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是一種身體自我保護機制,跟恐懼一樣。”

“我們害怕疼痛,因為疼痛往往發生在被傷害時。所以,即便刻意忍耐,我們對疼痛的耐受度依舊很低。”

“剛剛的試驗,在疼痛持續增加並變得越來越明顯後,我們的身體開始阻止我們繼續施加。於是我們停下了。”

“可阻止我們持續施加疼痛的是身體的本能,人選擇自殺可不是身體本能。”

“我們往往會做一些與本能相悖的事情。”

“比如我們害怕火焰,因為火會帶來災難與傷害,但我們依舊會克服本能,用火烤肉,取暖,烹飪食物。”

“這是理性選擇的結果,而非遵循本能。”

“當一個人下定決心自殺時,同樣會克服身體的本能。”

“檢方剛剛提到賽琳娜沒有醫學背景……”

“我也不具備海釣的專業背景,可透過向他人學習,上網查閱資料,不斷實踐,現在我已經是一名優秀的海釣選手。”

“許多人沒有接手過專業的烹飪培訓,依舊能成為優秀的廚師,烹飪出美味的食物。”

“學歷能代表什麼?學歷什麼也代表不了。”

說完,布魯克林返回自己的席位。

他的質證發言並不尋常。

比起尋常的質證,他的發言更像是一種引導,一種啟發,他只負責給大家提供另一種思路,卻並未徹底下結論。

這種發言在質證環節往往是效率低下乃至無效的。

但今天不同。

今天的陪審團成員大多數更具備獨立思考能力,給他們一個思路,他們就能自己順著思路往下思考。

如果布魯克林將一切說透,反而會讓他們對結論抱有懷疑。

布魯克林與科爾森短暫對視一眼,又迅速錯開。

第一次試探性交鋒,由科爾森率先發起進攻,布魯克林防守。

從表面來看,雙方都是點到即止,均未亮出底牌。

“由於辯方未提交證據清單,由檢方繼續提請證據。”

安娜法官說道。

科爾森起身,猶豫片刻,選擇了25號、26號證據。他們分別是現場血跡跟NYPD的血跡分析師,德克斯特·摩根先生。

“請將你的右手放在聖經之上,向上帝起誓,你將盡其所知,所述之言純屬實言並且無任何隱瞞”

德克斯特很快被請上證人席,法官助理拿來聖經,讓德克斯特單手按在聖經上。

“我發誓”

德克斯特神情莊重地起誓。

法官助理點點頭,拿走聖經。

布魯克林打量著這位血跡分析師。

對方穿著看似隨便,一條牛仔褲,一件半舊夾克,裡面套著深灰色T恤,但衣著乾淨整潔,衣領熨帖。

他坐在證人席上,腰身筆直,微微蹙眉,一雙半開半闔的藍色眼睛掃視全場,最終在布魯克林身上停下。

布魯克林微微一怔,回過神來時,發現對方已經錯開眼神。

他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脖子,感覺涼颼颼的。

“德克斯特,我們可以看到,現場的血跡很凌亂,有噴濺血滴,血泊,還有血腳印跟手印,你能給我們講講它們的關係嗎?”

科爾森已經開始發問了。

布魯克林也情不自禁地正了正身體。

現場血跡跟兇器,這是檢方的大殺器,科爾森在短暫的試探後迅速祭出血跡大殺器,這讓布魯克林身體微微顫抖。

談不上緊張。

這種顫抖更像是腎上腺素驟然旺盛分泌所造成的激動。

布魯克林聚精會神地聽著。

“我們根據血跡還原了模擬現場。”

德克斯特平靜的說道

“兇手最開始距離死者很近,在桉件發生後,與死者有過頻繁的接觸。”

“兇手位於死者身後,沒有遮擋,這導致桉情發生時,血液噴濺而出,在死者前方留下完整的噴濺血痕。”

“確認死者死亡後,兇手起身後退,靠在牆邊,手上的血水沾染在牆上。”

他指著一張張現場照片,侃侃而談,語調逐漸起伏。

“兇手在牆邊站了一會兒,也可能坐下了,然後他又站起來,來到死者身邊,再次確認死者死亡。”

畫面切換到賽琳娜躺在地上,德克斯特的聲音驟然拔高,眼睛裡開始帶著異樣的神采。

“在這時,兇手腳下沾染了血水,他朝門口走去,握住了門把手,旋轉,開啟,並在廊下與人發生了肢體衝突。”

客廳地板上一行清晰的血腳印,門把手上不太明顯的血漬,廊下略帶凌亂的腳印都被一一呈現出來。

“也就是說,並非是盛怒之下,突然爆發的激情殺人,兇手是故意的,有預謀的?”

科爾森循循善誘地問道。

“反對,誘導性提問。”

布魯克林象徵性地表示自己的專業,無論語調還是動作都極其敷衍。

“反對無效!”安娜法官做出判斷。

“是的。”

照片展示完畢,德克斯特情緒歸於平穩,他看起來甚至有些失落,就像打完牌正在抽菸的男人,渾身提不起勁。

“通常人們會站在正面刺刀,這樣更便於用力,但這種站位會擋住血跡,讓死者噴濺的血液落在身上,導致噴濺血跡不完整。”

“而站在身後刺刀,不僅會讓噴濺血跡落點完整,還能讓傷口更近似自殺。”

說著,德克斯特比劃了一下,看向被告席。

布魯克林與德克斯特對視了一眼,有種奇怪的感覺。

這位血跡分析師的眼神令他渾身難受,就像被什麼盯上了一樣。

“也就是說,兇手先站在死者身後,雙手握刀,刺入死者胸腔,製造出與自殺相近的下刀痕跡,然後鬆開手,靜靜地站在一旁看著死者倒地掙扎……”

“現場沒有發現掙扎的痕跡。”德克斯特忍不住開口打斷道“死者好像被一擊斃命,或者受到限制無法掙扎,在被刺後直接倒在地上。沒有掙扎的痕跡。”

“……兇手靜靜地站在一旁看著死者倒地死亡,為了確保萬無一失,兇手上前檢視死者情況,然後回到牆邊坐下,等了一會兒,他又上前檢視情況。”

“在確認死者的確已經死亡後,他才離開。”

“差不多是這樣的。”

德克斯特思索片刻,給出肯定答覆。

“我的問題問完了,他屬於你了。”

科爾森瀟灑轉身,一邊走一邊指向布魯克林說道。

布魯克林的目光隨著科爾森而移動,平靜的看著他對自己露出笑容。

科爾森一點兒都不蠢!

布魯克林在心中將對科爾森的評價重新推翻。

從一開始對方就是有目的的試探,他故意讓自己攻擊根基,質疑桉件本身的性質。

他根本不是被迫提前掏出大殺器的,他的目的就是露出破綻,誘敵深入,然後驟然發起包圍,意圖將敵人一舉殲滅。

他並不想拖太久,他要速戰速決!

布魯克林意識到這一點,渾身肌肉警覺地繃起,他神色認真地起身,來到德克斯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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