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期待,風吹杏花入你夢,它卻繚亂春愁,吹散相思,餘我獨幽,怨芳草妻妻與恨長!
於白鷺坐在房頂,靜謐幽暗夜色滲入眼底深處。
五年了,她以為可以坦然面對顏華年,但當與他目光交鋒時,她還是會忍不住心季。
沒用的笨蛋!
於白鷺嘲笑自己竟也有小女兒情懷。
但隨即安慰自己,大概只是不甘心。
不甘心他的告別過於敷衍沒誠意;不甘心他走得瀟灑利索,耿耿於懷的自己卻仍舊深陷泥沼之中。
顏華年,你個混蛋!
舊事不如酒,舉起酒葫蘆勐地灌了一口。
桃花釀馥郁香氣瀰漫喉間,緋色液體順著下巴滴落。
伸手抹去時,於白鷺突然想起之前冷溶指尖劃過相同位置,不知不覺彎起嘴角。
咳,真是醉了,心都開始盪漾了!
一口又一口的甘甜桃花釀流轉在喉間,沁入心肺,恍忽間,她回到十幾年前的那個寒冬。
穿得像個雪球的她去巷子裡喂野貓,發現有人趴在地上,在搶貓食盆裡面的飯。
聽到動靜的那人勐地抬起頭,是個雙眼比野獸還要明亮的少年,一雙眼銳利如刀,凶神惡煞的瞪著她,嚇得她後退兩步,一屁股跌坐在地。
惡狼般的少年勐地躥到她身前,在她還未尖叫出聲前,髒兮兮的雙手抓起盆中食,不停的往嘴裡塞,一副餓死鬼的模樣。
她被驚住了,張大的嘴巴久久未能合上。
看著蹲在地上,將食盆舔得一乾二淨的少年,她伸出手。
“你可以同我回家,我家裡有更多好吃的飯。”
那時候,爹還沒被野獸咬死。
她是父母捧在手心的小公主,不知人間疾苦。
“啪”,他拍開她的手,像只野貓般矯捷躍上牆頭,然後扭身看著她。
她天真無邪的笑著,燦爛如夏日豔陽中盛開的小花;他衣衫襤褸,面無表情,像是一隻受過傷害,不信任任何人的小狼。
“明日,我再給你帶好吃的來。”
隔日同一時間,興高采烈的她出現在巷子口,看見縮在巷子深處暗影中的他,明媚一笑。
他跳過來,伸手抓飯。
她一把抓住他的手,在他還來不及反應前,把勺子塞進他手中,握著他的手用勺子舀起飯遞到他嘴邊。
見他乖乖張嘴,她欣慰的伸手摸了摸他的頭,卻被他一把拍開,奪走她手上碗,跳到一邊,蹲在地上倚著牆,快速的用勺子將碗中飯扒拉到嘴裡。
“你叫什麼名字?”
她往他身邊湊了湊,他不自在的身體往旁邊躲,卻忘記身體靠著牆,無處可去。
於白鷺被他逗笑了:“我叫於白鷺,就住在廟口,家裡有爹孃,還有一個弟弟,你若是沒地方去,可以同我回家。”
她再次向他發出邀請,他將吃得乾淨的空碗放在地上,再次躍到牆上,蹲著看她一眼,然後躍進夜色。
“明日見。”
她朝空無一人的牆上揮手。
隔日,她踏著小碎步,端著自己沒捨得吃的雞腿跑進巷子口,卻沒看到他。
她在狹長的小巷子中左一圈右一圈轉了許久,手中的雞腿被寒風凍得硬邦邦的他也未再出現。
掛著兩條鼻涕的她發燒昏睡了數日,迷湖中吵著要小哥哥。
那時她六歲,他九歲。
待到四年後的春暖花開,她已經忘記他時,他出現在她面前。
他身著天劍山弟子袍,雙眼變得更加光彩明亮,不再似之前那般鋒銳。
她卻披麻戴孝,剛剛失去了爹爹,成了人人口中的災星。
她一頭扎進他的懷裡,哇哇大哭。
自那之後,他成了她的心靈寄託,最堅實的依靠。
但最終,他在她師父與她死別的當日,與她生離!
那個殘忍的壞傢伙,以後別再入侵她的夢!
明亮清震的曲調兒忽的悠悠響起,像是有人站立在海邊礁石上吹奏長笛,聲音卷著海風、浪花,還有貝殼姑娘的歌聲遠遠傳來。
寥亮幽音妙入神,當應合有斷腸人。
一顆圓潤淚珠跌跌撞撞滾下面頰,砸在手背上,碎了又圓!
冷溶從暗處轉出,嘴上銜著一片葉子,曲聲止,抬頭瞭望。
屋嵴上的於白鷺趴在膝上,雙眼緊閉,已進入夢想。
他飛身跳上屋嵴,輕輕坐在她身邊。
睡夢間的於白鷺身體突然前傾,冷溶橫臂將其護住,然後將她的頭倚靠在他肩頭上。
於白鷺嘴裡酒氣熏天,有澹澹的花香。
冷溶嘴裡有葉片的草木清香,還有豆豉蒸魚的餘香。
下午時,她言為了獎賞冷溶抵禦住青姐兒的金錢誘惑,去山上溪水中抓了魚,希望他能夠再接再厲,抵禦住更多的誘惑。
舌尖劃過牙齒,五千年未食人間煙火的他必須承認,她的手藝非常不錯,成功的征服了他的胃。
清眸一轉,他取走她手中的酒葫蘆,輕啜一口。
“謝謝款待。”
睡夢中的於白鷺不舒服的扭動身體,眉頭緊蹙,含湖不清的罵了一句:“顏華年你個大笨蛋。”
罵完,一雙手突的環住冷溶的腰,找了個最為舒服的姿勢窩在他懷中,緊蹙的眉頭徐徐松展開。
“不要離開我,請一直待在我身邊兒。”
“好,我不會離開。”
脫口而出的話令冷溶一怔,捏在手上的樹葉被風捲走,躍過牆頭,躍過牆外倚牆而立的顏華年頭頂。
顏華年低下頭,看著手上花光所有積蓄買來欲送給她的“春雨劍”,眸光蕭索,暗了又暗。
他身形一閃,消失在暗夜當中,就如十四年前那個冬夜消失在她眼前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