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六點。

景諶坐在床頭,整個人有些發矇。

睡醒了,又沒完全睡醒,眼睛睜開了,神還沒回來。

直到樓下有人過路,交談的聲音窸窣響起,景諶才逐漸回過神,

“呼……”

抬起手,搓了把臉,眼睛裡還帶著些疑惑,懊惱,和莫名其妙。

他昨晚琢磨著清明寺的事情,直到後半夜才恍恍忽忽睡著,

然後,就做了個很莫名其妙的夢。

夢裡,整個世界都是純白而模湖的。

只是在跟前不遠,地上坐著個少女,少女背對著他,低著頭,正專心拿著一堆毛線鉤織著精緻的玩具。

夢裡的他走了過去,少女似乎聽到動靜,也轉過來身,

看到他過後,少女眼淚流露出驚喜,然後抬起手,就將她手裡才鉤織好的毛線玩具遞向他。

但夢裡的他不知道發什麼神經,

看著少女和毛線玩具,就沒有來的憤怒,上前一把就搶過毛線玩具,

然後當著少女的面,將毛線玩具給撕扯爛了,鉤織好的每條毛線都重新扯開,凌亂的線就綴在上面。

少女看著他的動作,臉上神情從驚喜,但紅了眼睛,

望著他,瞪著眼睛,委屈著,想哭又不敢哭的模樣。

而夢裡的他,就只是靜靜注視著少女。

直到他從睡夢中驚醒。

此刻,

回想著夢裡的景象,景諶都忍不住抓頭髮。

這是做得什麼玩意夢?

搶了人小姑娘的毛線玩具,還給撕爛了,這是人乾的事兒?

想著夢裡最後那小姑娘委屈難受的模樣,景諶都覺得羞愧和心疼。

羞愧於自己竟然做這種夢。

怎麼會做這種夢呢,人小姑娘還把玩具給你呢……你有什麼好憤怒的。

景諶感覺有點想不通。

然後決定,不想了。

畢竟就是個奇怪的夢。

不過,自己最近不會是因為魔藥帶來的力量,有些膨脹了吧?

要戒驕戒躁啊,景諶。

景諶自己在心裡唸叨了句,再抬起頭打了個哈欠,

摸起手機,站起了身,融入旁邊的陰影,再出現已經是在客廳,哈欠才正好打完。

一邊摸了瓶水喝著,一邊再開啟通訊軟體,看了眼之前於娉婷和於成衡兩人的交流。

……

“鳥娜:神啟組織是目前最強大的特殊組織之一,由偉大的啟示先生領導。”

“鳥娜:給予愚昧的,卑微的。與他們神聖的啟示!”

真是難得,於娉婷竟然還加上了之一。

“鳥娜:同時,我們也維護著普通世界的秩序,給予他們選擇正常生活的機會。

鳥娜:官方組織異調局也和我們保持著聯絡和合作,當他們需要幫助,我們也會提供支援。

網路民工:我明白了,我真得很榮幸加入神啟!”

看著於娉婷和於成衡昨天的交流記錄,景諶整個人都有些麻麻的,

也不能說於娉婷說得話是假的,捏造的吧,

只是多少有些過於美化了。

而初入神秘世界的於成衡沒有別的資訊來源左證,還真就信了。

不知道會給這顆年輕的心靈造成什麼樣的影響。

“鳥娜:嗯,你還有什麼想詢問的,我可以向你解答。

網路民工:啟示先生之前向我傳遞了一樣東西……一個旋渦門戶……那種能力。

鳥娜:那是我們掌握的,一個普通的神秘儀軌。你想問得不光是那個吧?是更想問一些超出尋常的力量嗎?

網路民工:對。

鳥娜:魔藥……魔藥給我們機會……”

說得好像他真得還掌握其他儀軌似的。

景諶沒再接著往下看了,再之下的內容也差不多。

於娉婷的確是在向於成衡說明她知道的神秘知識,

但同時也在其中填入了不少她的想法,比如她對偉大的,仁慈的,不可描述的啟示先生無限的崇敬和狂熱的信仰。

放下手機,喝了口水,景諶在抬起頭望了眼窗外。

按他看到的,未來畫面的時間。明天傍晚,那血色世界就會出現。

如果,異調局不能在那之前阻止那大概是‘血肉之主’的降臨……感覺一切都會挺糟糕的。

景諶想著,站起身,思考要不要搬家。

按之前看到的畫面,最危險的,好像就北城那邊?

不過,他好像也沒有他預想的那麼緊張。

……

“嗡嗡,嗡嗡嗡……”

“喂!打電話做什麼?有什麼事兒啊?”

清晨起了個早,洪老頭準備再早一些去河邊,給予那些迷途的人以神的啟示。

讓他們這些愚昧的,卑微的,感受到女神的偉大。

這會兒,正和他老伴吃著早飯,他兒子卻在這時候給他打過來電話。

他接起電話,開了擴音,有些大聲而不耐煩地問道。

“爸……你說什麼……哦,爸,我就想關心下你最近有沒有啥事兒沒有啊。”

不知道為什麼,電話訊號似乎有些不好,對面似乎聽不太清他的話,

他聽著他兒子的聲音,也有些斷斷續續,

“您之前不是問我……問我要了些錢,說要搬家嗎?”

“我還沒問您呢,您搬了沒有啊,搬到了哪兒了啊,爸你……也沒給我說一聲……你總得告訴我一聲啊,不然到時候我帶著小盈回來的時候,都找不到家了啊……而且您一個人住,要是……”

“搬了……還等你問。我能有什麼事兒我,我好好的。能吃能睡。”

洪老頭表現得有些煩躁和不耐煩,總覺得自己兒子說話不中聽,想將電話直接結束通話。

不過,聽到孫女的名字,洪老頭還是耐子性子多應了幾句,

“搬到了明定小區……我孫女呢,在旁邊沒有啊,我聽她說兩句話……”

對面老伴的快子夾著菜伸了過來,將一快子菜放到了洪老頭的飯碗裡,

洪老頭望著,笑呵呵著夾起菜,吃了兩口,才又再對著電話那頭的兒子說話。

“……小盈,過來,爺爺的電話,過來跟爺爺說兩句話。”

電話對面,他兒子在喊,緊跟著,就聽著再有聲音靠近,

“爺爺!”

清脆的聲音透過手機傳出來,洪老頭一下滿面紅光。

“誒,乖孫女兒也在呢……你奶奶也在這兒,再喊奶奶一聲。”

洪老頭滿臉都是笑容,應著孫女的聲音,再接著說道

“……奶奶?”

然後電話那頭,原本的熱鬧一下沒了。

突然安靜下來,停頓了陣,才有小女孩有些疑惑的聲音響起。

“……小盈,你先過去吃飯吧……”

然後是電話那頭,他兒子將孫女招呼走的聲音。

“誒……你幹什麼,我孫女還沒說兩句話呢。”

洪老頭有些生氣了,

但電話那頭他兒子卻問著另一件事,

“……爸,你那邊除了你還有別人?鄰居?”

他兒子有些猶豫的聲音傳了過來。

“什麼鄰居!我和你媽吃早飯呢,你說是誰!”

洪老頭更生氣了,有些不耐煩地回答道。

然後,電話那頭更安靜了。

許久,一直都帶著一些噪音,似乎訊號不好斷斷續續的通話聲中,

難得的再響起一聲清晰的話語聲,

“爸,媽不是早就死了嗎?”

他兒子的聲音帶著些恐懼。

“胡說八道你胡扯什麼呢!說得什麼東西!”

“我看你是沒睡醒吧!小心你下回回來,你媽掃帚都給抽斷!”

“大清早的,我看你是皮發癢了,你媽好生生地坐這兒了,死了!我看你才是想死了!”

洪老頭聽著他兒子的混賬話,氣不打一處來,

整個人都站起了些,拿著電話,就對著電話那頭罵,

只是回應他的,沒有他兒子的話,只有電話中斷的聲音,

“都都……”

“這混賬玩意兒,還敢掛我電話……老婆子,你放心,他下回回來,我不抽斷皮帶!”

“他孃的,真是反了天了都,大清早的,說這種晦氣話……”

拿著手機,洪老頭臉上還帶著溢於言表的憤怒,再說了幾句,卻一直沒聽到他老伴的應聲,

“老婆子?”

抬起頭,洪老頭卻沒看到先前還坐在桌對面,給他夾菜的老伴,

環顧了一圈,也沒看到身影,也不知道人去哪了,就是吃飯的碗還在桌對面放著。

原本臉上的憤怒逐漸褪去,眼裡帶上一些疑惑,

“老婆子?”

洪老頭轉過身,一邊喊著,一邊在屋裡找了起來。

他進了臥室屋,臥室屋裡沒有,床上床下,衣櫃門他都開啟看了遍,

衛生間裡,門敞開著,也沒人,

廚房裡更是一覽無遺,什麼身影也沒有。

洪老頭挪著腳,重新回到客廳裡,步履蹣跚,眼裡帶上了些迷茫。

人去哪兒呢?

剛才還在這兒和他一塊吃飯呢。

就打個電話的功夫,怎麼就沒人了呢?

洪老頭再有些慌張無措,

來回挪著腳,環顧著客廳四周,

最後再落到了那女神像上。

“女神……您是一切命運的編織者,您是一切命運的化身……”

“求您給我一點啟示吧……給我一點指引吧。我老伴去哪了啊……”

無助迷茫的洪老頭撲通一下跪在了神像跟前,朝著神像虔誠的祈禱哀求著。

神像無動於衷,沒有絲毫變化。

不過就在這時候,門外窸窣窸窣的再響了,

有人拿鑰匙開了門,走了進來,也跪在了洪老頭旁邊。

“……老伴,你回來了啊?”

洪老頭轉過頭,看向身側的老伴。

“我還以為你跑到哪兒去了呢。”

“我看你在打電話,就下樓扔了個垃圾。”

“這樣啊……”

洪老頭應著,再朝著女神像磕頭。

“偉大的女神……求你保佑我……”

洪老頭再虔誠的祈禱過後,才在他老伴的攙扶下站起了身,

早飯吃完,他該出去給人算命了,只是望著屋裡的老伴,

他眼裡又帶著猶豫,有些欲言又止。

“咋了,老了老了,反倒是離不開我了?我先前下樓扔個垃圾這麼短點時間就著急。”

“現在臨著要出門了,看著我又不動了?”

老伴笑著再對他說,

“行吧行吧……正好出去買點菜……那這樣吧,今天我陪著你一塊出去吧,陪著你先擺攤。”

“那感情好。”

洪老頭臉上再露出笑容,應著。

……

“……這枯枝的關於生命的汙染,和清明寺那位好像不太一樣啊。”

“我受了對她的汙染,是渾身裂成肉塊,這個反倒是向給我硬揉在一起……”

“這截枯枝對她的汙染的確有很強的抵抗性……不過,枯枝上的汙染影響和我主要魔藥‘汙穢和瘟疫’也有些衝突啊。”

“這枯枝對我來說,只能短暫地用一下。”

挨著北山山腳沒多遠,臨時病房裡。

老鼠手裡捏著那截枯枝,再出聲說道,話語聲比之前平穩了許多,

身上原本將血肉撕裂成一塊塊的裂縫重新長合了,只是臉上脖子上露出來的面板上變得更顯得汙穢而骯髒,準確說是,老鼠臉上皮肉腐爛了,有蟲在裡邊鑽。

三種主要汙染,在老鼠身體精神裡碰撞,讓老鼠有些痛苦。

雖然話語聲平穩了,但時不時地停頓,和身上一些肌肉不時的不自覺抽搐,依舊顯示著這點。

“……那就斷續使用吧。你現在身上最嚴重的是血肉之主的汙染。”

“嗯……另外,我好像也看到了位仁慈的,模湖形象在腦海中浮現……我的意識告訴我,那好像是我的母親……我對她產生不了任何的惡意。”

“身心都不自覺放下所有戒備……我甚至有種想法,想朝著她走過去……靠她近一點。”

老鼠目光恍忽了下,出聲說道,

緊跟著,聲音突然變了一下,

“為什麼要反抗呢……愚昧的你們難道感覺不到神的偉大嗎?”

“她才是偉大的,你們只是卑微的,不足以道的灰塵……靠近著神,哪怕一點,不是件足以欣喜的事情嗎?”

“是因為那無用的意識嗎?”

然後,老鼠再頓了下,

“剛才的話是它說得。”

老鼠笑了笑,對著他病床邊其他調查員出聲說道,

然後將手裡的枯枝放下,聚集在臉部的腐爛就迅速再朝著渾身擴散,

身上的血肉就又再有些開始撕裂。

“對了……我用了這枯枝過後,感覺面板好了一些……好像還變年輕了?”

老鼠笑著說了句,再望向床邊多位調查員,

“……你們都出去一下吧,我有事情想單獨跟老辰聊一下。”

老辰看向其他調查員,

貴婦人,爬蟲,以及卯也沒說話,

只是貴婦人上前,將枯枝暫時收了起來,然後就先後出去了房間。

等著其他調查員先後離開。

老鼠臉上的笑容逐漸褪去了,先生流露出些痛苦,

然後掙扎著,坐起身,望向了老辰,

“老辰,你也感覺到了吧?”

“嗯。”

老辰點了點頭。

他知道老鼠說的是,那枯枝和血肉之主衝突的汙染沖刷下,

從他們身體裡凸顯出來的那獨立的東西。

“身體裡有無法控制的,不知道在哪兒的,屬於血肉之主的東西。”

“嗯……可能枯枝對我們的接觸反應這麼強烈,也不僅是我們身體內單純的汙染……還有那明顯屬於血肉之主的東西。”

老鼠點頭,然後望著老辰,再停頓了下,

“老辰,你還記得嗎?”

“那和尚說……我們都是他主的卷屬。”

老鼠直視著老辰。

老辰也看著他。

“……你說,我們身體內,那東西,究竟是什麼?”

老辰有些沉默,沒有答桉。

靠在床頭的老鼠抬起了頭,目光有些恍忽,

“另外,我覺得,試圖將枯枝背後的東西找出來,或者試圖讓她降臨,和清明寺的東西對抗,也不是個什麼好主意。”

“即便她們發生衝突,然後呢……她們的對抗中會發生什麼?”

“或許,我們其實還有別得辦法。”

老鼠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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