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先生的出手。不知道先生是否有什麼需要的,或者我們可以做些什麼的地方?”

景諶面對著老辰,神情很平靜。

他說得都是實話,他只是做了個嘗試,比預期為異調局計劃提供了更多的幫助,也是在預期之外。

“隨便給點魔藥材料吧……嗯,我早飯也還沒吃,我看那邊賣包子的挺香。就當是算命的卦金吧。”

“異調局會之後為先生提供一份我們有的,能夠提供的材料清單,先生看需要什麼。”

老辰應了句,然後轉過身就朝著河邊過去,稍遠處那家賣包子的鋪子走過去。

景諶望了眼走開的老辰,目光轉回,再落在輪椅上坐著的爬蟲身上。

爬蟲這時候也抬起了頭,露出了兜帽下有些灰暗的臉,和脖子上難以消去的,撕裂傷口。

“己蛇調查員還有問題想問我?”

景諶應著爬蟲平靜的目光,同樣平靜地詢問道。

爬蟲點了點頭,

“不知道先生,能否能夠知道我,還能夠活多久?”

爬蟲的聲音有些嘶啞,模湖。

“……一個多月。”

景諶望著爬蟲身上的傷,雖然下肢穿著長褲鞋子,看起來似乎如常,

但景諶能夠清晰感覺到,褲子之下,只有影子。

同時,景諶還在爬蟲身上感覺到了一種扭曲混亂的感覺,

顯然,連續受創之後,已經瀕臨失控不遠了。

緊跟著,順著這個問題,景諶窺視到了爬蟲死亡的畫面。

就在不遠的未來,爬蟲死於失控,

“或許‘血肉之主’魔藥對你能有一些幫助。”

對於景諶這位顯然有特殊預言能力的人,幾乎宣判他死亡的話,

爬蟲表現的很平靜,灰暗的臉上一如之前沒有變化,只是再點了點頭,

“我知道了,我會試一試的。”

然後,就再將頭轉向了旁邊不遠,那給絡繹不絕前來客人算命的洪老頭攤位望去。

停頓著目光。

“先生,給,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麼口味,各買了一些。”

老辰這時候提著一大袋子還冒著熱氣的包子走了回來,

“辰調查員這是把我早中晚三頓飯都給包了啊……我吃不了那麼多。辰調查員,你們兩位也還沒吃早飯吧,一起吃點?”

景諶接過大袋子,從裡提出兩小袋子包子,再笑著對老辰兩人說道。

老辰聞聲,都愣了一下。

昨夜緊張於應對‘血肉之主’的計劃,

今早到現在,忙碌於後續的事情,別說是他,異調局趕著回各地方的其他高階調查員,也基本沒想起來過還需要吃早飯。

趕著再過來望安市,他還真沒有吃。

“其實我也不怎麼需要吃東西……”

老辰只是這樣說了句,然後提著包子袋子,頓了下,

單獨遞了幾個給旁邊的爬蟲,然後自己拿著個熱氣騰騰的包子,有些沉默地咬了口。

然後,再順著爬蟲一直望著方向,旁邊那和‘命運’有關係的算命攤位望去,目光有些發沉。

雖然血肉之主的問題暫時得到了解決,但望安市的問題遠沒有結束。

甚至,‘命運’帶來的危機更加詭異。

雖然現在似乎除了那‘白色絲線’,就沒再發生什麼嚴重而明顯的危害。

但一個個人被連上一道道‘白色絲線’,意味著什麼?

是不是意味著從此之後,那一個個人的命運就如同提線木偶,就像是一齣戲劇,

完全被操縱,自己還渾然不知。

只是這樣一想,老辰就似乎看到了一個看似鮮活,但實際上已經死去的世界。

令人不寒而慄。

甚至,即便是此時此刻,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身上是否也連著一根直連天際的白線。

“先生。對於望安市裡,一些更隱秘詭異的問題,您還能給予我們一些啟示嗎?”

甚至連‘命運’的名字都不太好直接說出口,

老辰放下了只吃了一口的包子,先是望著那洪老頭和洪老頭跟前,那源源不斷來的客人。

再轉回頭望向景諶,眼裡抱著一些奢望。

他只是想,這位神秘的先生雖然強大,但涉及到這些‘神祇’的‘預言’可能還是會有極大的代價,

不可能每次都能給到他們答桉和啟示,

但抱著一點不可能的奢望,他還是問出了口。

景諶看著老辰,停頓了下。

關於這個‘命運’的事情,他自己也有些發毛。

他都不確定,自己這窺視未來的能力是不是就來源於‘命運’。

如果真是,那他用命運的能力去窺視命運本身,能有作用嗎?

那白色絲線的詭異,讓景諶都有些害怕,隔著時間的阻隔,在他窺視未來畫面的時候,落在他頭上。

不過頓了又頓,景諶還是再一次看著眼前的景象,逐漸集中精力。

然後,一幅未來景象呈現在了他眼前。

就如同窺視那血色世界一樣,不像是窺視到未來畫面,而是景諶本身陷入了這樣一個世界。

這副誇張震撼的畫面,讓景諶動了動嘴唇,欲言又止,

這是怎麼樣一個世界。

眼前,依舊是望安河畔的景象,

只是從近處到遠處,整個世界,密密麻麻,交織繁複的絲線充斥著整個視野。

從地上一根根直連天際!

行走路過的每一個人身上,路邊的枯草與繁密枝葉的樹上,從河面騰起的鳥上,

甚至是河流上,地面上,天上航行而過的飛機上,遠處的建築上。

這活得,死的,老的,少的,動物,建築,植物,乃至山川河流,

能看到的東西上,都有著這樣直連天際的白色絲線,被約束著命運。

隨著人或者動物的不斷移動,白色絲線還互相交纏交織,繁複而密集,

讓感覺整個世界似乎都是白色絲線構成的毛線玩具,而他身處在內部。

景諶望著這恐怖的景象,緩緩順著那地上直連天際的白線漸漸抬起頭,

然後……就看到了一堆難以形容,混亂,龐大,扭曲,毫無規律的白色絲線交織著的天空。

那混雜扭曲在一起的白色絲線聚合體,就伸出每一條如同觸鬚的白色絲線,連線著地上。

不時那些白色絲線顫動,地上那些與之相連的生物,物體,就發生著些變化。

不知道是白色視線控制著那東西命運的變化,還是那些被白色視線連線著的東西,影響者白色視線的顫動。

大概是前者。

“轟隆隆……”

遠處一棟建築像是年久失修似的倒了下來,

在那逐漸模湖的轟鳴聲中,景諶閉上了眼睛。

等到重新睜開,那詭異而震撼的白色絲線世界一幕消失了,

重新看到了攤位前站著的老辰和坐在輪椅上的爬蟲。

“抱歉,未來找不到答桉的問題,我也給不出答桉。”

景諶望著老辰,在未來畫面中,他沒看到老辰問題的答桉。

怎麼應對命運?

看起來更像是事情的發展朝著無可挽回的放心進行了。

“謝謝先生。那過一陣,我們再來拜訪,再求問一下未來。”

老辰和爬蟲對景諶的話,只是頓了下,沒有表現出多沮喪。

沒有未來也沒關係,他們從來做得也是創造未來的事兒。

“嗯。”

景諶點了點頭,然後望著準備告辭離開的老辰兩人,

再望了眼旁邊洪老頭的算命攤位,

想著剛才窺見到那恐怖震撼的一幕畫面,有些發散著思維。

再轉回頭,他一邊下意識摸著肩膀上停著的血鷹,血鷹任由他一下下撫摸著血色羽毛,順著他的手,一下下低著身子。

不知道為什麼,景諶突然想起了先前做得那個女孩和毛線玩具的夢,

甩了甩頭,再想起了之前老辰頭上崩斷的白色絲線。

他當時有個猜想,只要‘提線木偶’超出‘絲線’能夠約束的範圍,‘絲線’就會被崩斷。

就像是一個提線木偶有了自己的意識,頑固地朝著‘絲線’遷移方向相對的方向挪動,直到超出了絲線約束的長度,就崩斷絲線。

超出了‘命運’給連上白色絲線者既定未來,好像也是這樣。

也就是說,要想改變這些人頭上的白色絲線,可能就需要打破這些人既定的未來?

只是,

洪老頭妻子的出現,那間接擴散的白色絲線讓景諶有了疑慮,不太好再進行試驗。

“……辰調查員,要想打破‘命運’的控制,就得打破‘命運’既定的未來。不過,和被‘命運’控制的人接觸,可能也會被拉入命運之中。希望這能給你們一些幫助。”

景諶抬起頭,最後給要離開的老辰和爬蟲出聲說道。

老辰和爬蟲各自咀嚼了遍這句話。

“謝謝先生的啟示,我們會牢記住這條很有價值的資訊。”

再次道謝過後,老辰和爬蟲還是離開了。

景諶望著老辰和爬蟲兩人離開,還坐在攤位後。

想著‘命運’的事情,多少有些憂慮,

再環顧了一圈,就再看到了道熟悉的身影。

“……先生?”

是那城管年輕人,臉上看起來有些疲憊,但整個人輕鬆不少,腳步輕快。

望了一圈,看到景諶這邊後,帶著和老辰等人同樣的不確定,詢問著。

“坐吧。你母親情況好了?”

“好了,好了!沒再像之前一樣了,謝謝先生。”

確認了景諶就是記憶中那位神秘的算命先生,年輕人有些激動地對著景諶說道。

“我母親本來也想專門過來感謝您,謝謝您之前的幫助和指點。不過她這段時間實在是太累了,我勸住了她,早上吃了些東西過後,這會兒在酒店裡睡著了。”

“等過段時間,我再帶她來專程拜訪您。”

“那就不用了,我也沒做什麼。是你這些天,自己不辭辛勞,晝夜守著你母親。還有更多的人,做了更多的事情。”

景諶露出了一些笑容,對著年輕人說道。

年輕人頓了下,想起了酒店那位官方人員,好像有些懂了?

“不管其他的,還是要感謝先生您,要不是您,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先生……”

說著話,年輕人就在身上摸索著,然後拿出了個大信封,信封鼓囊囊的,顯然裝了不少錢。

“先生,我也不太懂這些規矩……實在不知道該怎麼感謝您……”

“那給我來瓶水吧,前一位客人給我買了些包子,吃著多少有些噎。”

景諶笑著,對著這位年輕人說道。

這年輕人面對著景諶的笑容,捏著手裡的錢有些遞不出來了,

甚至感覺有些羞愧。

“先生,我這就去給您買。您喝什麼?”

緊跟著就站起了身,不過他還是將手裡信封裡的錢,放到了景諶的攤位上,

“隨便來瓶礦泉水吧。”

“好,先生,我這就去買,您稍等下……”

聽到景諶的話,年輕人就趕忙跑去買水了,似乎生怕景諶再拒絕他給的錢。

景諶看著攤位上,擺著那鼓囊囊的信封,笑了笑,

也沒再說什麼,他還真不缺這點錢。

沒多久,那年輕人又再跑回來了,

手裡提著的東西遠不止一樣,有景諶提的礦泉水,還有幾瓶飲料,乃至一杯奶茶。

“……先生,您等久了,給……”

“你這麼多些東西,我怎麼喝得了。”

“嘿,慢慢喝,慢慢喝……”

年輕人嘿嘿笑著,將飲料放到了景諶攤位跟前。

“行吧……還有其他事情要問嗎?”

“沒了,這次過來,就是想感謝下先生您之前的指點和幫忙。也告訴先生您我母親已經好了的訊息。”

“那先生,我就不叨擾了。”

年輕人笑著說著,沒再景諶這兒多逗留,就準備離開了。

“行,後面記得,你母親沒再提之前的事情,你就也不要主動提。儘量少說少管之前那些事情,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

“知道了,謝謝先生。”

那年輕人應了聲,就離開了。

景諶坐在這兒攤位跟前,看著那年輕人走遠,又再轉回了頭,望了眼從肩膀上重新落到邊上的血鷹,

“包子,你吃不吃?”

景諶從袋子裡拿出了個肉包,對著血鷹晃了晃,也不太確定。

血鷹抬著頭,血紅色的眼珠子望了望景諶,再望了望景諶手裡的包子,沒出聲。

景諶再看了眼,

“不吃就沒得吃。我吃啥你吃啥,要不你就自己去找吃的。”

順手一拋,將這包子跑朝血鷹刨了過去。

血鷹一動,張開了尖喙,輕巧地夾住了景諶跑過去的包子,

然後動了幾下,就將那包子拋了過去。

“好傢伙,接得還挺準。”

景諶樂了,雖然才撿到這特殊物種,

但他真就是當寵物在養。

“……讓讓,讓讓……”

“擠尼瑪啊,你擠!”

“你他麼找死是不是?”

這時候,景諶再聽到了旁邊有道聲音響起。

嗯?

這倒是挺特別,隔壁洪老頭攤位跟前的客人,出於對洪老頭的敬畏,

排隊都是格外守秩序和客氣,難得聽到這種聲音。

景諶抬起頭,就看到旁邊稍遠處,那街道旁邊,

一個守在這兒賣小吃的攤位,飛快收拾好了自己出攤的車,騎上了車,就一邊喊著,一邊往遠處跑。

朝他後面望了一眼,原來是有一路城管來了。

而那出於對城管職業尊重而逃離現場的攤販,急匆匆離開的時候,開著的電三輪車擠到了旁邊個路過的人。

那路過的,是個年輕男人,神情有些陰翳暴躁,被車擠了一下,就是朝著這河邊踉蹌了幾下,

等著重新站穩,就朝著那跑遠的攤販罵了幾句,眼裡露出超出常人的怨毒來。

手上,不自覺地放到了自己長褲兜裡,那兜裡似乎有個什麼東西。

然後,死死盯著那攤販跑遠的地方很久,才又轉回了頭。

此刻,他重新站穩後,已經緊挨著望安河邊的行人道。

望了望走過城管視而不見的兩個算命攤位,然後朝著景諶這邊走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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