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寶兒啊,你怎麼這麼想不開?”

“嗚嗚,有什麼事兒你不能跟娘說,非要走這條路?”

“寶兒,孃的命根子喲,你死了,你讓娘可咋活?”

何甜甜領著妻兒來到村東頭的那條小河邊。

嗯嗯,事發地就是這裡。

透過村民們的叫喊聲,何甜甜他們已經知道——

鄭讀和肖建英跳河殉情了!

哪怕是原主,都未必會相信自家小弟會尋死。

但,不信歸不信,卻並不影響原主心疼、愧疚。

都是他這個做哥哥的不稱職,竟逼得小弟走了絕路。

小弟這麼做,約莫是想嚇唬嚇唬他們。

只是,尋死這種事兒,哪有萬無一失?

就算計劃得周密,也會有意外!

萬一哪裡出了紕漏,自家小弟的命可就沒有了呀。

小弟為什麼以死做要挾?

還不是家裡沒錢?

家裡為什麼沒有錢?

還不是他這個做長兄的沒本事?!

自以為是大家長的原主,定會陷入這樣的自責之中。

對於小弟,他怒其不爭的同時,更多的則是愧疚,並想拼命彌補。

何甜甜不是原主,她不吝嗇於用最大的惡意去揣測一個極品的想法。

鄭讀這麼做,除了嚇唬、威脅親媽和親哥之外,也有拉肖建英下水的企圖。

肖建英精明,鄭讀更是狡詐。

所以,鄭讀很清楚,肖建英漫天要價的要了高彩禮,更多的是想讓他知難而退。

肖建英未必就真的願意嫁給他!

但,鄭讀喜歡。

就算肖建英對著他耍心眼、使手段,他還是想娶她。

鄭讀的想法跟旁人不同,發現肖建英並不如她表現得那般美好、善良,他非但不失望,反而有種莫名的興奮。

他們似乎是同一類人啊,善於偽裝,精緻利己。

這樣的女人,合該成為他的老婆。

肖建英不想嫁給他這麼一個沒啥前途的農村人,鄭讀就“幫”她一把。

於是,鄭讀帶著肖建英“殉情”了。

被他這麼一鬧,既能讓老孃逼著大哥給錢,還能確保肖建英嫁給他。

一箭雙鵰!

“老頭子,你為什麼死的這麼早?你走了,我和小四都沒人管了!”

王老太哭得正賣力,眼角的餘光瞥到大兒子一家,頓時將怒火轉移到了他們頭上。

她坐在地上,雙手拍打膝蓋,指桑罵槐,又哭又嚎:“嗷嗷嗷,老頭子,你走的時候,咋不把我們娘倆兒帶走?”

“我們都走了,人家就省心了,人家就能一家子和和美美的過日子了!”

“老天爺啊,我和小四兒的命咋就這麼苦啊,一個沒了男人,成了討人嫌的老不死。”

“一個打小就命不好,沒能投個好胎,餓了一身的病。長大了,該娶媳婦了,卻因為沒錢,被逼得跟人家姑娘一起去尋死!”

“老頭子,你帶我走吧!小四要是有個好歹,我也不活了~~~”

王老太彷彿哭喪的孝女,喊出的詞兒一套一套的,還十分有韻律,就跟唱歌似的。

何甜甜故意做出羞愧難當的模樣,一張黑黢黢的臉漲得通紅,兩隻滿是老繭還缺了一節食指的手扎煞著,想伸手把人扶起來,可又不敢。

宋春紅則又是氣惱又是委屈。

老太太這是什麼意思?

是說他們兩口子不孝順、不友愛弟弟?

這不是血口噴人嘛?

這些年,尤其是公爹走了之後,丈夫就差把親孃、親弟弟放在心尖尖上了。

自己的老婆、兒女都要給他們孃兒倆讓路。

這還不孝順、這還不友愛?

難道非要讓他們把大丫嫁給一個打死老婆的老鰥夫,換回二百塊錢的彩禮,才算是真孝順、真友愛?

宋春紅胸口彷彿堵了一塊大石頭,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她想辯駁幾句,但對上婆婆,她這個做兒媳婦的天然就沒有優勢。

好好的講道理,也會變成“頂撞”!

這樣的情況,還是丈夫出面最好。

但……她家男人,笨口拙舌,尤其是對上親孃的時候,更是半個字都說不出來。

可若是任由婆婆繼續罵下去,他們兩口子的名聲也就別要了!

雖然村子裡的人都知道他們夫妻是老實人,對婆婆、對鄭讀更是沒活說。

只是流言這種事兒,本來就不靠譜。

好好的老實人,被人罵得多了,也會讓人忍不住嘀咕——

“鄭老大莫不是看著老實,其實是個表面一套背裡一套的人?”

“他要是真那麼好,他親孃為啥往他身上潑髒水?”

還有人會說,“就算鄭讀懶得些,不上進了些,可到底是他親弟弟啊,他怎麼能逼得親弟弟去尋死?”

宋春紅用腳指頭想也知道,如果不及時阻止,不利於自家的流言就會滿天飛。

如果他們真的不好,被人罵、被人笑話也就算了。

可問題是,他們已經夠孝順、夠照顧了。

難不成真要他們賣兒賣女、賣血賣肉的去供養婆婆、小叔子?!

宋春紅雖然知道丈夫不會幫自己說話,可她還是忍不住扭過頭,拼命衝著丈夫使眼色。

何甜甜:……

對不起,親,我要維持人設!

看到“鄭漁”神情躲閃,一臉為難,宋春紅又是一陣委屈。

她怎麼就嫁了這麼一個男人?!

王老太還在那兒一聲高過一聲的哭嚎。

宋春紅嘴巴一張一合,試了幾次都想開口,最終還是把話嚥了回去。

就在這時,忽然響起一道公鴨嗓子——

“奶!先別哭了,還是儘快把四叔和肖知青送去衛生所吧!”

鄭棋開口了,他是長子嫡孫,在王老太面前還是有幾分體面的。

他眸光掃過地上的三個人。

親奶坐在地上哭嚎,四叔和未來四嬸渾身溼漉漉,雙眼緊閉,似乎昏迷了過去。

但,敏銳的鄭棋,還是捕捉到了這對精明男女微微顫抖的眼睫毛,以及眼皮底子下輕輕滾動的眼珠子。

嘖!

不愧是他的四叔、四嬸,這對夫妻,都是戲精、人精!

明明沒啥事兒,一個裝昏迷繼續威逼親孃、親哥,一個知道自己“難逃命運”索性就配合物件一起偽裝。

果然是天生一對,天打雷劈的相配啊。

不能任由他們表演,讓自家爹孃揹負不孝寡母、不友愛手足的罪名。

親爹是個老實人,親媽雖然有點兒小心思,可也不是伶牙俐齒的人。

曾經的自己,也是個不管家裡瑣事的傻孩紙……

用力握緊拳頭,鄭棋乾淨澄澈的雙眸裡閃過一抹幽深。

只是那眼神一閃而逝,周圍的人,都沒有察覺。

他又恢復了往日的模樣,湊到王老太身邊,伸手拉住老太太的胳膊:

“奶,四叔身體本來就不好,落了水,興許嗆到了,還是讓大夫給看看吧。”

王老太順著鄭棋的力道站了起來。

她倒不是真被大孫子的兩句話給勸住了。

而是鄭棋的話精準的命中了她的命門——小兒子的健康!

雖然剛剛來到這兒時候,小兒子趁著周圍的人不注意,偷偷給她眨了眨眼睛。

看到小兒子這般,王老太知道兒子沒啥事兒,所以這才在河邊鬧了起來。

見大兒子一家出現後,她更是賣力的哭嚎,就是為了逼長子鬆口。

但她心裡到底記掛小兒子,跳了一回河,雖然沒啥大事兒,可小兒子身子骨弱啊。

萬一有個好歹,她後悔都沒地方買藥去。

何甜甜見狀,也趕忙衝上來,扶住了王老太的另一個胳膊,“對!媽,小棋說得對,還是儘快把小弟送去衛生所吧。”

啪!

王老太卻一巴掌把何甜甜的手拍開,沒好氣的罵道:“我不用你扶我,你還是去扶你媳婦吧!”

“你媳婦多厲害啊,為了不給小叔子娶媳婦,帶著孩子回孃家!”

“哼!既然走了,咋還回來了?有本事一輩子住在孃家呀!”

“……不孝的玩意兒,逼得我寶兒帶著人家姑娘去殉情!我、我怎麼就攤上這麼一個倒黴媳婦?“

王老太惦記小兒子,卻也沒有忘了教訓大兒媳婦。

哼,真是長本事了,居然敢要挾老大!

真當自己給鄭家生了四個孩子就是功臣了?

她老太太還給鄭家生了四個兒子呢,也沒像宋春紅似的,動不動就拿“回孃家”來嚇唬人!

何甜甜還是維持著原主木訥、媽寶的人設。

聽老太太指桑罵槐,也不敢為媳婦辯駁。

她低著頭,不說話。

“哎呀奶,小叔眼睛動了!他是不是要醒了?”

開口的還是鄭棋。

他一指地上的鄭讀,“驚喜”的喊了一嗓子。

被便宜侄子揭穿裝昏迷的現狀,鄭讀心裡罵了句“小王八羔子”。

算了,不裝就不裝!

反正鬧了這麼一回,老孃和大哥應該知道他的“心意”了。

如果不能讓他稱心如意,他還會來這麼一遭!

鄭讀順著鄭棋的話頭,睜開了眼睛。

王老太見狀,懸著的心略略放鬆了些。

她趕忙推開鄭棋的手,想要撲到近前去照看兒子。

老太太一時情急,忽略了腳底下。

她曾經裹過腳,後來被放開了,但腳骨已經變了形。

日常走路還沒有問題,可若是走得急了,或是有個不小心,就很容易跌倒。

比如此刻,王老太就被自己的腳絆倒了,一個踉蹌,直接摔在了鄭讀身上。

嘭!

剛要坐起身的鄭讀被親孃砸了個結結實實。

後腦重重的磕在了地上。

鄭讀眼前一黑,吭都沒有吭一聲,就兩眼一翻,直接昏死過去。

“寶兒?!”

王老太一聲淒厲的哭嚎。

險些把躺在另一邊裝昏迷的肖建英給嚇得跳起來。

鄭棋伸著爾康手,他想扶住奶奶,卻晚了一步。

指尖擦著親奶的衣袖劃了過去。

眼睜睜看著親奶將四叔砸暈。

鄭棋都看傻了,整個人呆立當場。

宋春紅驚詫的同時,卻險些笑出聲:該!你個鄭老四,讓你裝!

這回是真暈倒了吧!

何甜甜、鄭琴等鄭家人,以及圍觀的村民們全都目瞪口呆。

“來人吶!快來人吶!趕緊救人吶!”

王老太哭嚎著,到底沒有忘了救兒子。

她撕心裂肺的喊著。

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家“寶兒”被狼被叼走了。

何甜甜故作驚醒的模樣,慌忙衝上前,“媽,別急!我、我這就把老四送去衛生所!”

“對!對對!趕緊把四叔抬起來!”

鄭棋也趕忙衝過來,跟親爹一起動手。

周圍的村民們紛紛附和,七手八腳的抬起鄭讀,一路朝大隊部唯一的衛生所跑去。

河灘上,只留下一個肖建英,以及與她同一個屋的女知青。

“肖知青,你沒事兒吧?要不要扶你去衛生所?”

女知青半是關心、半是看熱鬧,那模樣落在肖建英眼中就是虛偽!

“我沒事!”肖建英抹了把溼漉漉的頭髮,緩緩站了起來。

女知青趕忙伸手攙扶,“要不,我送你回知青點?”

“嗯!麻煩劉知青了!”

肖建英答應一聲,順口道了聲謝。

“……”起初,劉知青沒有開口。

但等兩人走進村子裡,四周也沒有人,劉知青終於忍不住了。

她偷看了肖建英一眼,小聲問道:“肖知青,你、你真跟鄭讀好上了?”

如今更是連殉情的戲碼都鬧了出來?

肖建英:……

她只是把鄭讀當成一個備選,如果可以,她還是想回城。

只是,父母總是跟她訴苦,既不願意早退給她騰位子,也不願意花錢。

哥哥、弟弟話裡話外更是透著讓她直接在農村找個人家嫁了的意思。

她知道,自己在家裡是沒有位置的。

想回城,只能靠自己!

可她努力了兩三年,卻半點進展都沒有。

她又受不了下地幹活的苦,好幾次都想像那些老知青般在農村成家。

鄭讀是她的備選之一。

如果鄭家一直不分家,倒是可以嫁給他。

肖建英就怕自己剛嫁過去,鄭家就會分,到時候,鄭讀別說養活她了,連他自己都養活不了。

不過,今天“看到”王老太那偏心的模樣,以及鄭家老大夫婦的溫馴、順從,肖建英又生出些許希望——

只要王老太活著,鄭家應該就不會分家。

就算分,王老太也會偏心小兒子。

想想鄭家的幾間大瓦房,再想想“鄭漁”那老實的模樣,鄭讀也不是不能嫁。

再者,她已經跟鄭讀“殉情”,如果不嫁給她——

咳咳,也不是非要嫁給他。

鄭讀想拉她下水,也要看她同不同意。

奸出婦人口,名聲是把雙刃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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