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飯莊，包間。
和五年前相比歲月沒有在鄭辰的臉上留下多少痕跡，只是比之前的面相更成熟了一些，倒是坐在對面的馬拴有些發福了，臉圓了一些肚子也大了一些，現在的馬拴完全就是一副富商的樣子。
“都這麼多年了你倆還是一點都沒變，倒是我，現在這體型。。。”馬拴拍了拍自己的肚子笑著說道。
“那怕啥的，這樣才有大老闆的風範嘛。。。上次你帶著南方的那些老闆一起來吃飯，我看你在他們當中是最瘦的一個！”劉巧珍抿著嘴笑咪咪的說道。
“你說誰知道呢，前幾年的時候感覺飯都吃不飽，哪想到現在肚子裡面全是油水。。。上次胃不舒服去醫院檢查醫生還說讓他少喝酒呢。。。”馬拴的老婆在邊上說道。
“這做生意不得應酬啊，應酬的時候不喝酒咋談事情？我倒是不想喝，但大部分時候不喝不行。。。”馬拴無奈苦笑。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論資排輩。
酒是生意場上的潤滑劑，要想不喝酒哪就只有一個辦法——你是大哥掌握話語權了就不用喝了。
“我倒是覺得生意做的差不多就行了，反正你現在啥都不缺！現在在西安的房子也有了車子也有了，反正以後娃娃都是要在西安上學的，那就索性留在西安得了。。。”鄭辰道。
不知他人苦莫勸他人善，這是亙古的名言，鄭辰只是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但沒成想馬拴聽了這個以後心思就是一動：“其實要說的話生意早就走上正軌了，村裡負責生產西安負責銷售，銷路也一直都很穩定，錢是賺不完的。。。”
“可不是，在某個階段錢是最主要的，但在大部分時候錢從來都不是最重要的！小梅下半年就要上二年級了吧，孩子還是需要陪伴才行的。。。”
小梅是馬拴家裡的老二，比鄭辰的孩子大了兩歲多。
在鄭辰看來馬拴也堪稱是人生贏家，生意有成不缺錢，老婆賢惠不惹是非，家裡兒女雙全孩子乖巧，家裡的老人都是安分老實的，有房子有車生活水平也早就邁入了小康，他，絕對是別人羨慕的物件。
“是啊，咱們那邊的教育水平你也知道，老大的學習已經耽誤了不少了，這老二的學習要是再耽誤那以後可咋整？這以後這些娃娃要是沒有點兒文化在社會上咋立足？”馬拴媳婦兒對這個話題可是感同身受。
老大已經是初一年級了，但這水平卻是落後城裡娃娃的太多，當初入學測試的時候差點連最低的要求都沒達到，要不是馬拴給學校捐了一些體育器材恐怕還是非常不好操作的。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咱們那地方教學的水平雖然比之前好了不少，但總體還說比不上城裡。。。縣裡倒是想了不少的辦法，但那些大學校畢業的教師都不願意去啊。。。”馬拴道。
“這個事情咱們可是沒啥辦法了。。。巧玲在第一中學乾的咋樣？”鄭辰問馬拴道。
劉巧玲兩年前畢業了就直接回了寬州縣，先是在初中交了一年的初三，因為成績比較理想就被調到了第一中學，就是鄭辰和馬拴他們以前上的高中，也是寬州縣最好的高中。
“挺好的，本來學校是讓她帶高三年級的，但她自己說先從高一開始，現在都成了班主任了！要是像巧玲這樣的老師再多幾個那第一中學以後的成績未必不能突飛猛進，咱們哪裡的娃娃不笨，就是缺乏好的老師和方法。。。”馬拴道。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而且這個事情政策很多時候都無法解決更不用說個人的力量。
在鄭辰的時空，整個社會和國家在資源上都是高度集中的，經濟發展高度集中，資源利用高度集中，在教育領域這個情況就更為嚴重。
好的學校打著優惠的條件到處招攬好的生源，一般的學校就只能挑一些別人挑剩下的，至於大部分的生源還是待在原地。
這樣以來就造成了一個現象，好的學校成了名校，一般的學校就越來越普通。
在家長望子成龍的需求下他們都會想盡了一切辦法把自己的孩子往好學校送，再不行的也會把孩子往城裡送。。。
“這些事情可是不好辦的！好老師各個學校都在搶，所以最好的辦法還是從內部挖掘，就像是巧玲這樣的。。。”
不過鄭辰說完之後就啞然失笑了：“這個問題又回到原點去了。。。內部挖掘的條件就是第一中學每年考上大學的人數要夠多，其中還要有不少的師範學生才行。。。”
這就是一個迴圈，迴圈好了就會成為一個良好的閉環！
到了那個時候第一中學的教學質量肯定會不斷的提升！
想到這些鄭辰腦子中又有了一個計劃，一個發展教育的計劃。
“說的是啊！這幾年每年都有人考上大學，但數量還是太少了！相比於高三年級三百多人還是太少了！”馬拴道。
“等找個時間咱們回去一趟，找找教育系統的人找找巧玲，這有些事情估計還要落在她的身上！”鄭辰忽然笑道。
“啥意思？”聽到說妹妹劉巧玲劉巧珍問道。
馬拴沒有說話但也想了解一下鄭辰的計劃。
“讓巧玲聯絡一下她以前的那些師範同學看看有沒有人原來去寬州第一中學教書的，要是有的話可以讓市政那邊給一些補貼，實在不行咱們可以設定一個獎學金，不僅針對於學生還可以針對老師嘛，反正就一句話，讓更多有文化有見識的老師到第一中學教書，這樣以來肯定能解決不少的問題！”鄭辰說道。
其實他的終極計劃是把劉巧玲扶上去，要是劉巧玲能成為寬州縣第一中學校長的時候，那事情不是更簡單了？
反正劉巧玲也算是自家人，扶她一把也不算浪費。
別的學校能成為名校為啥寬州縣第一中學不行？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想要做到這個事情無非就是三個條件，市政的支援、優秀的師資力量、足夠的資金！
市政的支援不用想肯定是會支援的，誰不想自己的任上做出成績然後往上走啊？然後就是資金，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只要錢給到位了什麼人才沒有？
“好辦法！”馬拴一拍手。
“村裡的路修通了以後你看村子裡的發展真是突飛猛進！我上次聽村委會主任提了一嘴，說是要搞什麼移民搬遷，新的地址就在馬路邊上，現在正在徵求更村裡的意見呢，搬遷以後不僅有自來水啥的聽說還要給建專門的郵局。。。。”
“那照這個樣子發展以後咱哪裡不都有可能發展成一個鎮子？”鄭辰笑道。
“成不成鎮子不知道，反正要是大家都能挨的近一些很多事情肯定就方便了！再說離路近了這總體來說都是好事情！我看著事情八成是能成的！”馬拴道。
肯定能成！
移民搬遷作為一個重要的政策被貫徹的很徹底，而且事實已經證明，搬遷無論是從當下還是長遠來看都是利國利民的好事情。
舉個簡單的例子，如果村裡的人想要聯網那麼就需要有足夠的戶數，但有些村子規模小人口少不符合條件，這種情況如果強行聯網那麼代價就會很大，得不償失。
再比如，村名們生病了一般都是村裡的土醫生給治療，小病小災的沒問題，但是如果遇到急症的話那麼就要去縣城醫院，但路途遙遠會耽誤時間也會耽誤病情。
但如果某個聚點人多了那麼就可以考慮建設一座社群醫院。
還有就是班車和車站，一旦人數達到也可以考上都安排上，一旦這些基礎設施完善了那麼生活水平的提升就是顯而易見的！
“等我回去的時候和伱聯絡，咱們去縣裡找人把事情給辦了！”
“成！”馬拴應道。
馬拴在西安辦的不少事情鄭辰也是幫了不少忙的，所以現在兩家的關係算是不錯的，等以後他要是定居西安了那肯定會經常來往！
馬拴的房子是在鄭辰的建議下買的，因為鄭辰也在新樓盤裡面買了一套大面積的房子，這個房子以後家裡的老人也都能來住。
對於現在的房價鄭辰只能說兩個字：真便宜！
也是在這種感覺的指導下他又買了兩套小戶型的，一個套三一個套二，以後可以租出去，反正房子以後都是會漲價的。
但他也沒有多買幾套囤房的想法，又不為錢，沒必要。
但他給馬拴說了，要是手上餘錢寬鬆的話可以多買幾套，要知道他和馬拴買的樓盤可以是以後的地鐵口學區房，那價格還不蹭蹭往上漲？
等到內卷時代來臨以後這裡就會成為聚寶盆，穩賺不賠的買賣！
自己不缺錢也不想賺錢，但馬拴為了修路也沒少出錢，所以房子的事情就當是鄭辰對他的補償了，所以馬拴一口氣買了五套。
其實還有一個賺錢的法子，就是買老房子然後等拆遷。但鄭辰沒這麼幹，這羊毛就不薅了，沒啥意思。。。
時間過得很快，半年的時間一瞬而過。
關於教育方面的事情進展的很順利，市政那邊既有成績還不用付出多少代價何樂而不為？所以針對第一中學師資力量強化的事情只是一個簡單的會議就被透過了。
而劉巧珍那邊就更沒有問題了，一通操作之後邀請了五個同學到了第一中學，雖然人不算多，但畢竟是一個好的開始不是？
年關臨近，忙碌的腳步也放緩了不少。
而一對遠方的來客也終於趕在年節之前趕到了故土，他們要在這裡轉道然後回自己的家鄉！
“加林，咱們幾年沒回來這裡的變化還是很大的！你看這些高樓還有那些在建的工地，想來以後這裡也會成為國際大都市，就和上海一樣！”一個溫柔的女聲說道。
“比上海肯定還是有差距的，但比幾年前變化確實太大了！亞萍，我之前給你說的你真的可以認真考慮一下，美國雖好但畢竟不是家！而且從事業的角度來說一個發展中的經濟體更適合也更能讓你大展宏圖！”
沒錯，高加林和黃亞萍時隔五年之後終於再次踏上了家鄉的土地。
“我會考慮的加林！但就算是從事業的角度出發咱們也應該選擇傷害而不是這裡，因為對於上海我們畢竟還是有些熟悉的，再說上海無論哪個方面都是走在前列的，這對我們的發展有好處！”黃亞萍笑道。
“那是當然！反正咱們這次回來要多待一段時間的，那就好好看看再決定吧！”高加林心裡有一絲開心。
因為之前在美國的時候他不止一次的給黃亞萍說過回國發展的提議，但每次都是半途而廢，因為黃亞萍簡單的一句我們對現在的國內事情不瞭解就能把所以的延續都給扼殺，但今天不同了，看樣子黃亞萍的心思有所鬆動了。
“加林，我明白你的計劃和想法！但不可否認的是我們在美國的生活也是很好的，而且你自己在文學方面的發展也沒問題啊，你看你自從在莫克里爾大學的文學系進修完以後也找到了很好的工作啊，既不耽誤你的寫作也能實現你的抱負，其實也挺好的。。。”
黃亞萍的父親在一年前過世了，而她和高加林之間現在還沒有自己的孩子，所以他們現在擁有最大的自主選擇權。
“你說的沒錯！但亞萍，我們是中國人不是美國人！美國再好都不是家鄉！而且亞萍，我的父母又老了五歲！去年我爸生病我們絲毫不知道，都是他好了以後才給我們說的，亞萍，我不僅是你的丈夫還是他們的兒子啊！他們只有我一個孩子，你說我怎麼忍心放著他們不管的！”高加林聽完黃亞萍的話以後心裡有些不痛快。
人和人之間果然不能做到感同身受嗎？
“加林你不要著急，我沒有說不可以啊！我剛才說的事情都是客觀存在的！只要這裡有符合咱們發展事業的土壤那我沒有意見，你想回來發展那我就陪你一起回來發展，到時候帶著我媽一起，咱們把美國的產業全部賣了，以後就在這裡生活。。。”
看著高加林有些發火的跡象黃亞萍趕緊解釋說道。
其實不是黃亞萍的心變狠了變硬了，只是相對於高加林她在美國的生活融入的更快，加上她的母親在身邊耳提面命的教導所以她的思維也變得美國化了。
看著黃亞萍的語氣變軟高加林也放緩了語氣：“亞萍，我沒有怪你的意思！我只是想讓我的父母晚年生活能過的舒服一些，這種舒服不是物質上的而是心理上的！”
頓了頓高加林繼續說道：“而且我敢和你打包票，這些年我們寄給他們的錢他們肯定都是沒有用的！我太瞭解他們了。”
“加林你不要著急，等年過完了咱們帶著他們一起去上海逛一逛吧！這麼多年你沒在他們身邊那就多花些時間陪陪他們。。。”黃亞萍拉著高加林的手。
“亞萍，謝謝你能理解我的心情！謝謝。。。”
近鄉情怯，這個詞對於高加林來說第一次有了深切的感受，這種感受讓他思緒紛飛，連黃亞萍給他說村裡的路什麼時候修的他都沒有心思搭理。
計程車直接停在了高加林的家門口，看見和五年前沒有絲毫變化的家，高加林一瞬間百感交集，下車以後他定定的站在門口沒有進去，愣愣的看著院子裡的石碾和光禿禿的柿子樹和棗樹。
院子裡乾乾淨淨但也寂靜無聲，只有從屋裡伸出來的煙囪冒著煙說明家裡的火爐是燃燒著的。
“加林，走啊，進去。。。”黃亞萍拉了一下高加林。
“哦，好的。。。”高加林這才回過神來。
但是還不等他邁步就看見家裡有人出來了，門簾背後兩個蒼老的身影一下就佔據了高加林全部的心神，不用定睛看他都知道，那是他多年未見的父母啊！
“他爸，你看門口的是不是加林和亞萍？我這眼睛真是不中用了！”高加林母親不敢相信的眼睛，驚疑不定的問高玉德。
其實高玉德眼神也不太好了，但憑感覺就知道門外的人就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兒子高加林！
“應該就是的！他媽，額娃娃回來了，快些，娃娃回來了！”高玉德催促了一聲。
高玉德邊走邊說但走了幾步回頭看，高加林的母親腳就像是被定住了一樣一步都沒動，高玉德看的明白，她的臉上早就老淚縱橫。
高加林‘咚’的一聲就把自己的行李放在了地上，然後快走幾步到了父親高玉德的面前。
粗糙的面容花白的頭髮，和幾年前相比高玉德老了不少，歲月的痕跡在他臉上留下的痕跡尤為明顯！
父親老了，高加林心如刀割！
“娃，真的是你回來了？我不是看花眼了吧！”
高加林還沒來得及和父親說話，後面的母親說了一聲，聲音不大語氣顫抖，高加林一瞬間所有的忐忑和不安都轉化成了愧疚和後悔！
他恨不得馬上狠狠的給自己幾個巴掌，但還不等他說話更不等他有什麼動作，母親就挪著腳步走了上來，然後一把抱住了高加林放聲大哭！
“娃你回來了。。。額娃回來了。。。。”
來來回回就是這幾句話，猶如杜鵑啼血猿哀鳴。。。
高玉德也是紅了眼眶，但他忍住了，因為後面還有黃亞萍沒有進來。
“亞萍，你快些進屋外面冷的很！”
高玉德上前提起高加林的行李然後讓黃亞萍進屋。
高加林第一次覺得自己是個十足的混蛋，他也想不到自己是怎麼狠心把父母放在家裡五年的！
大部分部分表達情感的時候都是很含蓄的，但顯然，高加林母親今天的心緒崩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