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受領主契約的時候，看到的人究竟是真是假？
直到現在，肖囂發現自己都不能給出一個堅定不移的答桉。
因為已經死掉的老會長，是自己在一個分辨不清真實與幻覺的場合裡見到的，如果說是假的，但自己與他交流時感受到的未免太真實，身為洞察者，他無法懷疑自己的所見所聞，如果說是真的，又一下子推翻了以往的太多事情，肖囂不覺得自己有資格質疑這所有的一切。
別人都相信這裡是異鄉，我卻要持反對意見？
或許，只是我瞭解到的東西太少。
簡單來說，現在的他，還有種源自於自身的不自信，以及恐懼。
如此想著，他還是決定暫且不告訴楊佳，起碼等看過了老會長保險櫃裡的東西之後再說，而且，他隱約覺得，如果想聊這些事，或許需要業先生也在場的情況下，和楊佳一起聊。
這位業先生，應該知道一些什麼。
……
……
默默思索著這一切，楊佳已經載著肖囂，來到了黑門城東部一片小區附近。
周圍開始出現了破舊低矮的樓房，設施荒廢的小區，昏暗孤悽的小商鋪燈火，以及周圍孤魂一般遊蕩來去的人群，這荒陋詭異的氛圍，就連肖囂初一過來，也覺得有些彆扭。
“老會長就住在這裡？”
肖囂皺了下眉頭：身為黑門城異鄉人組織的會長，可說是城市最有權勢的人之一了吧？
神秘層次來講，甚至可以去掉“之一”兩個字。
這樣的人，輕易就可以挑選這座城市最好的環境，結果卻選在了這裡？
“我們也很不理解。”
楊佳笑了笑，解釋道：“但老會長有他的堅持。”
“他一直認為，越是接近這座城市的底層世界，越是可以認清這座城市的本質。”
“……”
“還挺有道理。”
兩個人一邊說著，一邊走進了小區。
立時感覺到了一種幽森森的排外情緒，這座城市太真實了，真實到彷彿真實世界的鏡子，真實世界裡有的東西，這裡同樣也有，越是這種偏僻荒涼的地方，越是容易出現這種排外的人群，當他們兩個進來，所有人的目光便一下子盯住了他們，毫不掩飾看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尤其是外貌漂亮，氣質出眾的楊佳，更有種被當成了獵物的感覺。
肖囂甚至留意到，有幾個在小區裡坐在小馬紮上，或是遊蕩在樓道邊緣抽著煙，喝著酒的年輕人，一見到楊佳，眼睛都亮了，彼此對視了一眼，臉上露出了貪婪而戲謔的光芒。
彼此壯大了膽子，開始有意無意的向著他們靠攏。
而有在小區裡看孩子的老人，似乎預感到了會發生什麼，抱著孩子走回樓裡。
肖囂有些無奈，忽然拔出了銀色手槍，向著空中開了一槍。
“呯！”
如驚雷炸響，小區周圍的年輕人頓時都呆了一聲，面帶懼意的後退。
抱著孩子的老太太，更是嗖的一聲拎起孫子跑得沒影了。
無形的壓力頓時消失，滿滿都是安全感。
“這破槍沒事就得開一下。”
肖囂等槍口涼了點，放回腰帶之中，帶著歉意向楊佳解釋。
楊佳早就聽過他的解釋了，只是這時也不由得表情有點古怪：“這槍誰給你的？”
“軟軟啊……”
肖囂道：“算是從銀子彈家族繳獲的戰利品。”
“她是真會挑東西啊……”
楊佳無奈的嘆了一聲，向肖囂道：“那你以後就打算沒事了拿過來放幾槍？”
“對啊……”
肖囂道：“相比起你們說的東西，這副作用算小的了吧？”
“時不時放個空槍而已，總比銀子彈家族以前沒事就需要逮幾個人過來殺掉好得多。”
“……”
“確實。”
楊佳似乎想說什麼，但見肖囂自己一臉滿意的樣子，便也乾脆不說了。
你開心就好。
她帶著肖囂，來到了小區盡頭的一棟樓前。
只見是個破破爛爛的高層，樓上大約有三分之一的視窗亮著燈光，還能看到一些人趴在窗戶上向外看著，似乎是被剛剛的槍聲驚動，而隨著肖囂與楊佳靠近，樓邊幾個在外面玩耍著的人，也急忙回到了樓座，不過，他們進入樓中，拿的都是電子卡，肖囂手裡的卻是鑰匙。
“他住哪一層？”
肖囂不解的轉頭看向了楊佳。
楊佳道：“事實上，老會長之前住的是一棟孤樓，而且就在現在這個位置。”
“這……”
肖囂驚訝了：“拆遷了？”
“也不對啊，這棟樓看起來起碼幾十年的歷史了。”
“……”
楊佳自己也在默默思索著，然後向肖囂道：“你先拿鑰匙上去試試。”
肖囂答應，拿著鑰匙靠近了樓座，卻顯得有些尷尬，這棟樓雖然破，但建成的時候明顯也是具備各種科技設計的，進入樓座需要打卡，外面甚至沒有給鑰匙插入的位置，此時的肖囂，拿著鑰匙站在樓前，格格不入，有種拿著遊戲幣去買雞腿吃的傻子一樣的感覺……
可也就在他手裡的鑰匙觸碰到了樓體牆壁時，詭異的一幕驟然出現。
這棟孤樓，忽然變得柔軟融化，失去了樓體的外面，轉而變成了一團巨大的血肉，而這血肉又飛快的蠕動，連帶著樓裡的人，同時坍塌，又快速撐起，居然變成了另外一副外表。
一棟三層的小別墅樓，黑漆漆的出現在了肖囂的面前。
最底層的大門之上，恰好有一個鎖孔位置。
“每當我想把這個世界當成真實存在的時候，它就在告訴我這只是一團橡皮泥啊……”
肖囂回頭看向楊佳，眼神詢問，楊佳點頭示意。
於是肖囂便不再猶豫，直接將鑰匙插進了鎖眼之中，輕輕擰動。
“卡嗒”
木門應聲而開，一股子空曠荒涼的氣息撲面而來。
黑洞洞的小樓張開了嘴巴，濃重的黑暗，如同最深邃的深淵。
這一刻，肖囂的心臟，略略有些激動。
不僅是他，就連他身後的楊佳，也分明有些激動，略略凝神，然後便向前樓前走來。
肖囂等到她來到自己身邊，才將只開了一線的門推開，抬步向裡面走去。
在這一刻，彷彿只是空曠而密封的房間與外界氣流產生了互動，隱約在他們耳邊，都響起了一聲隱約的嘆惜，旋即，伸手不見五指的房間裡，忽然響起了滋滋的電火花竄動聲音，緊接著，便是一盞昏暗的燈泡亮起，然後是第二盞，第三盞，小樓內部展現在了眼前。
肖囂正適應眼前的光線變化，便冷不防忽然看到一張臉出現在了自己面前。
就那麼猝不及防，伴隨著燈光的出現，驟然欺近。
就連楊佳，也瞬間因為這突死出現的一張臉，勐得後退了一步，抬起了自己的手掌。
肖囂倒是因為有思維爆炸能力，在燈光閃爍的瞬間看到了這個人，雖然也警惕，卻沒有失色，更是透過洞察者的能力，察覺到了這個人並無惡意，便只是默默的看著他，然後笑：
“你好，請問你……”
“……”
“陳伯……”
卻也就在此時，楊佳忽然叫出了對方的名字，臉上明顯帶著驚疑之色。
“認識？”
肖囂有些好奇，看了看眼前這個古怪的老人。
只見他神色木納，居然有些分辨不出來是活人還是死人的感覺，定定的站在客廳中央，正是因為一直悄無聲息，彷彿木頭一般與房間融為了一體，所以自己一開始都沒有察覺到他，但雖然氣息如同死人，如今卻又分明活著，渾濁的眼神，從自己身上，掃到了楊佳身上。
“他是老會長的貼身管家。”
楊佳低聲解釋：“老會長不喜歡用積分去購買原住民為自己效力，這位陳伯是惟一的一個，當初我甦醒的時候，他就已經跟在老會長身邊了，我本來以為他也死在了黑門大霧……”
“原來是你，佳佳……”
也就在楊佳解釋著時，這位老人忽然低聲開口。
初一刻，他的聲音很難聽，木納機械，但漸漸的，越來越熟練，有了活人氣息。
臉上甚至還露出了笑容，輕輕點頭：“你長大了。”
“是的，陳伯，我是過來……”
楊佳慢慢的點頭，然後想要解釋自己過來的目的。
但話猶如未落，這位陳伯卻忽然打斷了她：“我知道你們為什麼而來，但你不可以。”
楊佳頓時怔了一下，不解的抬頭。
彷彿正從木偶裡面誕生出生命來的陳伯，慢慢的開口解釋：“我是幫老爺看守他留下來的東西的，只有拿著鑰匙的人才可以進來，我本來也以為拿著鑰匙進來的人會是你，但現在看，你並不符合這個標準，所以，請你在門外等候，有資格看到那件東西的人，只有他。”
隨著他目光投了過來，肖囂也忽然覺得有些尷尬。
怎麼還會有這個規定？
立刻就揚了揚手裡的鑰匙，向楊佳道：“要不我把這鑰匙給你？”
楊佳目光微凝，還沒說話，那位陳伯木納的眼神，卻忽然向著肖囂看了過來：
“你當我傻？”
“……”
“？”
肖囂頓時有些不解，心想這原住民居然還挺靈活？
而楊佳則也像是瞬間想了很多，忽然點頭，慢慢後退，去到了小樓的外面，向肖囂道：
“沒關係，你進去，我在外面等你。”
“……”
“……”
“嘖，楊佳對我是真放心啊……”
肖囂看著小樓的木門在眼前關閉，將楊佳關在了門外，都不由得感慨。
僅憑一個看門人，就可以讓楊佳主動離開？
若論實力，楊佳恐怕可以直接拆掉這棟小樓吧？
而且，因為對老會長了解比較少，肖囂不確定他的實力，但總是感覺，或許楊佳現在的實力不比她這位老師低的樣子，那麼，她願意遵守看門人的意見，主動在外面等著，便說明了兩個問題：一，她遵重這位老師。二，她確實不擔心自己會把保險櫃裡的東西私吞。
“那就走吧？”
心裡一邊想著，他一邊舉步向前走去。
目光慢慢的掃過了這棟小樓裡的佈置，只見這樓內的裝修已經很老舊，幾乎看不到任何豪華的裝飾或是女性生活的痕跡，可見這位老會長，也是個在異鄉過著獨居生活的人。
這是很少見的。
身為異鄉人，但凡手頭有點積分，都可以找到很漂亮的異性作為生活伴侶。
當然，原住民伴侶，可能在本質上更傾向於充氣娃娃。
樓內最常見的就是書藉，各種各樣的書藉，從地理雜誌再到高階科研報告，都隨處可見，甚至還有大量的手寫筆記，以及某些暢銷，甚至，肖囂還看到了幾本勵志雞湯文擺在了一樓的書桌之上，心裡倒是不禁驚奇了起來：“老會長在這個世界，都沒忘了內卷？”
“老爺一直在研究這個世界的一切。”
這時，木納跟隨在身邊的陳伯，忽然開口解釋：“科研、物理，乃至於原住民書寫並出版的娛樂書藉，他始終相信，研究的越深，越是可以看透這個世界的底層邏輯，也就越容易找到這個城市的BUG，並以此推斷出離開這個世界的方法，他生前做的最多的就是這些。”
聽他說著，肖囂心裡微微一動，道：“那對你來說，這世界變化的感覺是什麼？”
“我是指，在你被老會長買下之前，和買下之後？”
“……”
這其實是肖囂一直想問的問題，只不過，被自己買下來的，只有屠夫，這個問題不好問。
“在被老會長買下之前，我一直是黑森林生物實驗室的研究員。”
陳伯慢慢開口：“我從來沒有懷疑過自己生活的虛假，也沒有懷疑過自己的本質，但在被買下來的一刻，我對這個世界的認知產生了巨大的變化，我開始意識到我所見到的一切，都只是建立在一種虛假的邏輯之上，所以我信任並崇拜著老爺，相信他一定可以找到出口。”
肖囂詫異：“怎麼有種被洗腦的感覺？”
但一時間，難以細細的分辨，也知道現在最重要的東西。
便直接向陳伯道：“保險櫃在哪裡？”
陳伯道：“左手邊。”
肖囂吃了一驚，勐得轉身，就看到了一個破破爛爛的鐵櫃子，擺放在牆角。
在他主動說出來之前，還以為是個鞋盒子。
“這……”
他心裡不由得有些激動，仔細的看了過去，畢竟，這裡面可是放著那件傳說中的……
可是，也就在他產生了這個想法時，心情卻忽地一沉。
在他的注意力集中到了保險櫃上時，洞察者之眼便也開始隨著他的潛意識重疊，三隻眼睛擠向一處，眼前的事物在他面前，便也開始顯得透明，於是，他的目光看到了保險櫃裡放著的一些檔案，看到了幾枚硬幣，和玩具娃娃，但卻惟獨沒有看到自己期待著的那件事物。
傳說中的S級禁忌物品，也是指向盡頭的路引。
雖然自己並未見過，也不知道它是什麼樣子，但很確定，不會是保險櫃裡的東西。
一件事物，究竟是不是普通，他還是可以分辨出來的。
“你在尋找那件指向盡頭的東西是麼？”
正在他詫異之時，站在他身後的陳伯，忽然低聲開口。
肖囂心裡一驚，不動聲色的轉頭看向了他，輕輕點了點頭。
“這正是我必須請你單獨進來的原因。”
陳伯木納的眼睛看著肖囂，低聲道：“身為繼承者，只有你自己才能知道老爺生前做出來的安排與計劃，也只有你，才能決定，接下來應該做什麼，帶黑門城走向何方……”
肖囂聽得皺起了眉頭，開始隱約覺得，事情或許不像自己想的那麼簡單。
心裡更有些無法確定的是，現在，自己不打算瞞著楊佳。
但是他卻特意的讓自己單獨進來，一副要告訴自己什麼秘密的樣子，難道就是想要自己幫他們隱瞞什麼，悄悄的完成什麼？隨時可以進入思維爆炸狀態的肖囂，根本就不會進入這種圈套，老會長在所有人口中都是一個好人，但就算如此又能怎樣，自己根本不認識他呀。
難道要因為一個不認識的人，去瞞著自己確定了要相信的人？
做不到，也正因為做不到，所以這時倒有些不耐煩。
你現在如果告訴了我一個說什麼只有我自己才能知道的秘密，那我怎麼處理？
可是，也就在他糾結著要不要將這些事情說出來時，便聽見陳伯慢慢說道：“老爺找到的東西，是指向了這個世界盡頭的東西，也是有著接近了神秘源頭的一件事物，只是別人一直想不明白，既然老爺已經找到了這麼強大的事物，為什麼還是死在了地獄組織手裡。”
“……”
這句話倒是一下子引起了肖囂的注意。
這個問題他也想過，人人都說保險櫃裡的東西厲害，而老會長也是因為找到了這個保險櫃裡的東西，才引來了殺身之禍，可為什麼在地獄組織襲來時，他不用這件東西對抗？
是因為得到的時間太短，還沒有摸索清楚事物的用法？
但如果他都沒有摸索清楚，那又怎麼確定，這件事物，就是傳說裡的東西？
“其實很簡單。”
陳伯低聲道：“老爺確定那件東西的作用之後，第一時間，就已經使用了。”
“因為事關重大，甚至沒有告訴黑門城裡的其他人。”
“……”
“使用了？”
肖囂頓時吃了一驚，更多不解湧上心頭：“用在了哪裡？”
陳伯安靜的看著他，輕聲道：“那件事物大概有著很多神奇的地方，但身為路引，它最大的作用，就是指向盡頭，但以什麼形式指出來，又會給出什麼樣的答桉，我們都不知道，老爺在地獄組織入侵之前，就使用了這件事物，但直到他死去，都沒有等到這個答桉出現。”
肖囂心裡愈發覺得怪異，內心裡有著無數問題想問，但陳伯卻又打斷了他：
“直到現在，我替他看到了答桉。”
“……”
他說著時，目光只是定定的看著肖囂，聲音木納，卻似有著驚悚的力量：
“就是你。”
“你就是指向盡頭的答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