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有了醫師,不用再為一點小病小痛跑去幾十公里外的鎮上看病,或者索性忍著,等它自然痊癒。
她叫伊蓮,在村邊開了一間小小的藥劑店,雖然能做出的只是最初級的藥劑,卻在第一年中就救了不止一位村民的命。
所以村長和長老們決定,分給伊蓮一塊土地,正式接納她成為魯瑟蘭的一員。
小小的魯瑟蘭村中,最多的就是獵人,僅僅有三個職業者,那就是鐵匠,兼任醫生的伊蓮,以及退役士官的村長。
這三個人支撐起了整個村莊的運轉。
魯瑟蘭村的生活平靜而緩慢,時間在不知不覺中過去,轉眼之間,又是新的春天。
小李察又長高了十幾厘米,看起來和八—九歲的孩子差不多。
按照魯瑟蘭村的傳統,他已經應該學習製作和鋪設陷阱,去獵捕兔子以及其它一些草食的小魔獸了。
距離魯瑟蘭村不遠的一片樹林中,這類小魔獸數量很多,而大型魔獸幾乎不見蹤影。
那是村裡訓練孩子們的保留地。
獵人們從不捕獵那裡的小動物,但是會定期去巡邏一遍,把林子深處那些偶爾闖進來的危險的大型魔獸清理乾淨。
不過每隔幾天,小李察依然會揹著籮筐上山。
背上的籮筐看起來比例已經不是那麼失調,卻說明他還在撿果子。
麵包果並不美味,山上又到處都是,村裡的人更喜歡美味的魔獸肉。
就算不考慮味道,那可是吃了能夠長力氣的。
不過李察依然要在開始狩獵的年紀撿果子,這是媽媽的要求。
不止如此,他還要順便採集藥草,每個季節各有四種,然後按照既定且繁複的工序進行處理。
一半工序要在採下藥草時完成,而另一半則是回家之後再做。
讓他不理解的是,麵包果也要做類似的處理,並且工序和耗時都要多上不少。
村裡從來沒有人家這麼做,麵包果是最容易取得的食物,熟透以後,一個晚上就會自然落地,撿起來就可以直接入口。
但是,媽媽要求,麵包果不能撿落到地上的,而是要從主幹上採摘下來,挑選的大小色澤都有固定要求,採摘手法也是特殊的。
李察並不明白是為什麼,也沒有感覺按照特殊方法帶回來的麵包果有什麼口味上的差異,可是隻要他沒有按照要求去摘的麵包果,都會被媽媽挑出來。
在幾次斥責之後,小李察再也不玩花樣了,而是認認真真,把每一個繁瑣的步驟做好。
一直到冬天,再也摘不到麵包果之後,媽媽才告訴他,這是為了讓他擁有恆心。
這一年,小李察七歲。
在七歲的時候,他記住了做事要有恆心。
要說七歲的記憶中有什麼不愉快的,那就是每次晚餐都是麵包果。
這件小事,最終成為他童年時期揮之不去的夢魘之一。
新的春天到來,魯瑟蘭村還是老樣子。
鐵匠鮑比依舊單身,伊蓮的藥劑店生意也未見起色,村長依然健壯,每次出現難以對付的魔獸時都是衝在最前。
李察終於可以學著設陷阱了。
而這個時候,皮魯他們已經開始背起短弓,跟隨村裡的獵人們進山了。
跨過十歲的門檻,他們已經可以稱為少年,而挺拔的身材放在城裡,會讓人誤以為是十五六的年紀。
鋪設陷阱是門學問,需要豐富的經驗,一雙善於觀察的眼睛、一雙靈巧的手以及一定的運氣。
僅有簡陋工具的情況下,除了經驗豐富的獵人,新手製造陷阱時很有可能傷到自己。
小李察在學習方面很有天份,第一次表現出壓倒同村少年的優勢,並且第一天鋪設的陷阱就大獲成功,被整個村子裡的成年人讚揚著。
鐵匠鮑比更是逢人就說,歡喜得好象李察就是他自己的兒子。
不過他的心思村裡幾乎每個人都知道,如果李察能夠叫他一聲父親,估計讓鮑比把鐵匠鋪關了都願意。
幾天過去了,李察對幾種陷阱的掌握都已經熟練在胸。
他開始進入保留地深處,設下幾個大型的複合陷阱。
這裡可是偶爾會有大型魔獸出沒,他想試試自己的運氣。
李察的運氣不錯,一頭堪察加野豬出現在視野裡,並且一頭撞上了陷阱。
由荊刺、藤條和鐵釘組裝成的獸夾牢牢夾住了它的前腿。
野豬雖然力量很大,可是李察的陷阱做工精細,各方面的力平衡都處理得十分好,在一陣瘋狂的拉扯搖晃之後,竟然還是沒有被它掙脫。
躲在一邊觀察的李察緊張得手心中都是汗水,握在手裡的獵刀也第一次顯得不是那麼可靠。
受傷的野豬可是十分危險的,雖然堪察加野豬的體型和膽子都很小,但他也只是個孩子而已。
就在李察確定獵物一時無法掙脫,準備衝出去的時候,忽然背後傳來一股大力,把他狠狠的推了出去。
李察重重的摔在地上,只覺得天旋地轉,口鼻中多了一縷腥氣。
他聽到了一聲弓弦響,然後就是野豬的慘叫聲。
幾聲歡呼在旁邊響起,聲音十分熟悉。
李察慢慢的爬了起來,看到皮魯帶著三個少年不知何時出現,剛剛就是其中一個少年把他狠狠的推了出去。
而皮魯手裡握著獵弓,正得意洋洋的看著那頭可憐的堪察加野豬。
一支箭正插在野豬的頸側要害。
能夠一箭射中要害,可是不容易的,哪怕是被陷阱困住也是一樣。
那頭野豬可是一直在亂蹦狂拱的。
“你搶我的獵物!”
李察忽然明白了他們要幹什麼,憤怒地叫著。
“這裡的人都可以證明,這頭野豬是我射死的。
怎麼叫搶?就因為你布了陷阱嗎,好獵人都知道,這種陷阱只是用來抓兔子的.”
皮魯慢慢地說,不屑地看著李察。
他比李察高了近一個頭,體格也明顯強壯。
而且他的力量其實比同齡人都要大,幾乎和成年人差不多了。
這是因為皮魯是村長的兒子,作為退役士官的村長經常可以從山裡獵取一些強大的魔獸回來。
這種魔獸的肉吃下去,對於強壯身體很有用處。
“那你怎麼會到這裡來射野豬?”
李察一句反問讓皮魯語塞。
他們看不起李察的瘦弱,卻不得不承認李察的確很聰明,據說他都會寫很多字了。
可是皮魯這些少年並沒有因此尊重李察,會寫字又不能用來打獵,認識那麼多字幹嗎?但是李察的反問讓皮魯感覺很惱怒,他狠狠揮了下手,身邊一個少年就繞到李察身後,把李察狠狠推在地上。
李察爬了起來,小臉漲得通紅,手緊緊地握住了獵刀,那一瞬間迸發的氣勢讓幾個少年莫名的感覺到深深的寒意!獵刀最終沒有拔出來,一遲疑的功夫,皮魯已一腳踹中他的肚子,少年們一擁而上,搶去了獵刀,然後就是拳打腳踢的圍毆。
皮魯更是一腳踩在李察頭上,把他的臉深深碾進泥土裡!山裡的少年骨頭縫裡都有的是力氣,這一頓打實在不輕。
李察也不掙扎反抗,也不出聲求饒,只是默默的忍著。
皮魯越打越是憤怒,下手越來越重,他從李察無聲的反應中感受到的只有輕蔑。
“還不服?不服?”
少年們也越來越用力,李察就象身體全然不是自己的,只是任由他們毆打。
沒過多久,皮魯就害怕了。
他生怕真的重傷了李察,回到家中肯定也要挨一頓好打。
村長的脾氣和他的力氣一樣火爆,而伊蓮在村內的口碑從來都是很好的。
少年們也逐漸停手了,李察過了好一會才慢慢爬起來。
皮魯扔下幾句狠話,就拎著野豬揚長而去。
等他們徹底走遠,小李察才跌坐在樹下,休息許久才掙扎著站起來,往家裡走去。
晚上,伊蓮看著滿身淤痕的小李察,眼淚很不爭氣的流了出來,反而是男孩安慰她說沒有事,只是有點痛。
在上好了藥之後,男孩望著媽媽,問:“還是不能還手嗎?”
“嗯!”
伊蓮咬著牙,用力點了點頭。
“好的,我不會還手的,但是也不會屈服.”
接下來的日子,皮魯又找了李察幾次麻煩,過程無外乎狠狠毆打。
可是最重的一次,直到所有的人都打累了,李察已經完全爬不起來,皮魯都沒有等到要男孩的屈服求饒,甚至連呻吟都沒有聽到。
而每次他們打累了,準備走了,李察就會慢慢爬起來,靜靜的看著皮魯。
那沉靜寧定的目光,忽然讓皮魯自內心最深處感覺到寒意。
那眼光,就象是在看死人。
從這一年開始,皮魯開始做惡夢。
到後來每打李察一次,他都會做上幾天的惡夢。
李察從沒有反抗掙扎過,皮魯也越來越健壯,兩個人之間的體型差距甚至還在擴大著。
但是每次看到李察,皮魯就會看到男孩那沉寧如水的目光,然後就會是連綿幾天的惡夢。
皮魯還有一點想不明白,那就是李察為什麼不去找父親告狀。
如果男孩這麼做了,那皮魯少說也要挨幾下鞭子。
可是由始至終,李察都沒有和村裡任何人提起過捱打的事。
少年們找李察麻煩的次數漸漸少了,當有一次男孩嘴邊掛著鮮血,反而微笑著看著他們時,少年們一鬨而散。
那也是他們最後一次找李察的麻煩。
在八歲的時候,李察學會了堅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