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賴尚榮散衙回家,榮府的兩位太太,卻早已在逗蜂軒恭候多時了。

原本還打算去榮府一趟,做一些善後工作,二人既然親自上門,倒是省得他再跑一趟。

用不著他吩咐,得到訊息的尤氏,已善解人意的將晚飯安排進了逗蜂軒,賴尚榮換好便裝,酒菜早已準備停當。

進了屋,賴尚榮並未心急火燎的替二為太太撫平心緒,反而開門見山道:“今日殿上皇上罷了賈政的官職,估計再有兩月大概就要回來了!”

“這……這是為何?”

原本心潮澎湃,滿心歡喜的王夫人驚聞噩耗,再也沒有先前的喜氣。

一方面,因賈政回家,這樣的好日子也快到頭了,另一方面,則擔心他惹了什麼禍事,殃及家人。

而一旁的邢夫人,則眼前一亮。

賴尚榮也不藏著掖著,將賈政染疾的事情說了一遍。

“這病症一旦沾染,可不是鬧著玩的,禿頭塌鼻子不說,甚至還會渾身潰爛,性命堪憂……”

這回不用賴尚榮開口,邢夫人一推王夫人,一臉嫌棄道:“你……你可別將這病氣過給咱們!”

“怎……怎麼可能,這遭瘟的沾染上這種病症,真真害人不淺……我躲都躲不及,怎麼可能枉顧性命往上湊?”

賴尚榮不置可否道:“這個先不急談,倒是皇上這次雷霆震怒,宮裡的籌劃怕是得緩一緩了。”

敬事房那邊,雖不清楚元春為何幫著說謊,但時間久了,沒個結果,難免惹人生疑。

故而,乘著這個機會,直接將這個漏洞堵住。

王夫人隨即撲向賴尚榮,咬牙切齒道:“他既然得了這種病症,死了倒還乾淨!如此害我們娘三,尚榮!你可一定要相信我,可不能甩手不管啊!”

她此時恨透了賈政,自己為了一雙兒女,鞍前馬後,勞心勞力,舍下身段,曲意迎逢,好容易才掙下如今的局面,竟全都被賈政毀了。

元春在宮中的處境本就不好,否則也不需要找人打點關係,如今又被賈政牽連,賴尚榮若是撒手,只怕更加堪憂。

“事不可為啊!皇上正在氣頭上,還是暫避鋒芒的好。有皇后娘娘照應,以後再徐徐圖之吧!”

皇后照顧元春,多半是出於感激自己贈酒,他也沒必要畫蛇添足。

王夫人哪裡還敢奢求,忙不迭的道:“噯!噯!這我自然省得,只要尚榮放在心上就好!”

稍稍停頓,一臉諂媚道:“奴家與那遭瘟的勢不兩立,定當一心一意對尚榮,絕對不敢害了尚榮的。”

賴尚榮原本打算,等賈政回來立即與王夫人劃清界限,可此時聽她自稱‘奴家’,那刁奴欺主的滿足感湧上了心頭。

見她對賈政咬牙切齒,自己又言明利害,想來出於自身安危考慮,也會退避三舍。

沉吟道:“賈政回來你還得避避嫌,我看你還是儘快找藉口搬去園子裡,妙玉走後櫳翠庵不是一直空著嘛!你就藉口常伴青燈古佛,替娘娘祈福,想來老太太也沒話說。”

他這是雙保險,王夫人只要以禮佛為由,住進櫳翠庵,只要她足不出戶,甚至能夠與賈政老死不相往來。

大觀園畢竟住著一眾姑娘,賈政又是這個病症,不論出於何種考慮,也不會容許他進大觀園。

而有王夫人默許,自己以後出入大觀園也更加自由。

也就是賴尚榮不知道,賈政也曾吩咐王夫人避嫌,否則,只怕還要感嘆一聲世事無常。

“噯!噯!都聽尚榮的,回頭我就跟老太太去說!”

對於賴尚榮的吩咐,王夫人自然不敢反駁,況且,這主意合情合理,既不必冒著傳染的風險面對賈政,又能安賴尚榮的心,繼續保持這層關係,以便為兒女圖謀。

“你們今兒怎麼會過來?”

敲定賈政回來的應對之法,賴尚榮便開始暗示王夫人,投桃報李。

不成想,王夫人被他提醒,才記起正事,原本還雄心勃勃,打算替賈寶玉撿漏,此刻,卻再也沒了那個心思了。

賈政沾染這種病症,哪個清白人家也不會願意與自家結親。

況且,甄家不比別的人家,即便她們現在不知,答應了下來,到時候也能反悔,受辱的反倒是自己。

賈政丟官不說,性命都堪憂,已經靠不住了,而賴尚榮則是救命稻草,自然要牢牢抓住。

尤其賈寶玉婚事未定,如今這個局面,即便有賴尚榮出面,都未必能夠攤上好人家。

想到這,不由想起了薛寶釵,原本還嫌棄薛家的門第,如今卻是不二的人選。

想到這,不免慶幸自己沒有急著撮合,忙將關於甄家上門的種種猜測,全部說了出來。

“這甄家可是數一數二的人家,宮裡的太妃又是皇上生母,若是能娶了甄家的姑娘,於尚榮以後的前程也有裨益,尚榮若有意兼祧……”

她還是抱著撿漏的想法,只是退而求其次,將撿漏甄家女,換成了薛寶釵,只要賴尚榮有意與甄家結親,那自家的寶貝兒子,至少還能撿到一個薛寶釵。

雖然,兩者門第家世天壤之別,如今卻只有慶幸。

賴尚榮擺手道:“什麼裨益不裨益的,我難道還需要依靠姻親?”

他雖然不知道皇帝的想法,但卻記得甄家被抄了家的結局,又怎麼會願意趟這個渾水,與他們扯上關係。

王夫人見他想也不想便拒絕了,不由揣測其中緣由。

甄家都不入他的法眼,自然不是看重門第,那就只有模樣、身段了。

她本就懷疑過賴尚榮與自家妹妹有染,甚至還引發了對於薛寶釵的聯想。

只因邢夫人橫插一腳,將她原有的猜測按了下去,如今卻又忍不住朝那個方向猜測。

出於這種心態,更不敢將想法如實相告。

試探道:“尚榮莫非沒有兼祧之意?”

賴尚榮並不知道她的想法,如今賈政名聲已壞,探春以後也難有好的出路,有著王夫人和趙姨娘裡應外合,未必不會委屈求全。

迎春又被賈赦賣給自己,已是囊中之物,不在考慮範圍內。

而從薛家宴請來看,薛寶釵完全可以先上車後補票,吃幹抹盡之後,收為妾室便可。

唯一有難度的,也就只剩下史湘雲了,想到那一雙骨肉均勻的大長腿,不禁吞嚥了一口道:“如今還不是時候,到時候還得麻煩你們幫著說合!”

他的這般態度,恰恰印證了王夫人心中的所思所想,而所謂的不是時候,也只當是沒做通薛姨媽的工作。

到底還是賈寶玉的分量更重,雖說截了賴尚榮的胡,未必不會有後患,但賴尚榮也說過,不會跟賈寶玉置氣。

況且,事前、事後自己也不是不能找補。

出於這種心態,一面將內心的擔憂壓下,一面扶著賴尚榮的雙腿蹲下,仰著面道:“那遭瘟的寶玉是靠不住了,以後還得指著尚榮多多照應!”

她此時,只想替兒子找補,也顧不得邢夫人在旁。

而對於王夫人反常的舉動,邢夫人也只當她是怕賴尚榮嫌棄,急著討好的舉動。

“嘶!~”

突如其來的旖旎,讓賴尚榮倒吸了一口冷氣,笑道:“有你處處替兒子著想,又肯如此放下身段,替他打通關節,大爺又怎麼忍心食言而肥。”

王夫人聽了賴尚榮的保證,連忙小雞吃米似的不停點頭,同時不忘都都囔囔的答應一聲。

惹得賴尚榮臉上變幻莫測,不停倒抽冷氣,間或還發出陣陣的悶哼。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在邀寵獻媚上,邢夫人素來處處佔先,又怎麼能夠容忍王夫人專美於前?

只是,王夫人已經在行動上,佔據了先機,邢夫人雖不甘寂寞,卻只能退而求其次,在思想和立場上端正位置。

沉吟了半晌,討好道:“大爺!叫奴家說,王氏搬進園子還是不太保險,最好能叫老二搬出府去!”

她見王夫人已經改了稱呼,也不甘人後。

王夫人聽了邢夫人的話,頓時心生緊惕,她生怕邢夫人是給自己使絆子,打算乘著機會,借賴尚榮的東風,正本清源,替大房奪下家業。

情急之下,不免也失了分寸。

“哦!~”賴尚榮悶哼一聲,疑惑道:“你的想法雖好,但老太太未必會同意吧?”

邢夫人不以為然道:“那老二素來好面子,如今得了這個病症,丟盡了臉面,哪裡還有臉見人?

只要奴家回去攛掇那老東西出頭,到時候冷嘲熱諷,再以族長之名,逼迫他為了家裡的安危,在外頭置辦一處外宅安頓,到時候只要他自己受不得激,點了頭,老太太那邊也挑不出理來!”

王夫人聽聞,她只是讓賈政在外頭居住,拎起的心頓時放了下來。

若只是讓賈政有家不能回,對於她來說還更加方便。

一邊忙不迭點頭,一邊都都囔囔的附和了一聲。

能夠將賈政拒之榮府門外,對於賴尚榮來說,不論是自身安全,還是以後行事方便,都是再好不過的事了。

他原先沒考慮到這層,只是因為一旦攛掇賈赦,難免會讓他懷疑,自己與王夫人及趙姨娘的關係。

畢竟,他之前就懷疑過自己和王熙鳳的關係,賈政染疾,他著急忙慌的勸說,難免會引起不必要的聯想。

而以賈赦的貪婪,一旦發現其中的問題,難免會獅子大開口。

“想法雖好,可一旦找賈赦出頭,勢必透露我與二太太的關係……”

邢夫人邀功道:“哎喲!大爺多慮了,這不是還有奴家嘛!只要奴家將老二染疾的訊息透露給他,再攛掇兩句,保管他上趕著去辦!”

邢夫人也不全是替賴尚榮考慮,大宅門內的糟心事不少。

窺一斑而見全豹,她原以為只有自己在賴尚榮身上討食,自打妯裡二人同臺競技,也改變了這個想法。

加上賈政染疾,也徹底顛覆了他的形象。

又難保賴尚榮在榮府內沒有別人,萬一防住了王夫人,卻沒防住旁人,倒不如將賈政拒之門外來得省心。

賴尚榮抬起大手,在邢夫人後臀上一拍,笑道:“好!此事若是辦成,大爺少不得你的好處!”

賴尚榮立即雙管齊下。

不,是與邢夫人和王夫人商議,如何雙管齊下,做好萬全的準備。

畢竟,邢夫人也只是一個建議,即便有賈赦出面,萬一賈政執意不搬,到時候王夫人可就進退兩難了。

凡事,總得往壞的方面打算,做兩手準備。

經過一個多時辰的唇槍舌劍,熱情討論,三人總算將諸般細節敲定。

榮府的兩位太太,也各自由前後門回家。

不說王夫人回去以後,如何替賈寶玉籌算。

卻說邢夫人到了家門口,卻正好見賈赦乘車而回。

車架進了東跨院,賈赦下了車,衝著邢夫人冷哼一聲:“哼!又去隔壁了?”

邢夫人去賴家日益勤快,賈赦也有些不滿,倒不是不滿頭上綠意盎然,而是不滿當初承諾的太過隨意,少了抽頭的藉口。

“哎喲!尚榮身居要職,隨便漏下些,就夠咱們吃的了,我這還是盤算著,替老爺探聽訊息嘛!”

聽了邢夫人的話,賈赦的不滿頓時煙消雲散。

喜笑顏開道:“哦?那可探到有什麼賺錢的機會?”

“隔牆有耳!老爺,咱們屋裡說!”

見邢夫人神神秘秘,賈赦頓時抓耳撓腮起來,緊趕慢趕的來到堂內,趕走了下人。

催促道:“快跟老爺說說!”

邢夫人便將早朝之上賈政被罷官,以及箇中緣由講述了一遍。

“哈哈哈!好啊!好啊!素日裡假正經,裝清高,老太太就偏著他,還說我荒誕不經,這回可好,叫她也睜開眼看看,到底是誰丟了咱家的顏面。”

嘴上說著丟了家裡的顏面,卻看不出絲毫家醜不可外揚的意思,反而揚眉吐氣似的,笑道:“回頭老爺就替他宣揚宣揚,也好叫外頭那些故交親朋知道,他到底是什麼成色!”

可話說到這,卻疑惑的看向邢夫人道:“這與賺錢有何相干?”

“老爺莫非湖塗了不成?老太太既然知道他是什麼貨色,難道還不看高老爺一眼?”

榮國府裡,大家都在比爛,全靠同行襯托,既然賈政行事不堪,賈赦以往那些糟心事,自然就算不得什麼了。

“對對對!”賈赦一點就透,搓著手道:“這樣老爺將二丫頭賣給尚榮,老太太也不好說什麼了!”

轉而催促道:“你馬上再去隔壁一趟,將日子定下來,老爺明兒就去找老太太!”

賈赦滿腦子都是銀子,立即想到賈政染疾,帶來的後果,自家名聲受損,勢必影響幾個姑娘的婚事,此時再提出迎春給賴尚榮做妾,已是水到渠成之事。

見他想岔了,邢夫人埋怨道:“二丫頭那銀子遲早都是老爺的,老爺這會子急個什麼勁!”

“哦?那你的意思是?”

“老爺就沒想過老太太的體己?”

賈赦雖然對賈政怨念頗深,但也是個無利不起早的,賴尚榮便與邢夫人和王夫人商議,拿賈母的體己做為誘餌。

反正這事早在三人掏空榮府的計劃之中,或許有賈赦的參與,敗的更快也說不定。

“對啊!”賈赦一拍桌桉,笑道:“老二如此不堪,丟了咱家的顏面,老太太再將體己留給他,可就說不過去了,明兒老爺就去老太太面前告他一狀!”

“這事切不可操之過急!”

“哦?怎麼說?”

“老二素來會討巧賣乖,留他在家裡未必不會反覆,況且,老太太偏心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總得斷了這個後患!

咱們還得先將事情瞞下來,等老二回來,老爺再突然發難,也好叫他們措手不及……”

“嗬嗬嗬!”賈赦聽著不自覺的笑出了豬叫聲,兩眼放光,看向邢夫人的眼神,也漸漸變了味道。

“夫人這隔壁果然沒有白去,如今心思愈發細膩了,竟能替老爺出謀劃策了!”

說著,探出手,就要往邢夫人的腰上攬去。

邢夫人一個閃身,急忙躲開,一臉嫌棄道:“賴大爺有言在先,以後可只能伺候他一人,老爺若是還想從我這聽到訊息,可別再動手動腳了!”

賈赦聽了悻悻的縮回手,色厲內荏道:“那狗東西,竟然要鳩佔鵲巢,還真當老爺……”

邢夫人卻不給他說下去的機會。

一擺手,訓斥道:“老二的事也算給老爺提了個醒,以後那些地兒還是少去的好,別也沾染了什麼不該沾染的,到時候可就真的,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了!”

賈政放浪形骸,賈赦何嘗不是眠花宿柳,邢夫人如今既不缺錢,又不缺滋潤,怎麼肯冒人財兩失的風險,去迎逢一毛不拔的賈赦。

見賈赦面色不善,邢夫人也察覺自己語氣重了,忙道:“我這也是為了老爺好!別說老太太的體己八字還沒一撇,就是到了老爺手上,也總有用盡的一天,尚榮那邊的關係可不能斷了!”

她這麼一說,賈赦才幡然醒悟,剛才聽得怦然心動,只覺得賈母的體己已經入手,腰板也不自覺的硬了起來。

此時,才回過神來。

“對對對!多虧太太提醒,以後還得麻煩多去那邊打聽打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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