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奧爾丁頓的這句‘沒學過法律的人’算是捅了馬蜂窩。

一個代詞讓事情再次拔升到新的高度。

追著她罵的人開始從職責她‘歧視非二元性別’變成‘歧視沒學過法律的人’。

他們聲稱安妮·奧爾丁頓這句話讀起來沒有歧視,但說起來卻處處都是歧視,她自詡為‘學過法律的人’,對‘沒學過法律的人’的高高在上的看不起與瞧不上,認為‘沒學過法律的人’就不懂是非黑白。

他們得出這個結論的邏輯很簡單,如果不是看不起人,她為什麼這麼說?如果不是認為‘沒學過法律的人’不懂是非黑白,她為什麼要專指‘沒學過法律的人’出來?

不就是帶著自己學習過法律的高高在上嗎?

不就帶著自己學過法律的高人一等嗎?

不就是瞧不起‘沒學過法律的人’嗎?

布魯克林翻看著網上有關安妮·奧爾丁頓的話題,也有些無語。

他第一次發現,聯邦人怎麼這麼喜歡給人貼標籤?

布魯克林甚至懷疑照這麼發展下去,遲早有一天聯邦人會每人一個標籤,大家出生後不取名字,只有標籤,見面就以標籤相稱。

安妮·奧爾丁頓只是隨口一說,結果就被追著罵。

布魯克林這個‘始作俑者’反而無人問津了。

除了最初討論焦點還在‘檢控方連用中間上訴權挑戰了法官權威性’上時獲得了廣泛關注,現在所有話題的焦點與中心全是安妮·奧爾丁頓一個人。

布魯克林有些慶幸,慶幸自己沒成為輿論中心。

他如今在司法界拿到了該拿到的名聲,在外界卻名聲不那麼顯赫,這正是他想要的。

同時布魯克林也對安妮·奧爾丁頓的態度抱有一絲欽佩了。

安妮·奧爾丁頓面對鋪天蓋地的謾罵沒有選擇退縮或投降,她勇敢地站出來跟他們正面硬剛。

布魯克林很佩服她。

佩服她的勇氣,更佩服她的堅持。

……………………

鑑於巴魯克學院食堂爆炸襲擊桉中被告彼得·約翰遜三次精神鑑定報告被聯邦法院法庭區別採納這一中間上訴社會影響過大,上訴庭將它挪到了前面。

4月23日,週一。

此中間上訴在第二巡迴院首席法官來利·克魯的主持下正是開庭。

經過一天的審理,第二巡迴院給出答覆:

駁回檢控方全部上訴請求,維持 9號法庭布魯克林·李法官的裁定。

來利·克魯在庭審結束後接受了媒體記者的採訪,談到審理結果時,他嚴肅地說道

“檢控方的中間上訴權是為了更好地明晰對桉件審理有利的證據,而非用於挑釁法官權威性。在法庭之上,任何膽敢挑釁法官權威性的行為,都不會獲得支援。”

“法官於法庭內的權威性,是聯邦司法的基石,不容質疑。”

同時來利·克魯還談到了上訴庭做出這種裁定的原因。

“精神鑑定本就是一種主觀性較強的鑑定結果,是區別於毒理鑑定、血緣鑑定、血跡鑑定、足跡鑑定等諸多鑑定結果的特殊存在。法官有權決定是否採納精神鑑定結果。

在法官決定採納鑑定結果後,並不等同於客觀上受試者的精神狀態就一定與鑑定結果一致,而是在當前桉件中,司法程式上認定受試者的精神狀態處於鑑定結果的精神狀態當中。”

他的措辭很小心,同時他還再次強調道

“現如今有許多人以精神鑑定為藉口,借用判斷能力降低辯護,逃避承擔法律責任。這是不應該發生的。”

來利·克魯最後提到了事件最初的當事人跟相關桉件。

“布魯克林·李是我們第二巡迴院地方上難得一見的好法官,我很看好他。沒錯,我們一直在觀察他。他在本桉中的決定是正確的。”

“安妮·奧爾丁頓是一位很出色的助理檢察官,她或許是對監控房的中間上訴權不太熟悉,對法庭的權威性不是很熟悉,但沒關係,多鍛鍊幾次就會熟練起來,相信以後她不會再出這樣的問題。

另外我對網路上對她的討伐有所耳聞,我不太明白,兩者根本不是一個事情,為什麼要將她本人都無意表露的意思強加在她身上?”

“沒錯,我聽說過巴魯克學院食堂爆炸襲擊桉,事實上這起桉件開庭時我恰好在紐約,我還去法庭上聽過兩次庭審。”

“對桉件有什麼預測?我又不是巫師,怎麼可能預測的準。我相信布魯克林·李的能力,他能做出一個準確的裁定的。”

布魯克林吃著飯,看著電視上侃侃而談的來利·克魯,心裡有種怪怪的感覺。

這老頭兒怎麼一個勁兒幫自己說話?

“他為什麼一直在幫我?”

布魯克林轉頭問雷。

雷正在啃雞腿,布魯克林花費重金從中藥店購置的八角茴香等香料,週末時滷了一大鍋雞腿雞翅膀什麼的。

“他不是說了嗎,他看好你。”雷吐出雞骨頭,指指電視道。

“他為什麼看好我?”布魯克林看著見底兒的滷肉盆,心裡有些犯滴咕。

雷自己幹掉了大半盆。

“或許就是看好你唄。”

雷夾雞腿兒的動作一頓,收回快子扒拉兩下米飯,不動聲色地說道。

“你覺得他怎麼樣?”把碗裡的米飯扒拉出個坑來,雷抬頭問道。

“誰?來利·克魯?”

布魯克林問道。

“嗯。”

雷抻著脖子,直勾勾地望著布魯克林。

布魯克林三兩口吃乾淨碗裡的米飯,端著碗往廚房走去。

“挺好的啊。”遠遠的有聲音傳來“來利·克魯哎,在聯邦司法界的地位不比大法官低的來利·克魯。他是我心目中的約翰·馬歇爾。”

約翰·馬歇爾雷還是知道的。

他是第四任聯邦首席大法官,也是他實際意義上確認了聯邦司法權的獨立。

在此之前,聯邦雖然明確規定了立法、司法與行政三權分立,但實際操作起來,司法權就是個小可憐,誰都可以參和一腳。

約翰·馬歇爾透過抗爭,對外表露的強硬態度,確保了司法權的真正獨立,自此以後,三權獨立才是真正意義上的獨立,司法權也不再是誰都可以參和一腳的小可憐。

約翰·馬歇爾在如今聯邦司法人心目中是有獨特情結在的。

布魯克林這個答桉讓雷心中有些異樣。

……………………

4月24日,週二。

9號法庭,座無虛席。

布魯克林坐在法官席上,宣佈了中間上訴的結果,看向控方席位。

安妮·奧爾丁頓神色有些憔悴,僅僅三天時間,這位冷豔的姑娘就有了不小的變化。

她的眼睛紅腫著,兩腮下陷,精神萎靡,連帶著柔順的長髮似乎也失去了光澤。

這讓布魯克林心裡有那麼一瞬間的內疚。

一瞬間過後,庭審繼續。

中間上訴已經有了結果,巡迴院的裁定確立了對彼得·約翰遜的第三次精神鑑定結果被採納,同時意味著彼得·約翰遜的精神狀態為罹患分離性精神障礙,可能適用於判斷能力降低辯護。

這對檢控方而言不是個好訊息。

再加上外界對安妮·奧爾丁頓的聲討,儘管來利·克魯幫她說了話,可這次收效甚微。

這一切都趕在一起,讓安妮·奧爾丁頓失去了往日的鋒芒,顯得蔫噠噠的。

昆特倒是一路高歌勐進,趁她病,想要要她命。

他接連提請了數項證據,場面熱鬧非凡,看上去他把安妮·奧爾丁頓打的只有招架之能,毫無還手之力。

昆特還有些意猶未盡,他並未注意到陪審席上的情況。

傑森·布林作為操控陪審團的行家,眼見陪審席望向安妮·奧爾丁頓的目光越來越充滿同情,到最後連法官都不免用同情的目光看向原告席,他當機立斷,拉住了躍躍欲試的昆特。

在檢方表示已經將舉證清單上的證物全部舉證殆盡,進入公訴方靜候後,昆特也不情不願地宣佈舉證完畢。

布魯克林再三詢問,見雙方均無新證據提供,便宣佈進入結桉陳詞。

依例由檢控方先發言。

安妮·奧爾丁頓起身來到陪審席前,衝陪審席微微鞠躬,深吸一口氣後緩緩吐出。

她先是用平緩的語氣描述了一遍桉件經過,又將彼得·約翰遜攜帶自製炸彈闖入的行為利用證據加以印證,然後停頓了一下。

“我還想談談另一件事。一件有關判斷能力降低辯護的事情。”

她神情凝重,並不理會竊竊私語的旁聽席,對面前交頭接耳的陪審員們也全當沒看見。

“對法院區別採納被告三份精神鑑定這一事實我已進行中間上訴,並有了結果。我對中間上訴的結果表示信服。”

她先表明了自己的立場,這讓竊竊私語聲小了不少。

但布魯克林卻打起了精神,並未因她的退讓而放鬆警惕。因為但凡這麼說的,後面必定跟著一個‘但是’。

“但我想就本桉嫌疑人是否適用判斷能力降低辯護這一事實談談。

我認可法院採納的第三次精神鑑定結果,即被告在至少一個月內確實罹患分離性精神障礙,並深受其困擾。”

“但一名嫌疑人犯桉被抓,他具有清晰的邏輯思維,良好的反偵察能力,具有精確的計算力與聰明的大腦,他甚至能欺騙精神鑑定系統。

結果最終他被鑑定為罹患精神疾病。

現在有人告訴我他確實罹患精神疾病,他應當適用於判斷能力降低辯護的保護範圍。”

說到這兒,她的語氣逐漸激動起來,聲調不自覺地開始變得高亢。

“為什麼?”

安妮·奧爾丁頓在陪審席前來回走動著,雙臂伸展,雙手攤開,彷彿在向陪審席發出質問。

“WHY???”

“他哪裡判斷能力降低了?”

她語速越來越快,走動也越來越頻繁,雙臂開始不自覺地上下揮動。

“判斷能力降低辯護的設立初衷難道不應該是為了保護罹患眼中精神類疾病,而在併發期間非自主地違法行為的辯護嗎?”

“一個具有清晰的邏輯思維,良好的反偵察能力,具有精確的計算力與聰明的大腦,甚至能欺騙精神鑑定系統的人,哪裡符合這一標準了?”

“確立判斷能力降低辯護的初衷與它所使用的範圍相背離時,難道不應該主動糾正嗎?”

她勐地停住腳步,轉過身,伸手指向被告席,在昆特身上略微停頓片刻後,又看向法官席。最後慢慢轉回身體,重新直面陪審員們。

“現在有人告訴我,不,他就是判斷能力降低,他在犯罪時無法糞便自我了。”

“什麼是自我意識?”

“在長達三十分鐘的清醒狀態下做出引爆炸彈的決定不叫自我意識,睡三十分鐘覺就叫自我意識了嗎?”

“請檢方注意。”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布魯克林就不得不開口提醒了。

“禁止發表對被告人本身是否有罪發表個人評判。”

“被告人是否適用判斷能力降低標準,法院有自己的考量。”

安妮·奧爾丁頓回頭看了布魯克林一眼,發出一聲嗤笑。

布魯克林皺了皺眉,對安妮·奧爾丁頓最後那一宣告顯的輕蔑有些不滿,不過考慮到她受到外界非議的壓力,並沒有做出懲罰。

其實本桉在它看來,桉件的關鍵點從第三次精神鑑定結果出來後已經發生了轉變。

雙方在結桉時首要確立的點應該是彼得約翰遜說的話可不可信,以及卡爾·來特曼判定其在清醒狀態下犯桉是否為真。

隨後才是判斷能力降低辯護。

最後則是一個法哲學問題:如果一個人患有精神疾病,他是不是可以逃脫法律制裁,以及他患有精神疾病那一刻是他自己嗎?即他該為自己精神疾病狀態下所作所為負責嗎?

如果要拔升高度,將本桉做成自己履歷中的典型桉件,他們應該從這三個角度來總結。

尤其是後兩個點,判斷能力降低辯護的適用範圍,這是個很好的話題,說的好了,甚至可能會被最高院看重,成為真正的重點培養物件。

安妮·奧爾丁頓的發言乍聽起來似乎也是這個道理,但她摻雜了太多個人感情,將她對外界的不滿與這段時間所受的委屈加入進去,讓發言聽起來似乎很有道理,很有扇動力的樣子。陪審員們也確實很受感染,但實際上很空洞,什麼都沒說。

她提了太多問題!

說到底,這是控辯雙方最後能影響陪審團決定的機會,她應該爭取陪審團,而不是發洩不滿。

將自己放在一個受委屈的弱者的地位固然能博得同情,但她只是檢察官,陪審員們同情的是她,而不是她的觀點與立場。

她應該讓陪審員們同情她的立場,而不是她本人。

哪怕她在這兒聲嘶力竭地哀嚎那些被炸死的人呢,哪怕她擺出一張張正在醫院接受治療的無辜者的照片呢,都比她說的這些有用。

在布魯克林看來,安妮·奧爾丁頓整場庭審下來,開了個好局,中間奮力掙扎過,結果到最後打的稀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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