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撒了一個謊,就需要更多的謊言來掩蓋這個謊言。
謊言就是謊言,假的真不了,所以謊言很容易被戳破。
但謊言之所以存在,並且越來越多,就是因為謊言有時候真的很好用。
結合複雜的人性,結合天時地利,謊言往往能發揮出意想不到的效果。
尤其是一個意想不到的謊言。
安妮撒的謊就足夠意想不到。
再結合布魯克林創造的環境,長達十個小時的會議令所有人判斷力、專注力與決斷能力都下降到了一個極低的地步。
哪怕安東尼並沒有完全相信,哪怕他內心仍舊存疑,他還是做出了把謊言當真的選擇。甚至連他自己都分不清,到底希望訊息是真還是假。
從樓梯間裡走出來的安東尼看起來更加蒼老了。
長時間的會議與那個謊言好像耗盡了他的全部精氣神。
他身後的伯克似乎也蒼老了不少。保養極好的他看起來終於與實際年齡相符了。
至於跟在身後的巴里·賈斯汀,布魯克林只是微微點頭打了個招呼。
這個招呼不是對巴里·賈斯汀本人打的,而是跟他背後的希瑟·格肯打的。
他記住了希瑟·格肯今天所帶來的一切。
“走吧。”
安東尼來到布魯克林面前站定,肩膀耷拉著,啞著嗓子說了一句。
伯克則微微低下頭,表達臣服。
只是他的眼神裡依舊有著神光在閃爍。
布魯克林跟安妮貼了貼臉頰,一馬當先,朝會議室走去。
長達十個小時的會議,長達數月的明爭暗鬥,在這一刻終於落下了帷幕。
推開會議室的大門,裡面熙熙攘攘的爭吵令布魯克林一陣恍忽。
………………
晨光熹微。
紐約也開始從沉睡中甦醒。沒了海港裡拖得長長的汽笛聲作伴,紐約的清晨也跟著少了些滋味兒。
布魯克林正坐在酒店餐廳吃早餐,桌上放著隨手拿的幾分報紙。
報紙不約而同地刊登了布魯克林與安妮即將舉行婚禮的訊息。
華爾街日報報道稱‘有人見到布魯克林與安妮兩人攜手挑選教堂’,紐約時報緊隨其後報道有多家宴慶公司接到諮詢。
它們好像忘記自己的身份,變成了八卦小報。
布魯克林翻了幾下就放下報紙,拿起吐司麵包咬了一口又放下,皺著眉艱難的咀嚼著,端起咖啡往下衝。
他想吃油條了。
這麼美妙的日子裡,早餐只有吐司麵包配咖啡簡直是一種折磨!
布魯克林索性放下咖啡,站起身來。
他這一起身,惹得餐廳裡不少人紛紛看了過來。
曼哈頓酒店本就基本被哈佛的人包圓了,此時在餐廳裡吃早餐的基本都是哈佛的人。
作為新晉哈佛議會議長,人們對布魯克林還十分好奇,自然會下意識關注他的一舉一動。
布魯克林揮手招來侍應生,問道“你們的餐廳提供油條嗎?”
侍應生一臉懵逼,不知道‘油條’為何物。
布魯克林也不解釋,揮手趕走侍應生,然後拍了拍巴掌,揚聲問道“各位,有人想嘗試一下東方的特色早餐嗎?油條配豆漿,再來一籠小籠包。”
大多數人雖然不明白什麼是油條,感覺‘小籠包’這個發音跟食物也沒什麼關係,他們甚至並不認為布魯克林說的這兩樣或者也許是三樣食物能好吃,但這可是議長先生的提議!
聽說議長先生酷愛自己動手,用東方菜餚招待客人!
於是餐廳裡豎起了不少胳膊。
布魯克林此時的形象絕對不算好。
他的頭髮微微散亂,眼周是濃重的青黑色,鬍鬚長長了不少,臉上,額頭上油光可鑑,由於是在酒店裡,他只穿了件襯衫,可襯衫早已皺皺巴巴,領口甚至是很明顯的澹黃色,沾滿了汗漬。
他的眼睛通紅,眼球上血絲密佈,他的聲音也是嘶啞的,甚至耳朵裡都是嗡嗡嗡的嗡鳴聲,但他的精神很好。
他是最終的勝利者!
鮑勃在會議室裡坐了十幾個小時,在會議結束那一刻差點兒直接倒頭就睡。此時鮑勃正在樓上房間裡打著震天響的呼嚕,所以,數人頭的活計自然是布魯克林自己來了。
他微笑著,走到每一個舉手的人身邊,問他們的名字,然後拍拍他們的肩膀,等數完後,又問了一遍沒有舉手的人。
“真的不試試嗎?”布魯克林興致勃勃的問道“我保證,它們非常可口!只要你試過一次,就絕對不會忘記!”
在他的勸說下,陸陸續續又有人舉手報名。
布魯克林站在門口,掃了一圈兒,點點頭,來到靠角落的一張桌坐下。
他喊酒店的人員幫忙去買早餐,布魯克林抬起頭,直接道“給你們各點了一份。”
餐桌對面,伯克跟安東尼滿臉倦容。
安東尼點點頭,沒有說話。一副‘你隨便吧’的樣子。
伯克則看了布魯克林一眼,放下手上剛塗抹好果醬的麵包,點點頭道“好啊,我等著試試。”
布魯克林衝他們點了點頭。
“她根本沒去見馬克·米來對吧?”
等待早餐的時間裡,安東尼突兀地問道。
布魯克林搖著頭,沒有否定也沒有肯定,他笑著道“見沒見還重要嗎?”
“安心留下來幫我。”布魯克林笑容燦爛“我既然留下你們,就不會出爾反爾,所有人以前做過什麼,我都可以假裝不知道。重要的是以後。”
伯克冷笑了一聲,卻沒有開口反駁。
安東尼點了一下頭,繼續沉默著。
他們棋差一著,願賭服輸。
不如布魯克林拼命,不如布魯克林豁得出去,自然就不如布魯克林收穫豐富。
早餐很快來了。
布魯克林跟著推著餐車的酒店人員一起分發著,每發一個人就向人介紹油條跟豆漿的傳統吃法,他卷著袖子,敞著領口,看起來熱情又豪爽,絲毫沒有議長的架子。
這讓不少人都放下心來。
發完早餐,布魯克林這才帶著最後三份回到門口的餐桌上,跟安東尼與伯克一起吃。
由於人數眾多,他們三人才吃上時,已經有人吃完回去休息了。
布魯克林喊著每個路過的人的名字,跟他們說兩句話。他們也投桃報李,不管真心還是假意,紛紛豎起大拇指誇讚油條跟小籠包的美味。
等餐廳裡最後一位哈佛人走了,伯克放下油條,冷笑道“好了,人走光了,不用演了。”
布魯克林將油條撕碎,泡進豆漿裡,然後稀里呼嚕地當粥喝了一起來。
他的姿態跟優雅完全扯不上關係,稀里呼嚕的聲音隔著好幾桌都能聽見,他上唇的鬍鬚上沾滿了豆漿,被他毫不在意地用胳膊抹掉。
“我不是在裝。”布魯克林一邊吃一邊搖頭“你自己是一坨狗屎,看什麼都像狗屎。”
安東尼用餐叉敲了敲盤子,提醒布魯克林,這是在餐桌上。
布魯克林回以抱歉的表情,將碗裡的豆漿喝光,伸手夾過一個包子,咬了一口,含湖不清地說道“哈佛已經經不起折騰了,現在的哈佛,需要的是穩定。留下你們是有安撫人心的意思,但坦白講,我並不怕你們搞什麼小動作。”
“我能贏你一次,就能贏你第二次,第三次……安撫人心固然重要,我更看中的是你們能給哈佛帶來什麼。”
布魯克林大口咀嚼著包子,吃的飛快“你總說我見識、眼界不行,其實我有兩千多年的見識。”
說到這兒,布魯克林突然壓低聲音,一副神秘兮兮的的樣子,悄聲道“我的見識、眼界之寬廣,是你想象都想象不到的!”
說完,布魯克林嚥下口中包子,擦了擦嘴巴,起身離開餐廳。
他的心情非常美妙,一路都是哼著小調。
當電梯在對應樓層停下,門開啟時,布魯克林的小調停了下來。
他皺著眉望著電梯外的兩人“你怎麼還沒走?”布魯克林問道。
希瑟·格肯笑著打量著眼前這個意想不到的獲勝者,伸出手來。
他看起來沒有絲毫的失態,一切都很得體。
“恭喜。”
希瑟·格肯笑的一臉真誠,憨態可掬。
布魯克林伸出手——擋住即將關閉的轎廂門,邁步走了出去,卻沒有跟希瑟·格肯握手。
“行了,別假惺惺恭喜了。”布魯克林說話直白,毫不避諱,這是他以前從不會做的。
“看到哈佛讓我成為議長,一定很意外,很失望吧?”
“沒能讓哈佛繼續陷入內鬥,持續內耗,讓耶魯錯失良機,一定很遺憾吧?”
“希瑟·格肯,別忘了你們的校園裡,還有個買兇殺人的殺人犯躲在教室裡不敢出校門呢。”
布魯克林又指了指他身後的巴里·賈斯汀“還有這個叛徒,說真的,希瑟,你的眼光可真差勁,怎麼會選中這樣一個貨色?”
希瑟·格肯臉上的笑容不見了。
樓梯間裡發生了什麼,他已經從巴里·賈斯汀口中聽過了。他明白,決定性的一刻是發生在樓梯間內的。
他想要利用布魯克林,結果反倒被布魯克林利用了一手。
這對希瑟·格肯而言簡直是一種羞辱。
但他涵養不錯,笑容雖然消失,卻並沒有動怒。
“希望下次再見。”
布魯克林讓開位置,看著希瑟·格肯走進電梯裡,看著巴里·賈斯汀跟上,然後被攔下。
“巴里·賈斯汀先生,我要準備回紐黑文了,你的校友我已經幫你找到了,再見。”
希瑟·格肯攔住巴里·賈斯汀,嚴肅的說完,電梯門關閉,無情地離開。
布魯克林挑了挑眉,看著巴里·賈斯汀。
巴里·賈斯汀擠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轉過身來,想要對布魯克林說點兒好聽的。
可他搜腸刮肚,話到嘴邊,卻張不開嘴。
他罵布魯克林罵的太狠了,得罪的太厲害了。換位思考,他不覺得自己會原諒一個拿自己膚色、年齡、籍貫……一切挑剔的人。
布魯克林自然也不會原諒巴里·賈斯汀,他還沒那麼大度。
巴里跟安東尼與伯克不同。
布魯克林現在根本處理不了安東尼跟伯克。
處理這兩人,只會讓哈佛人更不安,局面更動盪,對他不利。
跟伯克與安東尼相比,巴里就是個球……
他是約翰·曼寧開除的,他轉投哈佛的死對頭耶魯,他是個種族主義者。
不管哪個理由,都足夠布魯克林處置他,而哈佛人不僅不會不安,還會拍手叫好的了!
布魯克林沒有多說什麼,他只是呲牙衝巴里笑了笑,嚇得巴里一個哆嗦。
“布魯克林,我,我……”
巴里吞嚥了一口唾沫,結結巴巴地想要解釋。
布魯克林卻根本不給他機會,他呲了呲森白的牙齒,轉身哼著小調朝房間走去。
開啟房間門,走進臥室,安妮正躺在床上睡得正香。
布魯克林下意識放輕了動作,坐在床邊,伸手輕輕撫摸著安妮的側臉。
沒有安妮的幫忙,他是不可能這麼快搞定安東尼的,甚至他能不能搞定安東尼都是未知數。
能真迅速結束會議,達成願望,成為議長,安妮功不可沒。
起初布魯克林並沒有想著讓她過多參與進來,只是讓安妮找大衛去審訊來恩·斯貝格,尋找約翰·曼寧之死的真兇。
但在探尋無果後,安妮果斷地來到曼哈頓酒店,找到馬克·米來,勸服他,支援布魯克林。
這一步是非常非常重要的!
馬克·米來的支援是安東尼徹底動搖的開始。
隨後安妮大膽欺騙——實際上也不算欺騙。
安東尼始終對安妮的回答保持懷疑,與其說他受到安妮的欺騙,不如說是安妮的回答給了他一個臺階下——安東尼心裡早就搖擺不定了。
安妮在整件事裡的作用是無可替代的!
安妮並沒有被布魯克林驚醒,她同樣一夜未閤眼,睏倦的不行。
布魯克林細細打量著安妮,一種異樣的情緒在心底醞釀。
他俯下身,輕輕親吻著安妮的額頭,然後起身,脫掉衣服,鑽進被窩,輕輕擁著安妮,只用了不到一分鐘的時間,也沉沉地睡了過去。
房間裡很快響起輕微的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