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謝謝姐姐.”

鬼使神差般的，寧兮微對顧柒說的是這句話。

寧兮微最討厭的地方，就是墳地。

從小到大，她只來過這種地方兩次。

一次是小時候被姐姐丟在了這裡，一次是她最好的朋友的葬禮。

只有緊握住顧柒的手跟在她身後，寧兮微才能勉強走過這片墳地。

太討厭了。

早知道就不來做這個任務了，寧兮微感到十分煩躁。

要說對顧柒多感激，那也不至於。

畢竟在鏡頭前，誰不會帶上幾分表演成分？如果這就能被打動，她這麼多年才是白混了。

寧兮微跟在顧柒身後走了一段路，又照著她的指引走上去往大路的方向，握緊了手中被顧柒分享的水和麵包。

小恩小惠而已。

她在心裡這麼想著，卻又有些彆扭地抿了抿唇。

一個小插曲，顧柒同樣沒放在心上想的。

給寧兮微帶了路也就是順便的事情，但還是耽誤了些時間，顧柒還是加快了步伐。

如果再給顧柒的攝影師一次機會——

他就是死、從山上跳下去，也絕對不會來自找苦吃的！

當穿過一座廢棄工廠又路過第三片墳地的時候，他已經從雙腿打顫變得麻木，一邊在內心狂念“無意冒犯”一邊緊跟在顧柒的身後。

當攝影師舉著裝置只剩下最後一口氣，終於跟著顧柒到達山頂，看見導演組標誌和其它工作人員的時候，只覺得自己眼淚都快掉出來了。

顧柒沒想到自己居然還是第一個到的。

網友們也同樣意外。

【第一個登頂的居然是顧柒？】

【終於理解顧柒不加入別的組，人家有底氣啊】

【我要是顧柒我也自己一組，自己能拿第一要拖油瓶隊友幹什麼】

【顧柒粉絲別太離譜，她不過是運氣好知道條近路而已，也不能代表什麼吧？】

顧柒回頭看了攝影師一眼，說：“辛苦了.”

“不辛……嘔——！！！”

攝影師還沒和顧柒客氣完，一張嘴就吐了。

【……？好傢伙】

【攝影大哥真的辛苦了！您就彆嘴硬了】

【前面的也別酸了，攝影師都累成這樣了，小路也很累好嗎？】

【而且更荒謬的是攝影師自己的揹包現在還在顧柒身上掛著啊哈哈哈】

【不止是揹包，中途顧柒甚至給攝影師拿了會裝置自己開始直播】

【顧柒當時那個表情複雜的，我看她就差把攝影師也背自己身上了哈哈哈】

【無用的男人只會拖累顧柒前進的步伐！】

顧柒第一個登頂成功，在節目組的安排下坐在棚裡休息。

大約二十分鐘後，急促的腳步聲響起。

人群中顯眼的金髮腦袋朝著他們的方向跑過來，看起來也累極了，卻又因為高興揮手喊道：“第一！我是第……”

他話音未落，和顧柒四目相對。

姜樂川一個踉蹌險些摔倒，抬起頭看顧柒時眼神困惑更重，沉默了幾秒後擠出一個“啊？”

字。

【不！你不是第一！】

【范進中舉——誒呀搞錯了，沒中】

【姜樂川滿臉寫著“你怎麼會在這裡”哈哈哈】

隨即他快步走上前，問道：“喂，你身體怎麼了嗎？”

在姜樂川看來，大路是不可能比小路速度快，小路他又沒見到過顧柒。

那麼就只有一個可能，她身體不舒服被節目組開車安排送上來休息。

“我身體很好.”

顧柒雖然回答了，但也莫名其妙看姜樂川，不知道他為什麼問這個問題。

還是節目組的工作人員站出來宣佈結果：“姜老師您是第二！第一是顧老師！”

姜樂川：“？”

顧柒：“.”

他驚訝什麼，這不是很明顯的事嗎？

四目相對。

姜樂川脫口而出：“不可能，你們開什麼玩笑？”

在姜樂川的記憶裡，姐姐有些懶散，像貓似的喜歡打盹，雖然平日裡總是照顧他，可一出門就會喊累有些嬌氣，是不可能擅長登山這種運動的。

顧柒的眼神則是淡淡從姜樂川身上收回。

不相信就不相信吧，這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懶得解釋。

姜樂川單手壓在桌上支撐著身子，明明已經累得不行，卻還是一字一句道：“我不相信，除非……除非你和我比.”

顧柒：“？”

有病？

【不是，姜樂川這麼輸不起嗎】

【輸給一個女孩子對他來說就這麼傷自尊心嗎？破防啦？】

【顧柒：你沒事吧？】

顧柒當然不想和他比，可姜樂川卻又接著來了一句：“你怕了？”

顧柒覺得自己沒有很強的勝負欲，真的。

但是這句話從姜樂川嘴裡說出來，卻莫名讓她感到火大，拳頭不知道為什麼也硬了。

好吧，她承認。

就算明明知道是激將法，但只要看見姜樂川這張寫滿懷疑的臉還是會感到非常不爽。

記憶裡雖然偶爾調皮但還是可以算得上乖巧懂事的弟弟到底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種欠揍模樣啊？顧柒想到這裡，就感覺有些說不出的頭痛。

工作人員們看不懂兩個人這是鬧哪一齣，連忙起身打圓場：“兩位老師等其它老師匯合，我們一起坐車下山.”

姜樂川的目光依舊直直看著她，滿滿都是挑釁，沒有一點移開的意思。

“不會耽誤錄製進度的.”

顧柒最終還是下定決心起身，看了姜樂川一眼。

姜樂川給自己灌了一大口水，心領神會地跟上，道：“來！”

【啊？事情是怎麼發展到這一步的？】

【姜樂川，你真的，我哭死】

【顧柒……所以說你為什麼會搭理他啊！】

【這是在搞什麼？我看不懂，但我大受震撼】

兩個人就這樣匆匆開啟了下山的路程，兩人的攝影師都已經雙雙“陣亡”，導演組也為他們更換了新的攝影跟隨。

下山相對輕鬆，重要的是路好走，所以顧柒選擇了大路，而姜樂川則緊跟在她身後。

看著顧柒的背影，姜樂川又鬱悶了。

剛剛在上山的路上，他就一直在想，為什麼到現在都沒有叫顧柒一句姐姐，反而讓一個外人“領先”。

嗯……可能是因為兩個人單獨相處的時間很少，平時也互相喊“喂”，再加上他們前幾天才鬧得那麼不歡而散，現在突然喊一聲“姐姐”的話……會顯得很刻意，可能會被懷疑沒安好心的那種。

姜樂川的內心戲很多。

經過一番思考，他決定還是先找個機會和顧柒單獨相處，主動找個話題聊幾句，等關係緩和一點再順理成章喊顧柒一句“姐姐”，結果怎麼真的變成了姐弟倆之間的一場速度爭奪賽了啊？

但是……

看著和顧柒之間越拉越遠的距離，姜樂川瞪大眼睛感到驚恐。

他的大腦顧不上想那麼多，強烈的勝負欲讓他意識到再思考就真的來不及了，姜樂川拔腿就追，加快步伐衝到了顧柒前面。

很好。

現在他可以開啟自己的聊天計劃了。

聊點什麼呢？

姜樂川還沒想出來一個合適的話題，就看見——

顧柒皺起眉頭，嫌棄低頭看自己的裙子，過膝有點影響發揮。

她把裙子往上提了一些，邁大步伐，又再一次超過了自己。

姜樂川：“？？？”

她追，他也追。

他們都插翅難飛。

兩個人的攝影起初都信心滿滿，畢竟他們跟拍的可是兩個剛爬上山的人啊……怎麼也不至於——

慢點！你們慢點啊！

不是！不慢也就算了！你們倆還怎麼都跑起來了啊？！

攝影師們看傻了。

網友們也看傻了。

【給他倆拖下去尿檢吧，這是打興奮劑了嗎？】

【剛爬完山還有力氣跑？你們倆是超人啊？】

【是什麼讓剛爬完山的男女明星屁股都沒在板凳上坐熱就在下山路上狂奔？是人性的淪喪還是道德的湮滅？不，是莫名其妙的勝負欲】

【（沉默）（抬頭）（鼓掌）（肅然起敬）】

【一句話總結就是——

《他急了》《她也急了》】

江逢之走的是大路，此刻也即將來到山頂。

在分岔路口處，他半蹲在地上繫鞋帶，卻突然感覺自己身邊有一陣風吹過。

他略疑惑起身看了過去，只能看見穿著紅裙的女人身影。

速度之快，他甚至來不及看清她的正臉，只能憑藉那條裙子認人。

而前面的拐角處，又衝出來另一個身影。

是姜樂川。

“小川，你們這是……”江逢之主動開口，可他的問題還沒問完，姜樂川就已經跑得也只剩下背影了。

姜樂川完完全全無視了江逢之的存在，眼裡似乎只有顧柒的背影，擦了一把額頭的汗，表情都快扭曲了，但還是繼續往前衝。

江逢之那張溫潤如玉的面龐上露出些無奈表情，回頭又看了一眼姐弟倆一前一後的莽撞背影，露出了無奈的笑容。

【哈哈哈姜樂川你不是和江逢之關係很好嗎？怎麼都不和人打個招呼啊！】

【姜樂川：你們不懂，我但凡耽誤一秒鐘，顧柒就沒影了！】

【@國家田徑隊，來招生吧，高手在娛樂圈】

【他們倆是耐力強啊！應該去跑馬拉松！】

而此刻。

山下的茶館休息室裡不同螢幕也正在實時轉播著登山嘉賓們的情況。

寧兮微的目光落在顧柒和姜樂川的直播間裡時，流露出一絲不解。

不是……

這兩個人在幹嘛啊？下山大逃亡嗎？

她看不懂。

寧兮微自認為自己能夠看透娛樂圈明星們各種人設和炒作方案，可是卻在此刻陷入了迷茫。

似乎是看出了寧兮微臉上的困惑，江知鈺半托著腮，懶洋洋來了一句：“姜樂川也太喜歡黏著顧柒了吧，也不怕被發現……”

她說完這話後有些錯愕看了寧兮微一眼，像才意識到有她的存在後又閉上了嘴。

寧兮微怔住，愣了那麼兩秒，問道：“什麼？”

江知鈺卻擺了擺手，說：“現在沒事了.”

她說完，又坐到了正在直播自家哥哥的螢幕前，就像什麼也沒說過一樣。

江知鈺是故意的。

剛剛聞人景主動和她搭話了。

也是從聞人景口中，江知鈺才得知原來寧兮微比她先發現顧柒和自己撞衫了，所以才故意在眾目睽睽下引她一直討論這件禮服。

現在回想起來，寧兮微的確是向樓上看了一眼後，才開始刻意誇讚她的。

寧兮微居然還敢頂著那張看似天真的臉詢問她是不是和顧柒約好的穿同款，真是想想這裡江知鈺就感覺氣不打一處來。

但江知鈺並沒有完全相信，而是看向聞人景：“你和我說這些，是為什麼.”

聞人景則是笑得漫不經心：“看不下去你太蠢了被人當槍使，提醒你一句而已.”

江知鈺大怒，但是隔著一扇門就是直播現場，顯然也不能鬧出太大動靜。

再加上她此刻心中矛頭更是直指寧兮微，咬牙忍下，回到了寧兮微身邊坐下。

這仇是一定要報的。

不就是下套嗎？誰不會啊。

看著寧兮微甚至已經不演擔心姐姐，目光一直落在顧柒和姜樂川的直播間上時，江知鈺微微勾了勾唇角。

蠢貨，這麼輕易就上鉤了。

她在心裡這麼想著。

而此刻，直播間的彈幕已經因為江知鈺這一句話炸了。

【江知鈺這話到底什麼意思？】

【被發現什麼！？有瓜嗎！？】

【所以姜樂川和顧柒到底什麼關係！誰來告訴我啊啊啊！】

【不說清楚我今天真的都要抓耳撓腮了！】

【板凳！坐下！瓜！速來！】

【江大小姐你把話說完！別這麼吊著人啊！】

【能有什麼啊？娛樂圈需要遮遮掩掩的瓜不就那個嗎？】

【哪個哪個？】

【戀愛唄！】

因為江知鈺這麼一句話，顧柒和姜樂川的直播間也瞬間湧入了許多吃瓜觀眾。

姜樂川和顧柒本人倒是不知情，依舊互相追逐著只為拿下這場“比賽”的第一。

他們幾乎是同一時間衝出了景區大門。

姜樂川：“？”

顧柒：“？”

【好怪，再看一眼還是好怪】

【難道這是什麼小學雞組合啊？】

【別說，怎麼還真有點配哈哈哈】

【一樣的臭臉狂妄甩大牌，一樣的奇怪勝負欲以及體力天賦（？）】

【是我出現幻覺了嗎？我怎麼突然覺得他倆長得還有點像，這不會就是傳說中的夫妻相吧？】

顧柒微微歪了歪腦袋。

看著一直跟在她身後此刻已經很狼狽的姜樂川，明明自己也已經很累了，可是心情卻突然間變得輕快了起來。

在顧柒的記憶裡，小時候好像只和姜樂川一起爬過一次山。

她那時體力不好，姜樂川明明比她矮半個頭，還得意洋洋衝在前面，回頭朝她扮鬼臉喊：“姐姐！追不上我！姐姐是大笨蛋！”

她也很不服輸來著，氣的不得了，追著姜樂川就跑，結果沒想到姜樂川居然躲在假山後面伸腳絆她，最後的結果就是兩個人雙雙摔在地上坐在一起哭還互相朝對方扔地上的泥土和石頭，結果被趕過來的爸媽一視同仁地帶回家揍了一頓。

那天晚上，姜樂川的手心都被爸爸打腫了，眼淚鼻涕都沒來得及擦乾，就把所有的零食都拿到她房間小心翼翼和她道歉。

他是她的親弟弟。

是血脈相連的親人，是她在這個世界上最珍惜、最留戀、最希望能夠幸福的人。

她在最絕望的時候，也是因為收到還在上小學的姜樂川親手畫的全家福，才咬牙堅持了下來。

只是他們之間太久沒像曾經那般親密，她也早已習慣了獨自一人生活，都快忘記那些遙遠的事情了。

她和姜樂川都不是擅長溝通的人，總是一次次用沉默或爭吵來逃避矛盾，在不知不覺中將對方越推越遠。

顧柒看向姜樂川，神色有些許複雜。

姜樂川立刻急了：“我們明明是一起把腳邁過這節臺階的！不能算我輸！怎麼也得是平局！”

顧柒突然有些想笑。

姜樂川好像變了很多，又好像還是和從前一樣。

她緩緩開口：“好，姜樂川，那就再比一次吧.”

姜樂川狐疑問道：“比什麼？”

顧柒下定決心：“從這裡回我們住的別墅，如果你贏了，我就盡我的全力.”

盡她的全力。

無論什麼劇情束縛be結局，都一定為他掙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