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囂大概自己都沒有意識到,此時的他很憤怒。

他心裡對這個突然出現的但丁組織成員極度不滿,自己選擇的只是一個人渣,而這個人渣,可以讓自己獲得更強大的一件武器,甚至說,這樣的人渣,簡直就是一個完美的祭品.

可以不費吹灰之力,便將屠夫送到下一個強化標準線的祭品……

但偏偏這個不知從哪裡鑽出來的傢伙,破壞掉了這個機會。

剛剛已經做好了升級準備的屠夫去了哪裡?

在這光芒耀眼的地下停車場裡,屠夫的影子已經完全看不見。

難道是被不知名的手段送回了他的肉鋪之中?

肖囂不由得擔憂,屠夫的痛苦物質積累,並不在於吞噬,而在於觸景生情,剛剛他正是看到了這個人渣,情緒產生了波動,才有了這個突破的機會,再來一次,還可不可以?

就像一個人情緒到位,有了自殺的念頭,被打斷之後,求生意志便佔了上風。

屠夫的晉升,會不會也是這樣?

如果是的話,屠夫將有可能完全失去這個機會,再等到晉升,便不知道什麼時候了。

所以……

“……該死!”

他心裡湧動著強烈的不滿,剛剛因為光線太過刺眼而收縮的三隻洞察者之眼,也忽然之間再度勐得睜開,三隻眼睛形成了一個品字形角度,同時將陰冷的目光向對方看了過去。

無形壓力瀰漫在地下停車場中。

“啪”“啪”“啪”

忽然之間,地下停車場裡,明亮的燈光一盞接一盞的破碎,耀眼的光芒暗澹了很多。

彷彿是在這片停車場裡,黑暗正在從光明之中奪回主權。

“你……”

身上披著白色袍子的男人,也驟然吃了一驚,似乎沒有想到肖囂給予的壓力這麼大。

他忍不住後退了一步,沉喝:“控制你自己。”

“你正受到特殊物品的影響,走向失控的邊緣……”

“……”

“失控?”

肖囂皺起眉頭,只覺厭煩,身上釋放的壓力也越來越可怕。

甚至周圍不知哪裡,都傳出了鋼鐵被扭曲的聲音,一連串的火花在停車場天花板遊走。

眼睛如同滲血,盯著眼前的但丁組織成員,步步逼近:“我不在乎什麼失控……”

“我只是好奇,你為什麼要阻止我清理一個人渣?”

“你與人渣站在一起,那是不是你也……”

“……”

說著這些話時,他插在了後腰裡的銀色手槍,已經在瘋狂的顫動。

子彈自動上膛,似乎就連這把槍都感受到了他的壓抑與痛恨,生出了強烈的釋放慾望。

肖囂甚至有一種直覺:

自己只需要心裡的念頭微微一動,這把銀色手槍,便會主動跳進自己手裡,射殺敵人。

但也就在他心裡的壓抑與憤怒達到極致時,身穿白色袍子的男人忽然低聲道:

“肖會長,聽聽你自己的聲音,究竟是誰在說話?”

“……”

“嗯?”

突如其來的提醒,忽然使得肖囂心裡一驚。

他畢竟擁有思維爆炸的能力,精神永遠不會被情緒完全佔據。

此時發怒,也只是自己確實在因為這個人忽然出現,打斷了自己的計劃而惱怒,沒有控制這情緒的滋漲,但直到這時,被提醒的他,冷不丁快速的回憶了一下,心裡居然有些驚愕。

是屠夫!

剛剛自己說話的方式,還有腔調,都不屬於自己。

是屠夫在藉著自己的嘴說話。

他的聲音,為什麼會從自己嘴裡說出來?

……

……

“黑門城為什麼會選擇你這種什麼都不懂的人來坐上會長的位子?”

而見到肖囂似乎情緒微變,身穿白色袍子的人,也目光深邃,向他看了過來,聲音低沉:

“你甚至都不知道特殊物品對於異鄉人而言代表著什麼是嗎?”

“那是你的精神投影,同樣也是一種強化元素,按照原住民的理論,這只是因為你在現實之中見到了讓自己有所觸動,且記憶深刻的事物,留下了深深的印象,而在幻想與你自身精神力量的交織之下,這種印象,便化成了一種特殊的力量,猶如生活在幻想世界的生物。”

“你可以隨意的將它從幻想世界裡召喚出來,猶如他真的存在。”

“但事實上,他只是你的精神投影!”

“……”

他沉聲說著,似乎越來越冷靜,聲音平穩,卻帶著某種極具衝擊的震憾:

“在異鄉人視角,我們看它,是獨立存在的,只是無條件的忠於我們。”

“但實際上,他也屬於你精神世界的一部分。”

“是你的副人格具象化。”

“而當你放縱這一部分成長,它就會越來越強大,直到它有足夠的力量影響你的主人格思維,取而代之,或是在這種分不清彼此的狀態之中,讓你瘋狂,直到永遠的崩壞自己。”

“……”

這些話肖囂都聽在了耳中。

哪怕此時他思維都有些混亂,但洞察者的特質卻讓他無法錯過任何一個位元組。

一時間,心裡也有些奇異的迷茫感浮現了出來。

類似的話與解釋,他聽過,只是……

……忍不住抬頭看向了眼前這個穿著白袍子的人:

“你說你來自於但丁組織,但為什麼,你的口吻,卻與原住民一樣?”

“……”

見肖囂似乎冷靜了下來,穿著白袍子的男人,或者說林勃,也不動聲色的鬆了口氣。

沉聲道:“但丁組織一直致力於在給任何現象尋找解釋。”

“哪一種解釋更可以完美的解釋這一切,我們便在哪種解釋的基礎上進行探索與研究。”

“所以,我們確實都是異鄉人身份,但我們內部的研究卻有著各種不同的派系。”

“有人從原住民角度去探索這一切,也有人從異鄉人視角探索這一切。”

“我們的意見與結果,也時常相悖。”

“但我們相信,無論最後是哪種解釋可以幫助我們找到最終的答桉,都符合我們原則。”

“……”

肖囂眉頭皺了起來。

看在林勃的眼裡,肖囂的反應似乎快的可怕。

他幾乎是在自己說出了這番解釋之後,便立刻反問:“這麼說,你是原住民視角研究者?”

“是。”

林勃立刻承認,道:“我以及我的導師,所研究的一切,便是懷疑自己。”

“懷疑我們身為異鄉人所看到,所認知的一切。”

“平時在我們的眼裡,整座城市,整個世界都是虛假的,所有原住民都已經是被怪物控制著的一部分,他們的認知、記憶、情感,都被操控,如同舞臺上的傀儡戲,但誰又能確定,其實被這種幻想……或者說神秘源頭控制著的,不是我們這些自詡為異鄉人的群體呢?”

“……”

彷彿是為了證明什麼,他盯著肖囂的眼睛,慢慢的解釋:

“或許,真的就只是我們被一種神秘的源頭力量所影響,他給了我們幻想的力量,給了我們透過精神力量汙染別人的力量,但同時,也讓我們常年處於幻覺的淹沒之中……”

“我們購買的強化元素,特殊物品,都只是幻想力量的投影,這世界上根本就沒有那麼多扭曲的事物,也不會有什麼扭曲的事物被我們買下來,出了問題的其實只有我們自己,我們的精神世界,已經在母體的影響下,被扭曲、分割,形成了一個又一個的幻想生物。”

“而這種幻想生物,是有反噬風險的。”

“平時我們可以操控他們,驅使它們,但絕對不可以放縱它們。”

“越是放縱,它們的力量就越大,對主人格思維的威脅就越大,直至一直失衡……”

“你剛才,就已經受到了嚴重的威脅。”

“你以為你是在驅使什麼東西殺人?”

“其實一直都是你,是你在殺人,在被幻想生物控制著你的身體殺人!”

“……”

“……”

這樣的言論,使得肖囂陷入了沉默之中,他似乎也在慢慢的回味剛剛經歷的一切。

身穿白色袍子的人,似乎直到此時,才稍稍放心。

看著肖囂的眼睛,慢慢道:“而這,也正是我們定下了規則不去幹擾現實社會運轉的原因,因為長時間生活於幻想之中,所以我們無法確定自己看到的,聽到的,理解到的事物是真是假,在這種時候,無論我們做了什麼事,無論心裡多麼確定,都有可能傷了無辜的人。”

肖囂直到此時,目光才略略回神,看向了他:“所以,你的意思是……”

“是我們。”

白色袍子的人澹澹道:“我還有我的導師,以及我們這一派系的研究者,核心很簡單。”

“把別人說成瘋子,很容易。”

“但萬一瘋了的,其實是我們自己呢?”

“……”

“……”

“但丁組織已經來到了黑門城!”

也就在肖囂和但丁組織林勃在停車場裡進行著這一場對話之時,訊息很快就在黑門城內傳開,先是業先生立刻與楊佳分享了訊息:“有異常的精神屏障出現在了會長的身邊,隔絕了我的視線,能夠做到這一步的,只會是黑森林生物實驗室幕後,最神秘的那幾個人。”

“或者是但丁組織的質疑學派。”

楊佳也立刻做出了判斷:“按照之前約定的時間,他們也差不多就要到了,只是……”

“……這群瘋子,為什麼不告之我們,直接接觸他?”

“……”

業先生道:“在我的理解之中,但丁組織無論如何,都不會是以對手的身份出現。”

“確實不會。”

楊佳微微咬唇:“但有可能以拯救傻瓜的救世主身份出現。”

“他們都太過聰明,習慣了把原住民,甚至是普通的異鄉人看成是傻子,所以永遠都是一副驕傲而自大的樣子,最關鍵的是,他們習慣了用自以為是的道理與真相去迷惑別人,但偏偏又因為他們自己也深信著那些所謂的‘真相’,所以被蠱惑的人甚至無法察覺在蠱惑。”

“尤其是他,他本來就處於成長的關鍵階段,還是最為多疑的洞察者路線……”

“一旦他被動搖,那麼帶有各種副作用的強化元素,很容易讓他陷入瘋狂……”

“……”

交流著這些時,偷偷跑了出來的小四帶來了更確定的資訊。

楊佳神色冷疑,已有些憤怒。

……

……

而同樣也在地下停車場裡,肖囂彷彿已經被說服,眼神有些失焦的看著身穿白色袍子的人,只覺得他站在了仍然明亮的地下停車場裡,身上彷彿帶著神聖的光輝,讓人不敢直視。

一種難言的心虛感,自心底浮現。

是啊,我們天天把原住民視作被束縛,被操控的怪物。

但萬一瘋了的是我們呢?

以前總想著我身邊發生的事情,都不是原住民那一套可笑的理論能夠解釋的,但是,如果真的是我們瘋了,而且瘋的完全一樣的話,那還有什麼樣的事情是無法出現的?在真正瘋了的人眼裡,還有什麼樣的荒誕與怪異,恐怖與扭曲是不會出現的,又是不夠合理的?

“我知道你心裡還有很多疑問,先跟我回去吧!”

林勃此時則冷冷的看著肖囂,道:“楊佳來了黑門城這麼久,卻根本就沒有給你們帶來最多夠的理解,她們這種單純因為力量而被選擇吸收的成員,根本就是但丁組織之恥。”

肖囂點頭,彷彿準備跟著他走。

在他們身後,那輛跑車裡的神色僵硬的男人,也不知什麼時候醒了過來。

他睜大了眼睛,看著眼前蒼白的燈光下面,那兩個瘦削而神秘的影子,不發一言。

手機不知何時,嗡嗡響了起來,來電顯示是:孫太太。

而就在肖囂與林勃轉過了身,彷彿就真的要這樣離開之時,已經邁出了一步的肖囂,忽然之間回身,手裡不知何時多出了一把銀色的手槍,這一動作太過突兀,看起來就像是手槍主動跳進了他手裡的,而在被他握住的同時,槍口之中,便忽然之間,噴出了恐怖的火焰。

“呯!”

坐在跑車上面的男人,呆呆看著自己的胸口,那裡破開了一個大洞。

他呆呆的抬頭,想要說些什麼。

但緊接著“呯”“呯”“呯”“呯”,不絕於耳的聲音響起,他的身體爆出團團血霧。

幾乎被徹底打爛。

“你……”

林勃豁然轉身,身上的白色袍子上面,白色光華流轉,如同怒火的燃燒:

“你在做什麼?”

“……”

“在做剛才被你打斷的事情。”

肖囂平靜的看著他,之前的迷茫情緒,已經完全消失不見。

快的就跟其實剛剛那一抹迷茫,是本來就不存在,是他故意露出來戲耍別人的。

“我想明白了……”

他笑道:“你剛剛說了這麼多,好像很有道理,但是……”

“……這跟我殺掉這個人渣,有什麼關係?”

“……”

他的臉上,甚至露出了愉悅的笑容:“另外,按照你的理論……”

“如果他就在我的精神世界,那我殺了他,跟幻想生物殺了他也沒什麼區別吧?”

“……”

身穿白色袍子的男人,死死的盯著肖囂的眼睛,從那雙眼睛裡,看到了冷靜與瘋狂這兩種截然不同的情緒,甚至看到了戲謔,但惟獨沒有自己想要看到的東西,他心裡忽然便有一種深深的挫敗感升了起來,甚至直到這一刻,他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哪裡做錯了……

良久,他低聲開口,只問出了一個問題:“你就不怕自己殺錯了?”

肖囂笑了笑,直視著他的眼睛,慢悠悠道:“錯就錯了……”

“反正,瘋子殺人不犯法,不是麼?”

減肥真的好痛苦,我的人生崩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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