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府東跨院。

偏廳內,翹首以盼的賈赦和邢夫人,早已心急如焚,正準備差人去賴家詢問。

就聽外頭傳來通稟道:“老爺,賴大爺來了!”

賈赦連忙迎了出去笑道:“賢侄來了,快快快,裡面請!”

說著,朝通傳的下人揮了揮手。

賴尚榮客套道:“世叔有事差遣,派人傳個話也就是了,怎麼還這麼客氣。”

“咱們兩家本就通家之好,如今又成了親戚,正該好好熱絡熱絡。”

客套完畢,在賈赦的招呼下,賴尚榮邁步進了偏廳。

“咦!大太太也在啊!”賴尚榮疑惑道。

看到廳內邢夫人的裝束,賴尚榮一度以為是賈赦的某個侍妾,香肩半露,半透明的輕紗欲遮還羞,將邢夫人包裹的纖毫畢露,倒不像是國公府的太太,反倒更像青樓女子的裝束。

這倒不怪邢夫人,只能說賈赦的審美有問題,這一身裝扮也是他的手筆。

賈赦見賴尚榮有些愣神,不禁沾沾自喜,笑道:“咱們喝酒總得有人伺候著,叫丫鬟進來伺候,咱們談話也不方便,尚榮覺著她可還伺候的?”

賴尚榮也沒多想,畢竟賈赦放浪不羈的名聲在外,他接觸的又少,又怎麼知道他的妻妾在家裡如何裝扮。

賴尚榮暗自腹誹,是你不方便開口借錢吧。

嘴上道:“那可真是折煞小侄了!”

賈赦見他欣然接受,暗自欣喜,語帶雙關道:“怎麼會!賢侄你前程似錦,又掌著幾個要緊的衙門,能伺候賢侄,也是她的福分。”

“對對對!老爺說的是。”邢夫人連忙附和一聲:“尚榮別辜負了老爺一番盛情,今兒就拿我當丫鬟使喚,千萬別客氣。”

說著,竟然就真的做起了丫鬟的差事,上前挽著賴尚榮的胳膊,拉著他入了席。

賴尚榮暗自咋舌,一邊感受著胳膊傳來的綿軟,一邊斜眼向賈赦看去。

只見他絲毫沒有慍怒之色,反倒眯著眼捋著鬍鬚,笑得十分猥瑣。

賴尚榮見狀,不免疑惑賈赦的真實意圖。

難道這兄弟兩一丘之貉,他竟和賈政有同樣的嗜好?

當初賈政屢次三番,於宴請之時裝醉,撕扯推搡王夫人和趙姨娘,讓他不得不懷疑賈赦也如他一般。

拉著賴尚榮入了席的邢夫人,已然入戲,對賈赦詢問道:“老爺!這菜有些涼了,是不是叫人再熱一熱?”

“瞎出什麼主意,這麼熱的天,涼了正好入口。”

賈赦嫌邢夫人耽誤時間,瞪了她一眼,喝斥了一句,轉而坐下和顏悅色對賴尚榮道:“賢侄你說是吧?”

“大太太費心了,一來二去也浪費時間,這樣剛剛好!”

“對對對!浪費那時間做什麼!”

賈赦附和一聲,轉而對邢夫人道:“還不快替尚榮斟酒!”

邢夫人不似王夫人和薛姨媽,雖然也有些規模,但並不顯山露水。

她身量與邢岫煙彷彿,俱是修長挺拔,轉身給賈赦斟酒之時,也不知有意無意,竟差點將身後懟到了賴尚榮的臉上。

“世伯叫小侄過來,可是有什麼吩咐?”

酒過三巡,賴尚榮開始試探賈赦的目的。

“前陣子聽聞尚榮遭奸人彈劾,就想請尚榮過府,問問有什麼是咱家能幫得上忙的,只是讓這蠢婦過去,一直都沒見到尚榮,她又怕叫侄女兒擔心。不想這一耽擱,你那邊的事情倒是都解決了。以後若是有什麼難處,你可千萬別怕麻煩,憑咱們的關係,但凡能幫得上忙的,老爺我絕無二話!”

他的這番說辭,賴尚榮是不信的,賈赦這麼可能有這麼好心?

況且就算要請,自己就在隔壁,像今天這樣下個帖子就是,何必捨近求遠?

不過,既然賈赦不開口,他也樂得裝湖塗。

舉杯道:“那就多謝世伯了!”

又喝了兩杯,賈赦起身道:“賢侄在這裡稍等,我出去方便方便。”

轉而對邢夫人使了個眼色道:“你在這裡好生陪著尚榮,千萬別怠慢了。”

見賈赦藉故要走,賴尚榮頓生警覺,起身道:“世伯稍等,咱們同去!”

他原本就猜測賈赦缺錢,邢夫人又舉止裝束十分怪異,加上王夫人當初也是藉故離開,雖然這次似乎少了下藥這道程式,但還是小心為上。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賈赦也始料未及,只能硬著頭皮與賴尚榮一同出去放水。

待到再度回來,不到一盞茶的功夫,賈赦又再度藉口離開。

賴尚榮此時已經確信,這夫妻倆必定有什麼陰謀。

起身道:“多謝世伯款待,時辰也不早了,既然世伯還有事,尚榮也不打擾了。”

“賢侄且慢!”

賈赦立即叫住欲走的賴尚榮,他總算看出他心存戒備。

想到事情若成,少不得許他常來常往,也沒必要在他面前裝湖塗,鄭重的向邢夫人點了點頭。

邢夫人一直顧及賈赦的顏面,這會子得了吩咐,也不再收著藏著,轉向賴尚榮,抬起藕斷似的雙臂,將兩隻玉筍似的手掌貼在賴尚榮胸膛,輕輕一推。

賴尚榮便順勢跌坐在身後的椅子上。

他當然不至於這般手無縛雞,但邢夫人當著賈赦的面如此大膽,讓他又疑惑這兄弟二人的嗜好。

故而,才半推半就的坐回椅子上。

果然,邢夫人隨即背過身,堂而皇之的坐在了他的腿上,並且毫不避諱的扭動了兩下腰肢,換了個舒服些的姿勢。

賴尚榮內心澎湃,嘴上不動聲色道:“二位,這是何意?”

邢夫人聽聞再度扭動腰肢,側過身,抬起一隻手,在賴尚榮胸口輕輕一按道:“喲!這裡也沒有旁人,老爺都不介意,尚榮你還裝什麼裝?老爺可說了,外頭都傳開了,你就是好這一口。”

聽了邢夫人的話,賴尚榮哭笑不得,不想名聲在外竟還能遇到這種好事。

他又不是柳下惠,哪裡來的坐懷不亂。

邢夫人立即轉過頭,向賈赦打了一個得意的眼神。

賈赦撫須笑道:“賢侄莫要客氣,我們也沒有媳婦那麼大的胃口,只消每年能個萬把兩銀子的賺頭,以後你就放心把這裡當家。”

邢夫人飄來的眼神,他心領神會,便覺得穩坐釣魚臺,開始坐地起價了。

賴尚榮此時才恍然大悟,原以為賈赦賣了女兒,原來發起狠來連老婆也要賣。

不過,也真的敢開口,每年萬把兩銀子,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

從賈赦的話裡,他聽出了端倪,有了與賈璉拉扯的經驗,知道多半是王熙鳳的橡膠生意,惹起他們的懷疑,不疾不徐道:“什麼胃口大胃口小的,我怎麼聽不太明白?”

“咱們明人不說暗話,你跟媳婦私下有什麼勾當,咱們也不想管,只要尚榮答應了,非但以後可以常來常往,媳婦那頭就是璉二知道了,也有我替你壓著。”

賴尚榮冷笑一聲:“原來是這裡鬧了誤會,大老爺怕是不知道吧!進口橡膠走的王家的路子,這是皇上的意思,哪裡來的什麼勾連?這也是田國舅沒有渠道,借了王家的路子,給的分紅罷了,與我何干?”

“什麼?”賈赦和邢夫人同時驚呼一聲,面面相覷。

他們之所以敢獅子大開口,就是因為參考了王熙鳳的橡膠生意。

還沒從驚駭中回過神來,就聽賴尚榮接著道:“大老爺莫不是掉進錢眼裡了吧?一年萬把兩銀子的橡膠生意,我莫不是傻了?拿去討好一個女人。”

他這是故意壓低橡膠生意的收益,潛移默化,為之後的討價還價做鋪墊。

賈赦原以為橡膠生意,是賴尚榮給王熙鳳的,沒想到還有這等隱情。

一步錯步步錯,賈赦此時已經被賴尚榮牽著鼻子走。

舔著臉陪笑道:“是是是!這一年萬兩銀子,怎麼可能交給女人打理。”

他此時已經不知道如何開口了,畢竟之前的判斷已經有誤,再漫天要價已經不合適了,可少了他也不夠填補虧空的。

賴尚榮善解人意道:“大老爺這是缺銀子了吧?”

“對對對!尚榮你給那些泥腿子蓋什麼房子,可真真害苦我了。”

將缺錢的鍋甩給賴尚榮,加價的時候也能理直氣壯些。

“哼!”賴尚榮冷哼一聲道:“大老爺莫不是忘了,你那個股份是怎麼來的吧?再者,這是朝廷的政令,怎麼能怪到我的頭上!”

“尚榮勿怪,是我口不擇言了,不過那股份,尚榮也物超所值,不但納了妾,如今還生了個大胖小子不是?”

頓了頓又道:“如今我手頭有些緊,你看能不能先拆借些,大不了我拿分紅抵賬,如何?”

他見賴尚榮一直沒有表態,已經降低了預期,改交易為借錢了。

“唉!”賴尚榮嘆了口氣道:“原本以咱們的關係,大老爺都開口了,我總得意思意思,只是當初那個事兒,一直擱在我心裡,不吐不快啊!”

“哎喲!冤枉了不是,天地良心,我當初是真的看好你,想將二丫頭許給你,只是老太太從中作梗,我實在是沒有辦法啊!”

轉而向邢夫人道:“當初老太太如何說的,你快跟尚榮解釋解釋。”

邢夫人被突然的變故,鬧得心煩意亂,一時間不知如何自處,坐也不是起也不是。

聽到賈赦點了自己,才解釋道:“是啊!是啊!尚榮你想想,咱們若沒有那個意思,又怎麼會叫璉二找你?奈何老太太知道了,將我叫過去好一通罵。咱們雖然沒能將二丫頭許給你,但岫煙也是咱們一手撮合的,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不是?”

“話雖如此,但我一想到與二小姐失諸交臂,心中總是難以釋懷啊!”

“呃……”賈赦立即聞弦知意,試探道:“尚榮是對二丫頭有意思?”

賴尚榮當然不會被他看破,假意道:“你們說的我也有所耳聞,當初老太太就是看我出身不好,我這心裡一直憤憤不平。”

頓了頓接著道:“想來,如今她老人家,應該不會再嫌棄我了吧!”

“怎麼會!”賈赦立即道:“老太太那是老眼昏花,如今……”

說到這,才想起賴尚榮跟林黛玉已經有了婚約。

疑惑道:“可尚榮不是已經定了親事?”

“老爺!”邢夫人插嘴道:“尚榮的意思是想納二丫頭為妾吧?”

迎春並非她所出,又沒有養在她的身邊,能拿這個繼女換銀子,她是舉雙手贊成的。

故而,急不可耐的將猜測說了出來。

賈赦瞪了她一眼,喝斥道:“怎麼還賴在尚榮身上,也不怕壓著他了!”

他見賴尚榮對自己丟擲的條件不理不睬,反倒一直盯著迎春說事,便認為傳聞有誤。

邢夫人被賈赦喝斥的一個哆嗦,嚇得慌忙站了起來。

賴尚榮當然不會阻止,看著賈赦道:“不知大老爺願不願意?”

“我本就看好尚榮,又怎會不願意呢?”賈赦隨即又為難道:“可怎麼過得了老太太那關?”

“我只聽說婚事素來都是父母之命,從未聽過祖母還能做主的。大老爺如今又是賈家族長,難道這點事情都做不了主了?”

賴尚榮循循善誘道:“況且,之前我想娶二小姐為妻,老太太都不願意,如今若是我肯娶她,老太太可還會反對?”

他這麼一說,賈赦立即想起自己如今已是一族之長,不自覺的挺了挺胸膛。

“尚榮所言不錯!”

隨即又改口道:“可這樣一來,我勢必要跟老太太撕破臉,擔上個忤逆不孝的名頭……”

子女婚嫁本就是父母說了算,扯不上忤逆不孝,當然招賈母不待見也是在所難免。

當初若是到了山窮水盡,他未必不會頂著賈母的壓力,促成賴尚榮和迎春的婚事。

原著中,賈母何嘗願意迎春給孫紹祖做填房?

賈赦還不是一意孤行,將事情定了?

他這是故意將難度誇大,為之後的討價還價增加籌碼。

邢夫人卻沒領會其中的意思,急道:“老爺!您倒是先聽聽尚榮願意花多少銀子啊!”

“你……”賈赦有心罵她多嘴,又怕賴尚榮曲解了自己的意思。

只能眼巴巴的看向了賴尚榮,預設了邢夫人的話。

賴尚榮從懷裡掏出,之前準備好的一沓銀票,盯著兩眼放光的賈赦,似笑非笑道:“一口價!只要大老爺立下字據,將二姑娘給我做妾,這五千兩銀子……”

說到這,見賈赦稍顯失望,接著道:“這五千兩銀子就是定金!”

他雖然知道,賈赦將迎春五千兩賣給孫紹祖,但一個是填房,一個是做妾,其中還是有差別的。

加上他還另有盤算,提一提價也並非不能接受。

聽說五千兩是定金,賈赦頓時精神一震,忙追問道:“那事成之後?”

“事成之後,我再拿出五千兩,大老爺若是要入股,我也可以替你買了。”

他開出這個價碼,也是深思熟慮。

賈赦的為人他不敢相信,未必不會一女賣二夫,有了這五千兩銀子吊著,即便孫紹祖橫插一槓,他也得掂量掂量。

原本五千兩已經打動了賈赦,聽聞還有五千兩,甚至還能轉成國營司的股份,頓時喜笑顏開。

生怕他反悔道:“一言為定!咱們這就立下字據!”

說著衝邢夫人喝道:“還不快去拿紙筆來,傻站著作甚!”

邢夫人正盯著賴尚榮手裡的銀票,面泛桃花,聽到喝斥,一個激靈慌忙邁著小碎步跑了出去。

不一會兒,氣喘吁吁的拿著紙筆走了進來。

賈赦三下五除二,立好了字據,朝著上面吹了吹墨跡,一手遞給賴尚榮,一手就要去搶銀票。

賴尚榮卻退後一步,笑道:“大老爺別急,你雖立下字據,但畢竟五千兩不是小數目,我還是不能放心。”

賈赦嘴唇抽搐了兩下道:“那你要如何才能放心?”

“大老爺今兒是打算拿大太太做籌碼,從我這兒套取些銀子吧?”

被叫破了心思的賈赦也不覺得羞臊,舔著臉笑道:“鬧了個誤會,倒是讓尚榮見笑了!”

“啪!”賴尚榮朝著邢夫人後臀一拍,笑道:“嘿嘿嘿!既然如此,為防大老爺再出什麼么蛾子,讓我血本無歸,就先收下個添頭吧!”

見賈赦稍顯遲疑,賴尚榮一邊作勢欲走,一邊道:“怎麼?你不願意?”

“不不不!”賈赦忙一把抓過賴尚榮手裡的銀票,將字據往桌上一丟,慌忙掩門而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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