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姚學博住在自建房四樓,小夥子對於抓到虐貓犯、將其在網路上和現實中曝光這事兒充滿激情,興奮地跟林霄聊了會兒才回自家樓上去睡覺。

林霄照舊煮了麵條填飽自己的肚子和貓肚子,躺在床上時,腦子裡琢磨了會兒明天給奶奶帶點什麼東西,就睡了過去。

她入睡不久,安安分分地趴在她腳邊的橘白小貓就動身了。

巴巴託斯走到林霄腦袋邊,小爪子往林霄臉上一按,用少許魔力給林霄下了個沉睡魔法。

接著他便把林霄放在床頭上充電的手機扒拉過來,用林霄的指紋給手機解了鎖,踹著一條前腿安逸地趴在手機旁邊,用另一條前腿上的小肉墊靈活地劃拉起手機螢幕……

災厄之主陛下這兩天裡可不是淨在當貓了,林霄咋用電磁爐、咋用熱水器、咋操作的手機,他都一一看在了眼裡。

雖說他還搞不清楚手機上那些數量繁多的app圖示意味著什麼,但林霄常用的兩個短影片平臺的app圖示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連續刷了好幾個小時的短影片,差不多快到林霄要睡醒的時候了,學了不少中文發音、記住了一些常用片語的災厄之主陛下才關掉手機,回到自己的專用“御座”床尾處睡下。

林霄起床洗漱,給自己和貓做吃的,完了把桌子下面的背篼拉出來,騰空裡面的雜物背到身上,臨出門前,摸著貓頭跟小東西交代:“我今天去一趟鄉下,你好好看家,回來給你帶好吃的,乖哈.”

巴巴託斯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咪”了一聲。

林霄越看這乖乖巧巧的小東西越高興,俯下來親了口貓腦門。

鄉下養的貓性子野,不親人也不愛洗澡,灰撲撲的,親不下嘴;自己撿來的這小貓就不一樣了,洗乾淨了一直都是香噴噴的,既不亂叫亂抓、也不會亂拉拉尿,林霄真是越養越喜歡。

親過小貓出了家門,林霄揹著背篼直奔公交車站。

搭乘公交車來到東關區另一頭的西山批發市場,林霄花了四十塊錢買了桶食用油,又用遠低於超市的批發價買了百來塊錢的老年人愛吃的夾心軟糖、酥心糖、小米酥之類的小零食,這才登上了回老家的中巴車。

從安陽市客車站出發,要坐上一個半鐘頭的中巴車、走上幾十公里的盤山公路,才能到貓場鄉。

在貓場鄉下了車,再沿著通村公路走上十幾分鍾,就能看到林霄的老家鷹巖村了。

鷹巖村原本是個山裡的村落,兩千年初,林霄出生前省裡大搞村村通工程的時候,村子遷到了山下公路旁邊。

遷村時一部分村民舉家搬去了貓場鄉,再加上這些年來的鄉村人口逐漸往城鎮轉移,到現在2023年,村裡已經只剩下二十幾戶人家居住,不是留守的老人婦女就是兒童,看不到幾個青壯。

林霄下了馬路,沿著村民自己買水泥鋪平的村中小路走了幾十米,遠遠便看見坐在院子裡洗衣服的林家老太,她的親奶奶。

“老太(奶奶)——!”

林霄歡呼一聲,撒開腿往自己長大的農家小院跑去。

“霄霄回來了啊.”

林奶奶七十多歲年紀,人還很精神,眼不老花背不駝,笑呵呵地起身相迎,看到林霄揹著一背篼的東西回來,立即板起臉呵斥,“又亂花錢買東西!跟你講過不要買的麼,我又用不著這些!”

林霄曉得奶奶只是嘴硬,私下裡其實是很高興她每次回來都不空手的,在她走後還會去老鄰居家裡炫耀孫女孝順,沒把林奶奶的冷臉當回事,嬉皮笑臉地攬著林奶奶的胳膊噓寒問暖,放下背篼坐下來幫著奶奶洗衣服。

林霄賺到錢後,第一個月的工資就拿來給自己和奶奶買了手機,雖然只是一千塊出頭的廉價智慧機,但祖孫倆相互聯絡方便了很多;就是林奶奶沒習慣用這種“高科技玩意兒”,出門下地做活從來不帶在身上,每次林霄打電話給她時她也總是擔心會浪費太多話費,匆匆說完就掛。

祖孫倆想好好聊聊,還是得見到面。

這趟林霄回來,除了上老鄉鄰家竄門就沒人能說說話的林奶奶總算能過回“嘴癮”,拉著林霄說了半天家長裡短、地裡莊稼,末了,又提起林霄那對不負責任的父母。

說起自己的兒子媳婦,林奶奶就一肚子的氣:“你那個媽也不曉得是發的啥子神經,今早上打電話回來講要給你定個親,我都奇了怪了,咋你先前讀書沒錢交學費她不打電話回來,你不讀書了,她又想起來你來了?”

林霄自己都說不清上回見到親爹媽是多少年前的事兒了,聞言也震驚了:“有啷個離譜沒?!”

她從懂事起就在鄉下,一年到頭只有過年那幾天能看到父母,是個標準的留守兒童。

到她五歲多點,能記事了,父母就不咋回老家來了——原因是她多了個弟弟,爸媽想讓唯一的兒子能當個城市人、在城裡讀書長大,能省的錢都要省;顯然,每年回老家的路費支出、看望老孃閨女的費用也屬於應該省掉的錢。

隔個年把兩年的,她父母倒是也會打電話回來到村裡的小賣部,乾巴巴地問幾句老人家身體如何,問她學習成績如何,其它的就沒有了——錢反正是不會寄回來的,她讀初中的學費都是奶奶抹了老臉不要,低下頭跟村裡的親戚借的。

去年林霄初三畢業,林奶奶打電話去逼問兒子媳婦到底拿不拿錢回來給孫女讀高中,沒能要到錢。

高中不是義務教育,也不像大學那樣有各種政府財政支援、學生空著兩隻手都能去報名,沒錢讀,就真的是沒錢去讀了。

為著這事兒,林奶奶記恨上了不孝順的兒子媳婦,這一年多來都沒給那邊打過電話,祖孫倆用上了手機那邊都不曉得;沒想到這回那邊主動打電話過來,居然就提起了要給林霄訂親這種事。

“我沒答應.”

林奶奶冷著臉道,“你也不準去聽那邊的話,曉得不,那兩口子老早不認你了,你別憨兮兮的你爸你媽打電話給你說幾句好聽話你就上當,他兩個哪怕是還剩下半點良心,都不可能不拿錢回來給你去讀書.”

林奶奶其實也是有點重男輕女的,聽說小孫子出生的時候她特別高興,還巴巴地把自己辛辛苦苦種地攢的錢匯給了兒子媳婦,讓給小孫子買奶粉買尿布。

就是把……原本有點兒重男輕女的老人家,硬生生給自家那對不當人的兒子媳婦給整應激了——看重小子很正常,可也不能就把女兒當沒生過了吧?!還是不是人了!

村裡那些同樣是看重小子的人家,那閨女也是好生生養著的啊!閨女能讀得進書,人家也是供起讀的啊,哪有徹底丟開手不管不問的!

現在的老年人哪個不會刷下手機看下短影片,那些不供娃娃讀書的父母,全世界的人曉得了都要冷嘲熱諷,林奶奶要強了一輩子,實在是丟不起這個臉。

“我曉得嘞,老太,我才沒那麼蠢嘞.”

林霄無所謂地道,“我才好大年紀,才不訂啥子剷剷親嘞,他們又沒管過我,沒那個臉做我的主.”

她從記事起就跟奶奶相依為命,對爹媽談不上有多少感情,自然也不會因為爹媽莫名其妙要給她訂親就生氣失望——有再多的親情依戀,也老早在多年的無望等待中消耗乾淨了。

“你自己心頭有數就好.”

林奶奶滿意地看了眼特別像她、和她年輕時一樣好強的孫女,又繼續叮囑道,“聽奶的話,錢不要亂花了,都存起來。

你以前讀的那些書麼也不要放下,沒事就拿出來看看,過兩年攢到錢了,能讀書麼還是去讀個書,哪怕讀個職專出來呢,也比你現在穩當點……”

林霄嗯嗯應聲,手上洗著衣服,聽著奶奶給她唸叨人生經。

林奶奶自己沒什麼文化,就很嚮往那些有文化的人,要不是實在這個年頭土地不能拿去賣、鄉下的房子也不值錢,去年林奶奶都想砸鍋賣鐵把林霄供去讀完高中……老人家不懂得太多大道理,她只曉得像林霄當這種服務員不長久,還是得有個學歷、找個能有退休工資的工作最保險。

對於能不能繼續學業,林霄倒也沒有太多想法,她現在只想好好工作,手頭攢點錢,不要讓她奶為了她去朝老早就不願意管家裡的爹媽伸手。

祖孫倆閒聊了半下午,林霄在奶家裡吃了頓飯、幫奶奶把家裡衛生打掃乾淨該做的活兒做掉,搭乘回城的末班車返回了安陽市。

輪休過後林霄就換成白班了,上班時間是中午十二點到晚上十點,得稍微調整下作息,上班期間還得給家裡的貓留頓貓飯……這麼小的貓,總不能讓它餓著。

換班這天,林霄早上十點就起了床,收拾完家裡、做飯餵飽了自己的肚子和貓肚子,多給貓留了碗飯,這才換上衣服出去上班。

白班的上班時間要比晚班略長一點,但是勝在清閒,尤其是工作日的下午,兩個白班服務員加上前臺打掃完店裡衛生後只需要偶爾開臺、給客人拿煙拿飲料就行,其它時候都坐在員工休息區聊天玩手機。

今天吳波輪休,和林霄搭檔的是個叫李勝偉的男生,十九歲,還在讀大學,是來打暑期工的,特別沉迷王者,只要店裡沒啥客人就捧著手機在那拆塔,沒那跟人聊天的興致,閒得無聊的林霄只能坐到前臺去,跟今天輪班的顧白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

下午四點左右,林霄給剛來的一批客人開了麻將包間、送了煙和飲料,回到前臺跟顧白聊了沒幾句,手機就響了。

林霄接起來“喂”了一聲,電話那頭傳來個陌生又熟悉的聲音:“霄霄,你老太(奶奶)跟你說過了沒得?我和你家爸給你找了個人家,歇兩天我們就回g省來給你把親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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