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現實中?”

因為西裝男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肖囂腦海裡如同發生了強大的地震。

他本來以為早就被忘掉的渴望,竟在這一刻,悉數迴歸。

曾經自己也因為發現了這個世界的真相而絕望,甚至內心裡想著去戰勝這龐大的怪物,奪回自己應有的生活,但到了現在才忽然發現,這個難以啟及的目標,居然只差一步之遙?

“是的,肖先生。”

而西裝男在這一刻,神色卻尤為的認真:“我們可以治好你。”

“這種龐大而且神秘的汙染性力量,確實很可怕,但我們也無時無刻不在與它進行著鬥爭,我們已經研發出了很多藥劑用來治療這種幻象,而現在的你,你還是有機會回來的……”

“以前,一旦被母體捕獲,我們將徹底束手無策。”

“但現在,我們已經有了一種新型的藥劑,可以幫到此時的你……”

“真的,不僅是你,現在黑門城裡,已經有很多早就被母體捕獲的人,願意接受這種藥劑的治療了,或許你也聽過那個代號為紅眼睛俱樂部的組織吧?還有橋底老周……他們陷入的比你更深,都願意相信我們可以治好他們,而你,難道真的不想嘗試將自己治好?”

“你還年輕,真要永遠陷入在這龐大的幻覺與痛苦之中嗎?”

“……”

“我……”

肖囂似乎有些隱隱的恐慌。

他竟下意識的有些認同,但同樣的,心情也變得異常緊張。

心臟跳動開始變得緩慢,整個人陷入了深深的思維風暴,周圍一切都彷彿遠離了時間。

無數各種離奇的想法湧入了他的心底。

他時而彷彿看到了希望,那是自己四年時間裡一直在盼望著,並且渴求著的,正常生活。

時而又覺得警惕,那一切經歷如此真實,怎麼可能是虛假的?

他腦海裡飛速的思索著,回想著剛剛遇到了這個西裝男,他講述的一切。

必須要承認,他講的事情,居然對自己有極大的誘惑。

因為自己本來就承受過四年時間的痛苦折磨,承受過分不清現實與虛幻的感覺?

那四年裡,早就開始對自己沒有信心了……

直到之前,從那場同學聚會開始,自己才重新感受到了認識這個世界的能力。

但現在,西裝男又推翻了自己這段時間以來,認識到的一切。

那麼,我究竟是用了四年時間把自己治好了,還是經歷了四年的折磨,徹底崩潰了?

難道,我真的瘋了?

我感受到的一切,這不合理的怪物與能力,其實都是假的?

我根本沒有變回正常人,我仍被囚禁在了臥室……

……不行,不能這麼想!

……

……

時間彷彿已經停滯,只有肖囂沉默的站在原地,彷彿被巨大的迷團所纏繞。

而在這長久的沉默之中時,周圍一片壓抑。

四個懷裡抱著黑色奇異槍械的人,也不知是因為緊張,還是保持高度戒備的同一個動作時間太久,雙腿都已經微微打顫,但他們還是不敢有半分松卸,而西裝男則已經將自己舉起來的雙手放了下來,他能看到肖囂身邊,抱著孩子的年輕阿姨,渾身顫抖,想要逃開。

但卻一個眼神投了過去,冰冷無情,命令她絕對不可以多此一舉。

整個地下停車場,氣氛彷彿陷入了凝固之中,也不知為什麼,周圍竟一直沒有人下來。

彷彿整個世界,就只剩了他們場間的幾個人。

只有西裝男試探著,慢慢的,小心翼翼,一點一點,向肖囂靠近。

“肖先生,我們是現實的守衛者。”

“母體的力量確實很強大,詭異的幻覺籠罩在眾人頭頂,帶了無盡不合理且詭異的現象,幾乎讓任何面對母體的人都會感覺到絕望,但是,就算他再強大,難道我們就不去對抗了?”

“我們無法坐視現實世界被這扭曲的幻象吞噬,所以我們一直在對抗。”

“也一直在努力的尋找解決問題的方法……”

“而且,我們相信自己終究會成功。”

“畢竟,我們也已經研究出了很多有效對策,甚至新型藥劑不是麼?”

“我們相信,一定可以治好所有的人,一定可以幫助這個世界遠離母體的扭曲……”

“我們會讓這個世界,回到最初的真實。”

“……”

他說著,慢慢向前了一步,低聲道:“你願意回來嗎?”

“趁著母體對你的控制還沒有那麼深……”

“遠離那個瘋狂而虛幻的世界,回到你所熟悉的,這個正常的世界?”

“……”

在這低緩而沉重的聲音裡,他已經帶了一點點的壓迫感,想要真的說服眼前這個人。

他可以感受到肖囂的情緒起伏。

心裡也不由得起出了些許希望,這畢竟只是一個新人,他在經歷了那件事之後,便足不出戶四年之久,他閱歷還很淺薄,被那些人影響也不夠深,所以,眼前給了他的解釋,應該足夠了,只要可以說服他,帶他回去,那麼黑門城的局勢,便不會惡化到難以挽回的程度……

他計算著這一切細微的情緒痕跡,距離肖囂,也只有半米之遙。

只不過,他也沒有留意到,肖囂在這一刻,眼睛微微失焦,彷彿只停頓了數秒。

然後才抬起頭來。

這時他看到了西裝男,於是,默默的後退了一步。

這一步,表示拒絕。

達咩。

西裝男頓時錯愕,呆呆的看著肖囂,不知道自己哪裡做錯了。

剛剛這個人,明顯快要被自己說服了,甚至能夠感受到他的意動,但沒想到,就在自己想要趁熱打鐵說服他的時候,他居然瞬間就變了臉色,好像一下子就變得冷靜了起來……

“你……”

肖囂看著西裝男,慢慢開口:“你說我經歷的一切,都只是幻覺,都是虛假的……”

“但是……”

說出了這句話時,他腦海裡忽然閃過了扭曲而恐怖的老鼠人,閃過了窒息人偶,閃過了那一條條痛苦的騰蔓,然後,才慢慢的問出了自己心底深處,那個最為關鍵的問題:

“但為什麼,我反而只有在這些幻覺裡,才能感受到真實呢?”

“……”

“這……”

西裝男忽而啞然,他並不理解肖囂在說什麼。

但肖囂看著他的眼睛,忽然感覺到了一陣巨大的失落與索然。

他不知道為什麼,痛苦之犬沒有召喚出來,但是,洞察者路線帶來的敏銳還在。

他在西裝的男表情裡,看到了很多不喜歡的東西。

於是他沉吟著,慢慢的說出了自己的思索:“為什麼要找上我?”

西裝男抿緊了嘴角,竟是一時錯愕,無法回答。

“你忽然跟我說了這麼多,讓我都開始懷疑我所經歷的一切了……”

肖囂慢慢的開口,彷彿在說話時,仍然在不停的思索著:

“是因為我之前四年,本來就像是有病,一直在懷疑這個世界的真假嗎?”

“你看過我當成的病歷,所以你就忽然出現在了我面前,跟我說了這些有的沒的?”

“你說了這麼多,為的就是讓我承認自己有病?”

“讓我再次分不清真假?”

“……”

西裝男忽然有些警惕,慢慢後退了一步,肖囂的反應,跟他預料的不一樣。

而且變化太突然了。

一個人怎麼可以在這麼短的時間裡,情緒變幻這麼大?

還是說,他本身的情況,確實比包括了自己在內的,所有人想象的都要糟糕?

而迎著他的錯愕,肖囂則忽然笑了笑:“我不知怎麼反駁你……”

“但我相信我自己感知到的一切啊……”

“你說了這麼多,只是為了證明我本來就有病,所以被楊佳盯上了……”

“但是……”

他童孔似乎也微微收縮了一下,定定看向了西裝男:“我一直都很正常啊……”

“四年前我就去檢查過,醫生親口告訴我的……”

“……”

“你……”

西裝男忽然方寸大亂,完全沒有想到肖囂會這麼說,自己剛才的努力居然沒起到作用。

而肖囂則眯起了眼睛,身形緩緩後退,但忽然又想起了什麼。

手裡握著的槍,勐然對準了那對母子,勾動扳機。

“呯”“呯”“呯”

劇烈的槍響忽然震顫在地下停車場裡,女人與小孩身邊火花四濺,她們驚恐聲震盪耳膜。

“你……”

西裝男明顯被肖囂開槍的樣子嚇了一跳。

在那一刻,他甚至不敢去看那個女人和小孩,惟恐看到她們真的被肖囂開啟槍打成了篩子的模樣,如果那樣,就代表著他大概永遠也回不來了,而以跪姿姿態端著槍械警惕看著肖囂的四位白色防護服隊員,在這槍聲響起時,同樣也如臨大敵,死死的抱住了懷裡的槍。

但他們沒有開槍,耳麥位置,一直有澹澹的藍光閃起,似乎有嚴厲的指令進來。

而肖囂仔細的感受了一下她們的恐慌與尖叫,彷彿品味著美酒的滋味一樣閉上了眼睛。

然後他睜開了眼睛,嘴角甚至露出了一點笑容:

“你看……”

“我感受到過那些畸變生物的痛苦,所以我知道那是真實的。”

“而現在我感受到了心情的愉悅……”

“這也是真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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