一切都對上了。
這一刻，肖囂居然有了種疲憊的感覺。
原來，牧羊人是真的知道諾亞計劃，甚至參與了制訂。
原來，自己確實是先驅者計劃的產物，而這個計劃，並非僅僅屬於原住民。
他心裡充斥著異樣的情緒，既想再給面前這個人幾槍，又想向著他破口大罵，傾訴自己的不滿，甚至想報復性的離開，看他與那位老會長傻眼的樣子，但終究，什麼都沒有做。
他看起來只是默默的在沙發上坐了一會，然後平靜的看向了牧羊人，輕聲道：
“那麼，現在把一切都告訴我！”
“……”
牧羊人也有些驚訝於肖囂的平靜，似乎自己丟擲的重磅訊息，這個人卻並不在意。
他不怕今天會看到一個憤怒的肖囂。
哪怕是多挨幾槍，或是被揍一頓，他都不介意，因為越是這樣，越顯得這個人容易控制，所以剛剛哪怕被子彈打的很疼，他內心裡也是很興奮的，倒是現在，當肖囂忽然沉默了下來，內心裡反而多了一點不安，定定看著肖囂，調查了片刻，才慢慢的點了點頭，開始講述：
“問題的開始，就是神秘源頭的入侵，而我們的目標，便是解決這種入侵的力量。”
他帶著笑容說道：“我是在黑森林生物實驗室晉升到了高階調查員的時候才知道了母體的存在的，那時候，神秘力量的保密等級，遠比現在高，現在低階調查員都知道了……”
“當然，一開始對於我來說，黑森林只是一個極具神秘色彩的公司而已，他們總是可以研究出一些驚人的，甚至可以說劃時代的產物，他們曾經強大到為執政者打造了一支如同超人般的，擁有著不可思異力量的超自然部隊，也曾經隨便一款產品，便震憾了整個世界。”
“那段時間，這個世界的科技水準，都在因為黑森林的存在而快速的進步。”
“所有人都認為黑森林便是上帝給予了這個世界的恩賜！”
“但是……”
他臉上忽然露出了些奇異的笑容，緩緩搖了下頭，道：“一些詭異的事情也在發生。”
“在黑森林出現在這個世界的十年，飢慌，戰爭，疾病，似乎所有的問題都已經被解決，只要你擁有足夠的金錢與權力，那你將永遠不用受到這些災難的影響，你甚至可以把自己變成超人，可也就在有人認為這個世界已經進步到了一個全新的層次時，問題也出現了。”
“先是街道上，偶爾會出現一些怪人，他們手舞足蹈，神經兮兮，有時候會毫無徵兆的攻擊別人，再後來，會有一些地方，出現大批的人失憶，痙攣，或是集體自殺等等現象，這些無法用科學解釋的現象引發了很多人的注意，也有很多人因此而引發了大範圍的恐慌。”
“黑森林的人參與了調查，確定這些現象的出現，並非病毒或是別的什麼，而是一種奇異的精神力量，在精神力量的面前，人的大腦就像一臺精密的電子儀器，而這種精神力量，則可以透過幅射的方式，瞬間影響到人的大腦，使正常存在著的人，如同機器一樣故障。”
“我們稱之為：精神紊亂現象。”
“……”
“當時的行政廳，已經在黑森林的幫助下，組建了一批調查機構，去制止這種幻象，我就是當時的其中一員，但就在我們開始試著找到這些怪異現象的源頭時，卻忽然發現，這世界憑空出現了一批特殊的人，他們自稱不屬於這個世界，瘋瘋癲癲，卻擁有著恐怖的力量。”
牧羊人說到這裡，向著肖囂點了點頭：“他們，就是最早出現的異鄉人。”
“我們那批調查員，都已經是擁有著眾多黑森林高階科技與武器加持的人，結果卻在與這些異鄉人交手的過程中驚愕的發現，這些人雖然瘋瘋癲癲，口中總是說著一些別人理解不了的話，甚至連他們的身份，也往往都是原本沒接受過訓練的普通人，一夜之間成長起來。”
“但他們的力量，卻異常的恐怖。”
“他們居然可以利用那些扭曲的精神力場，把其當作武器來汙染或是進攻別人。”
“不得不承認，那段時間，黑森林神秘事物調查員與異鄉人秘密交手多次，損失慘重，但好在那些異鄉人，似乎也並沒有趕盡殺絕的意思，只要不阻止他們，他們便並不會表現出敵意，而我們，也安排了人去調查他們，試圖搞明白他們的邏輯，搞明白他們的目的。”
“但結果……”
他說著，表情居然有些苦笑：“這些人，根本就沒有目的。”
“他們雨後春筍一般從這個世界的普通人裡誕生，擁有著恐怖的力量，又做著一些極為奇怪的事情，有時候他們會忽然有組織有目的去殺死一個無辜的人，有時候會忽然出現在某棟大樓面前，並將其引燃，也有時候，他們隨隨便便可以改變一個人的意志，把其變成奴隸。”
“老實說，我們當時面對著這麼一群敵人，心裡是很崩潰的。”
“……”
牧羊人抬頭看向了肖囂，嘴角似乎帶著些自嘲：“當然，後來我們搞明白了。”
“這些人其實不是瘋子，他們會做出很多奇怪的事情，是因為他們生活在幻象之中，他們會動不動做一些別人理解不了的事情，是因為他們的大腦可以接收到一種神秘的指令，便如戴著藍芽耳機打電話的人，落在不知道藍芽耳機存在的人眼裡，便是自言自語的瘋子。”
“最關鍵的是他們的目的，他們追逐的，居然也是我們一開始想消滅的精神紊亂力場。”
“起碼他們每次出現，這種力場帶來的危害，便往往會消失……”
“……當然也有一些時候是更厲害了，不過，引發了厲害後果的人，事後也就消失了。”
“……”
“黑森林確定了這批人存在之後，也做了反應，那就是想和這些人溝通，甚至合作。”
牧羊人嘆了一聲，道：“但那個結果，並不好。”
“因為他們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輕蔑，甚至敵視，也漠視人的生命。”
“那段時間，我們有很多人，被他們隨手就殺了，也有一些人，在與他們接觸過後，立刻就被扭曲了意志，或是洩露了我們的一些機密，或是直接就成為了他們的間諜，而黑森林高層在意識到了這一點之後，立刻就做出了斷腕選擇，我們那一批的人，大量死在了那時。”
“不得不承認，雖然在他們自己的邏輯裡，他們是正常人。”
“可當對這個世界有著兩種認知的人開始接觸時，對方確確實實，就是瘋子。”
“一群喜怒不定，冷漠殘忍，偏又異常可怕的瘋子。”
“……”
肖囂聽著他這麼說，心裡已經不由得生出了些不適感。
自己自從離開了臥室，已經在很長一段時間裡，自認為異鄉人，甚至連自己現在交好的朋友，也都是異鄉人，聽到了牧羊人這麼說，便不由得有些聽不進去，但又不知說什麼。
心裡甚至都在下意識牴觸：“這不很好麼？”
“若不好接觸，那就不要接觸。”
“起碼，哪怕是站在你們的角度，異鄉人也是在消除那些異常的精神紊亂力場不是麼？”
“……”
“若真是這樣就好了。”
牧羊人忽然轉頭看向了肖囂，道：“可怕的是，事實並非如此。”
“黑森林一開始也認為異鄉人的出現，是對這個世界有利的，但很快他們就發現，異鄉人所過之處，整個城市的紊亂力場確實會消失，但並不是被清除了，而是被他們收集了，而且隨著他們出現的時間越久，這座城市紊亂力場，也出現的越多，力量也越恐怖……”
“原本這座城市是平和的，寧靜的，可漸漸的，只是幾年時間而已，這座城市已經變成了混亂的，扭曲的，到處都是暴徒，到處都是罪犯，也到處都是那種紊亂的力場……”
“他們樂此不疲的處理著這些事件，卻無法阻止這種事情越來越多。”
“……”
“……”
見他越來越激動，肖囂忽然打斷了他：“你想說是我們……是他們造成了這個現象？”
“可事實上，我見到的第一個放牧悲慘，養殖痛苦的人是你！”
“……”
牧羊人頓了一下，臉上的激動表情消失，低聲解釋：“我確實做過，畢竟，我需要驗證。”
肖囂挑眉：“驗證什麼？”
“驗證這樣的事情，為什麼會越來越多……”
牧羊人安靜的看著他，道：“而且，我們也已經得到了一些成果，我們意識到了在異鄉人身後，還有一種神秘源頭的存在，正是這些神秘源頭，他們如同一種高維的生命，降臨到了我們的城市，他們應該就是以那種紊亂力場為食，或者說……是以人類的痛苦為食。”
“不排除一開始，它們是被城市裡的痛苦吸引過來的，但可以確定的是，當這城市裡的痛苦滿足不了它們，它們就會主動去催生這些事物的出現，以求獲得更高階的食物。”
“而異鄉人，便是它們放牧，為他們收割這種食物的傀儡。”
“你能夠想象這樣下去，一座城市的後果嗎？”
“當這種痛苦越來越多，當那種紊亂精神力場誕生的越來越多，整座城市，遲早都會崩潰的，就如同被這個寄生的傢伙吸食走了所有的生命，這個城市就會死掉，而且不用懷疑，在一座城市死掉之前，必然會爆發最大的混亂，那應該就是它們最喜歡的……最後盛宴。”
“……”
肖囂聽著他的話，心臟忽然重重跳動了一下。
他之前沒有聽說過牧羊人一樣的論調，但是，此時的他，居然隱隱覺得，牧羊人此時說出來的理論，居然跟自己當初在夜底城時觀察到的模式，隱隱的契合，甚至完全相同。
寄生了城市的高維生命體？
還是被下載了新意識的軀體？
區別只在於，這種高維生命體下載之後，這具身體會死亡，還是繼續生存？
……
……
他心裡想著這些，終於慢慢抬頭，看向了牧羊人：
“你說這些，都只是想告訴我，這個世界正在被神秘源頭入侵？”
“但是……”
微一遲疑，他還是看著牧羊人的眼睛說了出來：“我怎麼聽說，這種入侵的力量……”
“……其實是被我們自己邀請過來的？”
“……”
“你……”
牧羊人忽然微微瞪大了眼睛，有些難以置信的看向了肖囂：“你連這也知道？”
肖囂只是面無表情的看著他。
“你果然很了不起……”
牧羊人的臉上，露出來的居然是開心的表情，他頓了一下，才繼續道：“是的，我也是經過了很多年的調查，甚至翻閱了一些遠遠超出我許可權的機密檔案，才確定了這一點。”
“我們的城市正在被寄生，我們的世界正在被吞噬。”
“但這次寄生我們的城市，吞噬我們這個世界的怪物，確實是我們自己邀請過來的。”
“而原因……”
他微微一頓，看向了肖囂，道：“你就沒有好奇，我的講述裡，最關鍵的問題是什麼？”
肖囂在思維爆炸狀態裡，早就已經想到了這個關鍵的問題。
慢慢點頭，道：“黑森林的誕生。”
在自己高中前的時光裡，還只是一個普普通通上學的孩子，並不會關心什麼國家大事之類的，那時候黑森林早就已經成為了龐然大物，與每個人的生活息息相關，自己也習以為常，而成為了異鄉人之後，又只是將其當成了背景，當然就更不會去考慮那些不合理的事情。
但現在聽了牧羊人的講述，才一下子發現了某種不合理之處。
黑森林為什麼會那麼神奇？
它為什麼會忽然之間，便擁有了改變這個世界，推動這個世界進步的能力？
“無論是異鄉人，還是原住民，知道這個秘密的都不多。”
牧羊人看著肖囂的眼睛，輕聲道：“但我是一個好奇的人，也曾經有過一段時間手握大權，所以我翻看過一些高度機密的檔案，因此，我知道黑森林的崛起，其實都跟一個人有關，那應該是一個女人，或者說，一個病人，那些改變了世界的研究成果，全都源自於她。”
“我瞭解到的事物並沒有那麼多。”
“但我知道，她在那些檔案裡，代號便是：零號病人。”
“……”
肖囂心臟忽地重重一跳，想起了自己當初在洞察者元素強化時看到的女人。
那個向醫生低聲傾訴著自己看到了巨大的怪物吞噬世界，那個帶著淚痕向醫生傾訴著她的恐慌與無助，但醫生似乎更關心她那異常的力量與感知能力的女人，所以，那些醫生，或者說黑森林，真的如願在那個女人身上得到了可以讓人擁有超強力量與感知的成果？
所以，這些神秘力量，真的是這個世界自己邀請過來的？
但是，自己在那個幻象裡看到的試藥者……
“一切都源自於這個女人，而一開始的失控……應該也是。”
牧羊人這時壓低了聲音，向肖囂低聲講述著：“我一開始有了先驅者計劃的想法，也是因為從那些機密檔案裡看到了有關這種事情的記載，我直到如今，都並不清楚早先的黑森林都對那個零號病人做了什麼，但我知道，黑森林在研發初期，曾經想過複製這個女人……”
“……或者說，是複製跟她一樣的人，方法就是將她的腦髓液注射進其他人身體。”
“而在我後來與當時已經成為了黑門城異鄉人首領的匡覺民認識之後，我們彼此進行了交流，當他開始意識到原住民或許並不是真的血肉傀儡，而我也意識到異鄉人並不甘願一直被神秘源頭操控，而是心裡都有著一種回到自己故鄉的渴望時，我們兩個開始了合作。”
“我們把彼此瞭解到的資訊交換，我給了他很多黑森林的研究材料。”
“甚至，我的一位學生，還自願被他汙染，為的就是可以更好的交流資訊。”
“所以，嚴格說起來，我那位朋友，才是第一個試圖主動走進異鄉人世界的原住民。”
“當然，他起到的作用並不大，被汙染的一刻，他的精神就已經被改寫。”
“……”
“他說的是老會長小樓裡的管家？”
肖囂心裡微微一動，漸漸的更明白了很多事。
為什麼老會長的小樓裡，會有那麼多原住民的研究資料，原來都與眼前這個人有關。
“不過，過程雖然不順利，也失敗了很多次。”
牧羊人輕聲嘆道：“但我們還是慢慢的討論出了一個計劃，一個有成功可能性的計劃。”
“那就是諾亞。”
“我們兩個一致認為，只有諾亞計劃，才有可能拯救兩幫人的命運，只是，也因為這個計劃太過離奇，所以，我們一直找不到可以真正執行這個計劃的人，異鄉人是不能執行這個計劃的，因為他們天生就受到了神秘源頭的操控，他們一直生活在龐大的幻想之中……”
“原住民更不可能，因為精神感知能力太低，根本無法對抗神秘源頭的力量。”
“正因此，我才決定，複製那份機密檔案裡的某個計劃。”
“我說服了黑森林的高層，從他們手裡，拿到了已經塵封很多年的，來自於零號病人的最後一批腦髓液，並用它製作了一批比例不同的藥劑，我希望可以製作出能夠同時擁有正常人意志與感知，還有異鄉人能力的人，只可惜，在那批實驗裡，絕大部分的人都失敗了……”
“不，應該說是所有。”
“確實也有幾個，誕生了一些別樣的能力，但卻完全不符合我與匡覺民的標準。”
“我甚至也因此被黑森林懲罰，遠離了決策核心，匡覺民更是非常的失望，臨死前那幾年裡，一直在想盡辦法彌補這個計劃，只是，我們都沒想到，時間一直過去了四年，匡覺民甚至都已經死了，但曾經被認為完全失敗的先驅者計劃裡，居然真的出現了一個成功者……”
“那就是你！”
“……”
牧羊人說到這裡，表情隱隱激動：“你完成符合我們的執行人標準。”
“我也是直到發現了你已經進入異鄉人世界，才意識到，原來當初的先驅者計劃，是成功了的，那批藥劑，也是成功了的，只不過，這種藥劑起作用的時間，持續了四年……”
“……”
“四年……”
看著他眼睛裡隱隱的興奮，肖囂卻只是異常的沉默。
是啊，四年……
這四年的時間，真的很難熬過啊……
牧羊人只是看到了他的眼睛，便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忽然笑了笑，很坦然的看向了肖囂，道：“我不會介意你有朝一日向我尋仇，無論是殺死我，還是折磨我，都是你的權力。”
“另外，我也並非為自己開脫，只是……”
他停頓了一下，認真的看著肖囂，道：“如果有選擇，我更希望執行者是我。”
“只可惜，我沒有透過藥劑測試。”
“……”
肖囂對他的解釋嗤之以鼻：“你倒是很誠實，我也可以感受得到，你真的很開心。”
“但是，你就沒有想過，我會拒絕幫你們執行這個計劃？”
“……”
他冷澹的看著牧羊人，敘述著這個事實，並且，真的有讓一切崩潰的信心。
“我知道你會這麼想。”
牧羊人聞言，也靜靜的看向了他，輕聲道：“但很多事情，是沒得選的……”
“現在，你已經拿到了四級許可權了吧？”
“或者說，是完成了四階段的強化？”
“……”
肖囂微微皺眉：“那又怎麼樣？”
“這代表著，你已經進入了那些寄生生命的視野了……”
牧羊人壓低了聲音說著：“你是不是也很好奇，為什麼你完成了第四階段的強化，黑門城卻沒有表現出對你的排斥？那是正常的，我與匡覺民的努力，讓你擺脫了被迫去流浪的命運，但是，這世界上的神秘源頭很多啊……很快就會有其他的神秘源頭過來找你。”
“或許，已經來了……”
“它們會不惜一切代價，想要將你吞噬……”
“但沒關係……”
“……”
他笑著看向了肖囂，道：“它們想要吞噬你的時候，也是我們開始獵殺他們的時候。”
“獵殺神秘源頭，才是諾亞計劃的第一步。”
“這艘希望之船的骨架，是需要用神秘源頭的血肉來建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