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做什麼？”陌生修士臉色煞白, 餘光掃向地面的儲物戒，那裡面不光有丹藥法器，最重要是命珠在裡面。
他捂著流血不止的手，似乎明白過來, 顫著唇道, “你在搶落單修士的妖丹？我……裡面還有丹藥，你一併拿去, 別殺我。”
說話間, 陌生修士迅速上前, 想要撿起自己斷指上的儲物戒。
然而，金紅劍光一閃，他右手竟徹底被齊腕斬斷。
男修生出極致的危機感，立刻暴退，而長央果然趕到他剛才的位置, 她將戴著儲物戒的斷指挑起, 往身後遠遠丟去。
“你不是王儀。”長央盯著他半晌, 忽然道。
男修疼痛難忍, 神情憤怒困惑：“我不知道你在說誰, 你認錯人了！”
長央左手撩起腰間玉佩：“你的法器很好用。”
男修眼底深處閃過一絲怨毒，面上卻露出茫然：“什麼？”
“蟻后和雄蟻的妖丹我們取了，多謝。”長央像是在敘舊, 甚至問他，“為什麼你們走後，噬靈紅蟻不再怕厭水？”
男修始終一副驚懼困惑模樣，眼角卻在拼命觀察身後, 想要伺機逃走, 只要碰見其他人, 他就有救。
“你們是羅剎宗？”長央看他，隨後搖頭，“羅剎宗只有體修，你不是。”
“我只是一個普通煉丹師。”男修憤怒道，“你到底想幹什麼？”
“換臉穿了北斗閣星袍，連儲物戒也換了新的。”長央抬眼看向盤旋在陌生男修上方的留歡蝶。
——它找到了蝶粉源頭。
“之前你該連身體骨架一起改變。”長央伸手收回留歡蝶，“或許我會以為認錯了人。”
陌生男修目光落在她掌心顫翅的淡粉水紅蝴蝶上，臉色幾經變化，最終只餘陰鷙厭恨：“區區金丹進了蟻穴都能逃出來，難怪要除了你。”
此女雖實力不顯，但心思深沉，短短時間內不光識破圈套，從蟻穴逃了出來，甚至還能悄無聲息順走他的法器，在他身上留下追蹤物。
長央看著他，若有所思。
“我告訴你，你放我一馬……”男修故意哀求，聲音越來越小，讓人忍不住想匯聚注意力，仔細聽清他說什麼。
就在長央視線下意識盯著他嘴上時，男修左手無聲飛速摸向腰間原先的假儲物戒，從中摸出一粒丹藥，猛地擲向她。
丹藥落地，迅速炸開，古怪氣味使人聞之昏沉。
男修抓住這一時機，趁濃霧爆發，閉氣躍離此處。
只是長央比他想象中更快，幾乎在丹藥落地瞬間，便追上男修，提劍直接割斷對方後腳踝筋。
男修痛叫一聲倒地，終於被恐懼淹沒，他翻過身，雙手並用後退，望著追來的長央，聲音發顫：“別殺我！我告訴你是誰想除了你！”
“我現在不。”長央平靜道，“來幾個殺幾個。”
男修感受到她身上的殺意，忍不住倒退，他雖為元嬰前期，但煉丹師失去丹藥法器，根本不是一個能越級殺妖的金丹劍修對手。
就在這時，倒地的男修無意間掃向長央身後繁茂古樹上，先是一愣，隨後眼中爆發出驚人的求生亮度，他失聲高喊：“傅照危？星主救我！”
這名字一出，長央瞬間擰眉，卻連頭都未回，戳破男修的幻想：“這裡沒人。”
“有人。”
夢中熟悉的清寒聲音，在現實中第一次聽見又顯得格外陌生。
長央右手死死握住無鞘劍，沒有回頭。
原本在等待界崖重新開啟的青年翻身躍下古樹，他望向背對著自己的年輕女修道：“星界不允許殺人。”
倒地的男修看向傅照危，他周身氣質疏寒，如遠山高鶴，淡得不近人情，骨子裡似深深刻著戒規。
得救了！
男修四肢並用朝未來星主爬去，他幾乎已經生出劫後餘生之感。
夢境和現實忽然交錯，讓長央產生恍惚，她身體緊繃，餘光瞥見快要爬向身後的男修，心中無端升起滔天怒意。
無鞘劍驟然脫手而出，直插男修後頸，將他死死釘在地上。
快爬到傅照危腳下的男修身形一僵，徹底失去氣息。
長央轉過身，對上傅照危的眼睛。
沒有第一場夢中的繾綣，也沒有後一場夢中的冰冷，他的目光很淡，如漫天觸不可及的霧，難以辨明。
長央目光落在他眉間紅痣上，心中忽生出荒誕想法：若她被趕出星界，那預知夢大概也不會實現。
“我殺他。”她微微揚唇，冷眼望向傅照危，“你為何不攔？”
她察覺不到他的氣息。
若他要阻攔，輕而易舉。
她出事，也要拉他下水。
“我提醒過，殺與不殺取決於你。”傅照危掃過地上男修屍體，再看向對面帶著敵意的女修，神色未變，“你犯了戒堂第十三條懲律，將禁閉戒崖底一月。”
長央不知道戒堂戒律內容，更不知道寒崖底在哪。
但竟只是懲戒而已。
她乾脆移開視線，轉身走近男修屍體，徑直拔.起無鞘劍，就要離開。
“噬靈紅蟻受控蟻后，厭水會刺激蟻后發狂。”
長央腳步一頓，怔然回首看向身後的青年，才反應過來他在回答之前她問男修的問題。
傅照危眼眸微抬，對上她的目光：“你該多去藏經閣。”
“他是不是在說你見識淺薄？”靈臺內的昌化摸了摸下巴，認真思索道。
長央面無表情躍身離開。
深林中恢復平靜，只剩古樹枝葉隨微風晃動的聲音，傅照危垂首淡淡掃過地上倒地死去的男修，隨後施淨術訣，將衣角濺上的血漬除去。
做完這些，他指尖微動，將藏在枯葉下的元嬰靈識逼出，搜魂過後，隨手捏碎。
……
“長央，你怎麼去了這麼久？”平青雲休息了一會，重新變得精神抖擻，“我們剛才還打算去找你。”
“不小心走遠了。”長央一身殺意已收斂乾淨，連無鞘劍上的血也清理了。
白眉好奇：“那邊，有什麼？”
長央冷靜回道：“什麼也沒有。”
原本三人同行，突然多出一位天一煉丹師，本以為會不自在，但程清脾性不錯，也沒有想象中天一修士的傲氣，竟和他們相處的不錯。
平青雲試圖打聽解金玲，結果程清一發不可收拾，甚至還和他們談起了天一學房的八卦。
“解金玲天天上課走神發呆，開小差，要不是煉器天賦高，早被趕出去了。”程清指了指長央，“之前還在課上放她比試的畫面，天一所有人都看到了。”
長央：“……”
他東扯西拉，又講到了明淮：“不要臉的人界皇族，帶兩個侍衛，妖丹一大半都不需要他親自動手。”
路上，長央見他談興高昂，突然出聲問道：“你知不知道戒堂第十三條懲律？”
程清一愣：“知道啊，戒堂懲律共百條，當初入星界的時候，所有人都去戒堂看了一遍戒碑。”
“我們沒有看過。”平青雲不滿道，“怎麼連這個都不給下五層看？”
程清面上有些尷尬：“因為上五層將來會是星界主力，所以戒碑其實主要用來限制上五層。”
他道：“如今你們也是上五層，之後可以到戒堂去看戒碑。”
長央問程清：“第十三條懲律是什麼？”
程清道：“星界不允許互相殘殺，每一個上五層將來都是星界戰力。若發生此類事，會被廢除修為，驅趕出星界。”
平青雲聞言，頓時打斷：“那有人故意設計害人怎麼辦？我們就任由他們陷害？”
“所以有了第十三條懲律。”程清解釋，“若有人被蓄意謀害，當場逼不得已反殺對方，不會被廢除修為，趕出星界，但要受戒堂禁閉一個月的懲罰。”
程清又道：“不過，聽說去戒堂會被封住經脈，無法使用靈力護體，那一個月熬過來十分痛苦。我建議碰到這種事，能逃就逃，逃出來直接上報戒堂，一旦查明，對方就會被廢除修為，趕出星界。”
“說到底，有人要殺我，我也不能殺回去，還得讓戒堂評理。”平青雲想起王儀那幾個人就惱火，天天轉著腕上的轉運珠，祈神讓他們倒黴。
程清一個煉丹師，還是天一修士，多得是有人巴結，根本不理解平青雲的憤怒。
他詫異了會道：“也不是，星界好像有什麼生死狀，一旦雙方簽上名，便可以光明正大出手，生死不論。”
“什麼生死狀？”長央問他。
程清搖頭：“這我也不是特別清楚，只是之前路過夫子案房，隱約聽見他們的閒話，支度堂那邊有空白的生死狀。”
平青雲到底和長央相處久了，一聽便暗中拉了拉長央衣袖，壓低聲音：“你身上的傷還沒完全好，先別打這個主意。”
那幾個修士都是元嬰前期，手裡不知道有多少上好法器，出去之後，長央只有一把無鞘劍，到時候指不定誰殺誰。
長央回他：“最近不會。”
平青雲鬆了口氣，長央答應的事從來會做到。
……
程清是一個天賦極佳的煉藥師，他熟知靈草生長環境，在尋藥材上比長央這些人要精通許多，也沒有故意拖拉。
一行人快速踏遍半座妖山，終於趕在界崖重新開放前，找到了碧參。
“按理煉丹配材也需要你出。”程清將碧參收了起來，對長央道，“不過你幫我取到了完整的妖夜曇，它很珍貴，煉製生脈丹的其他配材便由我來出。”
“多謝。”長央認真道。
“你放心，最遲一個月，生脈丹一定煉製出來。”程清看向遠處亮起的白光陣法，“我們該離開界崖了。”
四人奔向豎光，很快感受到一陣浮力，眼前一花，身體彷彿被什麼拉扯。
再看清時，已經回到了星界崖邊。
“王儀！”平青雲剛站穩，就發現對面同時出現的幾個修士中，有一個人眼熟至極，指著他憤聲喊道。
對面人群中的王儀莫名其妙看向平青雲。
長央按下平青雲的手指，平靜道：“不是他。”
平青雲一愣：“長央，你怎麼知道？”
他沒看見長央拿出留歡蝶，她太確定了。
“幫我一個忙。”長央這時才從儲物袋中拿出留歡蝶，“確認另外三個人是誰。”
平青雲茫然：“你呢？”
界崖內所有修士陸陸續續都回到了星界，北斗閣和南斗齋的掌事候在崖邊多時。
還有支度堂的堂主商容，他帶了一批人，左右各擺了十張桌子，準備統計上五層修士此次所獲積分。
“有人沒出來。”南斗齋掌事靈識快速掃過在場年輕修士，頗為遺憾道。
北斗閣掌事嘆息一聲：“實力不夠，以後一樣活不下來。”
那邊商容已經開始了自己的任務，對出來的上五層修士道：“不光是妖丹可以統計積分，別的靈草礦材等也能換算積分。”
“當然，你們還能將這些賣給支度堂。”
“咚——”
一道玄棍杵地聲突地盪開。
眾人紛紛看向聲源，卻見一隊身穿繡有紅色“戒”字黑袍的修士持玄棍，縮地成寸而來。
“這是……”
“什麼情況？”
剛回來的上五層修士們頓時騷動起來。
商容回頭，見狀挑眉：“戒堂？他們怎麼來了？”
北斗閣和南斗齋掌事連忙上前，攔住戒堂的人，詢問發生了什麼。
“他們在看我們。”白眉咬著手指，忽然道。
從戒堂的人朝這邊走過來時，程清已經將自己這輩子做過的事回想了一遍，他心道：用毒丹藥死了妖鼉，應該沒違戒吧。
平青雲手攏住留歡蝶，看著旁邊長央，眉心緊皺，隱隱有了預感。
自出來後，長央早有心理準備，甚至沒有去看走來的戒堂執事，而是側臉對上人群中那雙清寒幽深的眼睛。
他身後日光正盛，幾乎晃目。
長央眯了眯眼，嘴角帶起微末且冷淡的弧度。
作者有話要說:
長央：這裡沒人
小傅：有人的，你回頭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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