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那個安靜坐在辦公桌後,沉默而神秘的男人,肖囂緩緩吁了口氣。

之前他從來沒有想過,原住民居然也可以給自己這麼深的震憾。

事實上,直到現在,他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已經深知原住民被支配的他,無法想象,怎麼會有原住民的自主覺醒居然到了這種程度,他哪怕已經窺見了異鄉人存在的一角,卻仍然還是固執的相信著自己的世界才是真實的,並且,立下豪言,要將異鄉人驅逐出去?

有些震憾,又隱隱覺得,他有些可憐。

只不過,如今卻不是說這些的時候,肖囂腦海裡快速轉動著各種思維,慢慢道:

“如果,你認為我們才是入侵者,是我們破壞了你們的城市……”

“那麼,你又為什麼要培養這麼多扭曲而怪異的事物?為什麼,要養殖悲慘?”

“……”

直覺的感到,現在對自己來說,應該是一個難得的機會。

經過這幾天的特訓,肖囂覺得,自己對異鄉人,對原住民,都已經有了一定的理解,但是,這些理解,並不透徹,似乎也是直到如今,見到了這個牧羊人,見到了他的固執與堅定,才隱隱約約對原住民有了完整的瞭解,因此,也有了對這個人的想法一種深深的好奇。

“放牧悲慘,養殖痛苦?”

牧羊人聽著,忽然笑了一聲,反問道:

“那麼,在你看來,牧羊人是保護羊群的,還是傷害羊群的?”

“……”

肖囂微微一怔,想著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但牧羊人自己卻笑著說了出來:“牧羊人吃羊的肉,也收割羊毛,從羊群身上獲取一切可以產生的利益,但是,也正是因為牧羊人需要這些,所以他才會放牧羊群,保護羊群,羊群也因他得以延續,遠離惡狼,這樣理解,牧羊人對羊群的放牧,究竟是好還是壞呢?”

“況且……”

他慢慢說著,忽然笑道:“你沒有發現,黑門城最大的牧羊人其實不是我麼?”

“嗯?”

肖囂微微挑眉,這城市裡還會有比眼前這個更恐怖的?

“你們的母體,或者說,是你們理解中的城市。”

牧羊人輕輕笑了一聲,道:“無論那是什麼,那種隱藏在更高層次中的神秘意志,才是最大的牧羊人啊,它將我們這座城市,變成了巨大的培養皿,將我們的所有的人當成了羔羊,任性的編織著命運,將我們推向痛苦的極致與悲慘的極致,以收割我們身上的痛苦物質……”

“為什麼我們遍目所及,都是混亂與黑暗,痛苦與暴力?”

“因為這就是‘他’想要的東西啊……”

“這座城市裡面,到處都是他的羔羊,而你們,也不過是牧羊人的獵犬而已……”

“……”

聽著他的解釋,肖囂心裡驟然一驚,居然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

是的。

尤其是剛剛進行了特訓第二課的自己,特別的理解這個牧羊人所說的理論。

城市意志,就是在刻意的培養這些東西。

楊佳讓自己來進行這第二課,大概也是為了讓自己理解這些。

只是,肖囂之前也沒想到,這麼一番透徹的話,居然會是由一位原住民講給自己的。

他腦海裡閃過了無數的想法,忽然定睛看向了牧羊人,低聲道:

“那麼,我只有一個問題了……”

“你為什麼來找我?”

“真就如你剛剛所說的,只是為了過來見見即將繼承黑門城領主契約的我?”

“……”

聽到肖囂再度問出了這個問題。

牧羊人的眼神似乎也有了些許的變化,他默默的看著肖囂,彷彿過了許久,才忽然微笑:

“你會知道的,或許很快。”

“到了那時候,你就會理解我,或是……原諒我。”

“……”

“原諒?”

肖囂聽到了這個怪異的詞彙,忍不住抬頭看向了他。

心裡彷彿一下子多了很多問題要問。

但是,在說完了這句話後,牧羊人卻忽然輕輕笑了一聲,從辦公椅上起身,慢慢的向著辦公室外走去,肖囂下意識的想要起身上前,但卻在真正的這麼做之前反應了過來,隱約察覺到了這個人身後那微微扭曲的空氣,也感受到了那海一般沉默而壓抑的力量,只能忍住。

只是,也不知為什麼,面對這個忽然出現的人,心裡竟愈發覺得有些彆扭。

“呼……”

眼睜睜看著牧羊人離開了辦公室,兔子耳朵才忽然鬆了口氣,低聲道:

“牧羊人,原來真的是存在的?”

“……”

肖囂立刻看向了她,道:“你也知道他?”

“當然,這座城市裡,混出了點名堂的人,恐怕都聽說過他。”

兔子耳朵道低聲:“我之前就聽說過,這座城市裡,有一個叫作‘黑山羊’的高階俱樂部,裡面的成員全都是有錢或者有勢的人,我甚至還知道,這個俱樂部的興起,與黑森林有一定的關係,只不過,後來卻脫離了黑森林獨自存在,而牧羊人,就是這個俱樂部的主人。”

“當然,說是俱樂部,我看根本就與邪教差不多。”

“也不知他給那些成員灌了什麼藥,裡面的人都極度忠誠,迷信,有人願意獻上自己的財產,有人願意利用自己手裡的權勢為他們做事,甚至,聽說還有自願獻上家人的……”

“真是邪門,比我們黑社會都狠的……”

“……”

“黑山羊俱樂部……”

肖囂深深記下了這個名字,隱約有了些衝動,以後倒是要去查查他們。

但如今,他只是略略一想,便立刻將仍然貼在了自己身邊的兔子耳朵拎了起來,放在一邊,飛快的從口袋裡拿出了電話,急於將自己遇到了這個怪人的事情,告訴給楊佳聽。

卻也不料,電話才剛剛拿了出來,楊佳的電話居然就適時進來了。

“特訓怎麼樣了?”

她的聲音聽起來很輕鬆:“業先生說你剛剛有一小段時間,脫離了他的視線。”

“他很擔心,催著我找你。”

“……”

“他一直在看著我?”

肖囂莫名其妙的抬頭,看向了窗外深邃的夜色。

頓了一下,才繼續道:“我想你給我定的第二課特訓,我應該算是已經完成了,甚至超額完成了,七種強化元素都已經發現並記錄,甚至,我還遇到了一個更難理解的存在……”

“牧羊人是麼?”

“你知道?”

“不難猜。”

楊佳笑了一聲,輕聲道:“這座城市裡,能夠躲過業先生視野的大概也只有他。”

“那這個人……”

肖囂心裡一下子生出了極大的好奇,但又一時不知從何問起。

“他是一個我也無法定義的特殊存在。”

楊佳輕聲道:“我很早就知道黑門城有這樣一個人,但並沒有覺得太奇怪,因為每個城市裡,都有一批發現了痛苦物質,並試圖去研究的人,這甚至可以說是城市裡必然存在的一個現象,是城市運轉的規律之一,他們對痛苦物質的研究與利用,也幫了我們不少忙。”

“只不過,也是上次遇到了他,我才意識到,黑門城的牧羊人,多少有些特殊。”

“其他的研究者,哪怕意識到了異鄉人的存在,也對痛苦物質進行了研究,但還在一種可控的範圍內,一旦超出他們所不該掌握的許可權,城市的意志便會洗掉他們的記憶……”

“只有這個傢伙,已經清醒到了這種程度,還學會了利用痛苦物質的力量。”

“可是城市意志,居然對他一無所知。”

“從業先生身上就看出來了,他還是第一次如此的被動。”

“……”

莫名覺得楊佳提到了業先生被動的時候,口吻怎麼像是有點幸災樂禍的樣子?

看樣子這女人心眼也不大……

肖囂心裡暗想著,忍不住嘆了一聲,道:“那他這究竟算什麼?”

“你身體裡的一個細胞活了過來,併發誓要幹掉你?”

楊佳笑著說出了一個比喻:“不過不用太在意,這城市裡失控的東西很多,那些畸變生物,便都是因為失控,才需要我們將其清理,牧羊人在一定程度上,符合這個定義,他同樣也是畸變並失控的,只不過,他擁有自己的清醒,而且不具備蔓延特性,先不必理會。”

“於你而言,最重要的,便是繼承老會長的契約了。”

“……”

“啊?”

肖囂倒是有些意外:“現在嗎?”

“我積分還不夠……”

“……”

“已經夠了。”

楊佳道:“業先生已經說服了紅眼睛凌平,大蛇姐妹與橋底老周。”

“他們不僅同意了由你來繼承老會長的契約,甚至還願意各自拿出一千積分,來感謝你之前從銀子彈家族手底下解救他們,所以,現在你已經隨時可以進行三階段強化了。”

“……”

“真給了?”

肖囂心裡微微一動,來到了兔子耳朵的電腦前,將暗紅色卡片貼在了她的機箱上。

開啟賬戶,就看到了裡面一個讓人心動的數字:

6124積分。

除了凌平等人轉過來的三千積分之外,居然還有軟軟轉過來的幾百分。

大概是小四在搜刮了戰場之後的分賬?

倒也恰是這點分賬,使得自己突破了六千積分大關,還有了剩餘。

“果然啊……”

他不由感嘆:“相比起清理畸變生物什麼的,還是直接從其他人身上下手來錢更快……”

楊佳聽著,也有些無語,輕聲道:“不得不說,你這個想法更危險。”

“太像地獄組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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