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沒有多年前那場變故,就這樣一路平順地走下去,她說不定一輩子都不會發現對方的真面具。

可惜沒有如果。

對於郇嬌來說,那是一段不願意回想卻又無法避開的回憶。

那日之後,一夕之間翻天覆地。

她曾經引以為豪的一切都成了了曾經,成為了那些人茶餘飯後的笑柄。

曾經說仰慕她、追捧她的人轉過身就毫不留情地詆譭她,像是得了失憶症一樣,在眾人面前洋洋得意。

那時候,她已經沒什麼能失去的了。

只是她也沒想到人性可以如此之惡,一次次重新整理她的底線。開始只是言語上的攻擊,嘲笑,將那些過去加諸在她身上的“榮譽”拉出來一頓嘲諷。沒關係,這個她能忍。

後來發展到造謠。一個個據說是她朋友的東西跳出來,那些苦口婆心的前輩甚至於自稱飽受他欺壓小弟子也跳出來了,公佈各種心路歷程,說的跟真的一樣。

她哪有什麼友人?這些人她分明一個都認不得。只是這樣不利的聲音已經傳出去了,再說什麼都沒有用,這大概就是那些幕後之人的打算。

再後來,那就是不加掩飾的惡意。所有人都覺得她失勢了,人人都可以踩一家,說什麼做什麼也沒個顧忌。甚至連人皮都不想批上就蹦出來了。

只是這樣的人卻是切切實實只能傷害到她的。

哪怕宗門嚴禁自相殘殺,哪怕執法堂日日在外邊巡邏,亦不能完全驅散某些陰暗面。一個人要傷害另一個人可不僅僅只有肉體上的傷害,也不一定能抓到把柄。

她是怎麼離開龍吟峰的,郇嬌已經記不清了。

但是毫無疑問,她在那短短的時日內受盡苦楚,隨後被迫像過街老鼠一樣灰溜溜地離開時龍吟峰,返回家族在宛平城的地界。

只是她萬沒想到,那兒並不是她的避風港,而是另一個帶給她無窮無盡傷害的地方。

她失勢,被瑞豐真君訓斥的訊息迅速傳回家族,引得族內長輩一片譁然。

郇嬌可謂是小一代天資最好的小輩。當初對方被瑞豐真君看重的訊息傳到家族可謂是一時風頭無兩。她的父母都因此躋身為家族上層,享有極高的話語權。眾人還等著她正式成為瑞豐真君的弟子呢。

沒想到最後聽到的會是這樣的訊息。真真是白白浪費他們的一片苦心,正如瑞豐真君訓斥的那樣,扶不上牆的玩意兒。

不等郇嬌回來,這一變化就直接就影響到郇嬌父母在族內的地位,隱隱有被打回原形的感覺。若非顧忌著郇嬌的資質極佳,郇父郇母這回說不得直接就掉出上層了。

郇父還能怎麼樣?他是個慣會吃喝玩樂的,也當不得什麼大事。被這樣下臉子,從高處掉下來,他一時間也找不到人撒氣,自然就寄託到犬馬聲色上。不多日,連家都不著了。

偌大的院子只剩了郇母一個人。她又是個好交遊的,日日跟族內的女修湊一塊,可想而知……

郇嬌被迫回到家族後第一時間自然是回家。

她也有想過自己也許會不太受歡迎或被嘲笑。只是她沒想到先一步對她進行攻擊的不是別人,恰是她的母親,生身母親。

郇嬌至今難以忘懷對方當初那張猙獰可怖的臉,歇斯底里地讓她去死廢物、賠錢貨、垃圾……極盡侮辱人的詞語。這樣的話語恰恰來自於她的母親。

那一刻堪稱她最痛苦的時刻。哪怕瑞豐真君對她全盤否定都不能比這讓她更痛苦。因為傷害是切切實實來自於最親的人。

對方恨她沒用,沒能成為真君的弟子,沒能為她爭光,還害得她失去那光耀的地位。恨她成為她的汙點,被其他交遊的女修嘲笑。恨她沒點用處,身為女孩不說,一副好資質也留不住她父親的目光……

郇嬌第一次知道原來她的母親如此痛恨她。這些話並非她胡亂猜測或胡話,而是從她這位母親口中提取出來的東西。

如此種種直讓她的心寒到難以言喻。

驚怒交加,氣血逆行,重創未愈,又添內傷,一個控制不好,郇嬌走火入魔了。

據說那個架勢驚動了小半個宛平城。

她的修為一夕之間倒退回築基初期,還隱隱有再往下落的趨向。

這還不是最慘的……黑夜漫漫,郇嬌也不知道哪裡是盡頭。

那一段時間大概是她最不願意回憶的時期。

哪怕到了現在她仍然不想提及。

母親對她來說仍舊是生養之人。然而對方的言語再也激不起她內心的任何波瀾。

她不願意做一個無情無義的人,卻也不想成為別人的玩偶。

只是不放過她的……依舊是她的母親。對方日復一日地念叨著讓她討瑞豐真君的喜歡,讓他收她為徒,母女倆重新殺回家族重奪大位。

是的,郇母前幾年受不了郇父一個接一個納進來的偏房,直接遷到女兒這邊居住了。郇嬌也沒有反對,然而自從來了之後就日日唸叨要她爭氣,快些成為親傳弟子,好讓她父親重新看重起她母女兩來之類云云。

她真的要受不了了。

郇母不知道,她的每句話都像一把刀一樣在郇嬌的舊傷口上重疊,重複割裂,時時提醒著她,這是一輩子的恥辱。

這大概已經成了她的心魔了。

她真的很煩很煩,很痛,心痛,真的不想再聽到對方車軲轆一樣的話,能不能……

“……能不能不要再說了。”郇嬌吼了一聲,甩袖而去,將發愣的郇母甩在身後。

狠狠關上院子的門,郇嬌也不願再會理外邊的動靜。

將房門一關,這才算是徹底清靜下來,她才有功夫歇上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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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怪本座無情麼?我知道。”

……

“你可怨?”對方如是問道。

“弟子不明白。”郇嬌答非所問道。

“哪一日你能徹底擺脫往日總總,便是本座收你為徒的時候。”男人的眉宇慈悲而憐憫,帶著絲絲不易察覺的懊惱和悔意。

……

往事歷歷在目,她想她大概真的一輩子都無法擺脫這場夢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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