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見到寧夏的時候,他一開始並沒什麼反應。不過是掌門送進來歷練的又一小鬼頭罷了,在他駐守此地期間都不知見過多少個。

看著這些少年一個個進來,脫胎換骨地出去,偶爾也能給他被黑暗籠罩著的道途增添幾許生氣。時間長了,他甚至會跟隨著同族躲在暗處捉弄一番才心滿意足地把人放走,也算他們日常不多的樂趣。

眼前這個小女孩嘛也沒什麼特別,第一印象挺普通的,瘦瘦弱弱,氣息也不夠強,帶著青澀感,頂多也只能道一聲內秀。屬於那種扔在精英堆裡肯定找不著的小透明。

對方莽莽撞撞闖進來的小模樣,說實話真的有點傻。他們一群老怪物也不嫌熱鬧躲在暗格,打算嚇嚇這小可憐。不想對方竟是個身懷利器的,直把他們都看傻眼了。沒想到現在的小年輕還挺彪悍的。

那柄劍還很年輕,他們這些“老江湖”一眼便知,對方大概還不足他們零頭大,甚至於意識都還沒完全生髮出來。

然而那一股子衝勁兒跟地盤意識真真兒叫他們目瞪口呆。

老遠就聽到對方在示警,劍氣肆橫,脾氣衝得很。他們在塔中沉淪多年了,都不知多久沒碰到這種朝氣蓬勃的意識了。

眾劍都有些哭笑不得,覺得這柄年輕的劍未免太敏感了些。他們再想出去也不會搶別人的主人,而且他們也不是誰都會跟的。

要是進來一個就能帶走一柄,這兒也不至於到現在還滯留了這麼多古劍。

況且這一個如今看來亦是有歸屬的,大概也只能看看吧。這小東西在激動個什麼?

然而很快他們發現自己想得太簡單了。

對方顯然不僅僅是在示警,亦在宣告,在共鳴。

漸漸的,他們也從越發強烈的共鳴聲中讀出對方想要傳達的意念。

變強、變強……他想要變強。

劍主是個什麼樣的心態沒有什麼會比他手中之劍更能體會到。

寧夏珍惜他,愛護他,同樣也欣賞他。但是對方卻從不曾將他當做一柄真正的靈劍對待。

重寰劍靈的意識誕生也沒多久,非要說也不過是個十分脆弱的意識罷了。

長期沐浴在寧夏的靈力中,他對寧夏有著天然的親近,就像是某種與生俱來的本能一般,根植在劍心深處。

按說這樣的劍靈最容易跟劍主產生聯絡才對。然而到他這兒卻不同。

劍的本體太強大了,與他極度脆弱的意識碎片相比,劍身本體已經有了一套十分成熟的系統。吸納的靈力怎麼執行,該如何跟劍主溝通,靈力反饋率……這些都由劍身本體自動完成,他作為其中的核心卻無法控制這些力量,甚至難以藉著這些力量壯大魂魄這一塊。

無法自主軀殼,對於劍來說也同樣致命。他甚至不能自如地驅策本體的力量來保護寧夏。每次他想爆發更強勁的量,都會被一股無形的屏障擋回去。

他太弱小了。

桎梏在身不由己。重寰劍想要打破現如今加身於他也加身於寧夏那副枷鎖,想要真真正正成為寧夏手中之劍,而非一個模模糊糊的符號。

不能保護她,又怎麼能稱得上是她的劍?

他對於寧夏的守護就像根植於他本體那絲親近一樣,來源於本能。

而眼前就是一個絕佳的好機會。

劍靈模模糊糊感覺到這兒將是他的機會。所以他才這般拼命地鳴叫,不僅是宣告,更是決心,想要真正地突破自我。

他的堅韌與強烈訴求才是驚動這麼多劍現身的緣故。事實上,劍塔自開啟以來就沒有出現過這種例子,以往大部分古劍都會選擇隱在暗處,偷偷觀察那些屬意的人類。

日子過得無聊又頹然,所有的熱情都輸給了時間。若非憋著一口氣,可能早就自行折斷,一乾二淨。

今日他們卻從這柄年輕的靈劍身上感受到一種不一樣的東西,是希望,是不屈,以及強烈向上的決心。

而這正是他們早已失去許久的東西。對於長期浸潤於黑暗中的他們來說就像是一小簇光一樣,弱小卻不失灼熱。

對於王劍來說亦然。

他的過去太久遠了,遠到他早已忘記自己曾經作為靈劍的記憶。

重寰劍的意念再度勾起他多年來的執念。

人類到底是種什麼樣的存在?

為什麼所有的靈劍都會為他們變得痴狂,變得偏執,也開始執著於為什麼什麼而戰。他們對於人類而言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存在。

看著對方懵懵懂懂的表情,王劍知道自己的問題大概無法得到圓滿的回覆了。當然,也許不必了因為他好像稍微明白了一些東西。

“你可要努力。她似乎還沒弄懂……”王劍忽然道,意味不明,寧夏聽得一臉懵,卻發現對方似乎並不是對她說話。

感覺到升騰的氣浪,她微微低頭,重寰劍不知何時起從劍群中掙脫出來,游到她身邊。

然後寧夏聽到重寰劍發出兩道弱弱的嗡鳴,似乎在回應著什麼。

王劍也沒再說些什麼,劍柄微微發亮對寧夏道:“時間差不多了。既然你已有本命靈劍,那便可直接越過這一節。一會兒我送你進中心陣點,正式歷練。望君珍重。”

聞言寧夏心下一陣發緊,知道真正的考驗要來了。畢竟這樣一個被重兵把守的禁地,總不可能單單只是個靈劍遊樂園。

“諸位,別再轉了,回到屬於自己的位置去。”王劍朝著那邊錚地一聲,似乎在呵斥什麼,原先還在上下轉悠的古劍瞬間便失去了蹤影,快到寧夏甚至沒捕捉到一個殘影。

如今便只剩下一人二劍站裡在昏暗的空間內。

“我該走了,也祝君一切順利。”銀白色的劍身開始散發起淡淡的光暈,劍身開始模糊起來,很快就只剩下了半個殘影。

寧夏不及從這忽如其來的安靜中回過神來,對方的身影就快要看不了。她下意識喊道:“不知閣下可有名號……”

“無名。”

隨著最後一個微弱的位元組在空氣中消散,最後一點光暈完全消失了。

空間重新恢復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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