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紹材從小沒吃過苦,小時候在老家有爺爺二叔照顧他也不用幹活下地還能吃好的。

建國後跟著老孃去了首都投奔爹,有幸見識了跑馬圈地的盛況,住在寬闊的大院兒裡,吃喝不愁,家裡還有勤務兵照顧。

他真的沒吃過苦。

這種難以下嚥的飯菜,他……嘔。

陸紹材再也忍不住,捂著嘴就跑了。

方荻花撇嘴,露出個輕蔑的眼神兒,我三兒是得大伯提攜去部隊不假,可那也是他有本事能出頭,若是他沒能耐別說大伯就是親爹也不會帶他進軍營。

你倒是你爹的親兒子,你爹咋不讓你進軍營,不給你安排城裡工作,還不是因為你窩囊廢?

陸老爹和陸大伯是同父異母的兄弟,大伯比陸老爹大了十一歲,大伯從十五六歲就跟著老爺子往外跑很早就跟著爹往外跑,兄弟倆其實沒有多少交集。

不過陸老爹自小聰慧能幹,賺錢支援大哥的事業,大哥也記在心上感激著,陸老爹對大哥自然也是各種體諒的。

陸大伯不在家,陸老爹覺得房子不住人容易糟爛,就寫信跟大哥商量把院子租給大隊,三間當赤腳大夫衛生室,四間專門接待下鄉蹲點的公社和縣幹事,他給談了一年五十塊錢,按數寄過去。

陸紹材65年冬天回來後,陸老爹給了無微不至的照顧,畢竟是自己看著長大的親侄子,再者陸紹棠受大伯提攜參軍入伍,陸老爹自然更加感激。

陸紹材兩口子卻是會算計的,先要每年那五十塊錢,幸虧陸老爹留著匯款單,兩口子也沒話可說。

陸紹材又說自己離開老家去大院兒以後就沒幹過農活兒,現在都做不慣,想找個活兒幹。

他想讓陸老爹在城裡給他找個工作。

方荻花拒絕了,她知道自己男人絕對不會張口走關係要工作的。

她就說要是你叔有那本事早先還能不給弟弟們找?

再說了如果陸紹材能去城裡工作,那他親爹還能不給安排?

既然不給安排那指定是有原因的,儘管那邊沒說方荻花卻會猜。

陸紹材夫妻倆卻整天唉聲嘆氣,一副娘死了爹不疼叔不愛的喪氣樣兒。

他也不耍橫,而是蹲在二叔家的房屋門口,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訴:“二叔,你說我爹咋就那麼不待見我呢?他能把侄子帶去參軍,給個好前程,咋就不給親兒子親孫子一個前程?二叔,你說我是不是特窩囊,特沒用?幹啥啥不行,自己爹和叔嬸兒都嫌棄……”

看他一把年紀兒子老大不小還哭鼻子抹淚,陸老爹也是無語。

他不想大哥生氣,也不想傷了他們父子和氣,再者三兒的確跟著大伯沾光,大侄子心裡不平衡也情有可原。

陸老爹見不得他那樣,就把自己大隊會計的工作讓給他,大隊幹部們看陸大伯的面兒也同意。

陸紹材讀過兩年書,卻不是個讀書的料,識字算賬都有限,還得陸老爹手把手教了好久。

就這樣,這狗東西還不感恩,還想興風作浪踩著他二叔上位呢。

就因為66年他想清算陸老爹當過陸少爺的事兒,給方荻花氣得想捶他,後來又說不讓祭祖不讓幹啥的,方荻花直接懟他“你晚上夢見大嫂,大嫂不啐你呀”?

反正這貨沒點腦子還整天想攪風攪雨,攪和不了事兒就想佔便宜,自己卻摳門兒得要命。

除了老三家的以前被趙美鳳糊弄挑唆,沒人真把他們當回事。

方荻花隨便對付了肚子,下午和陸二嫂一起去上工,又讓林姝晚上做點好吃的。

老大家的做飯,真是讓人吃得一點活著的念想都沒有。

林姝:“娘放心吧,晚上我把窩頭重新加工一下,咱們喝黏粥.”

棒子麵黏粥,裡面加上菜,黏糊糊正好喝呢。

方荻花點點頭,又叮囑道:“趙美鳳來找你,什麼都別應承她.”

林姝當然知道,婆婆這是怕原主一直巴結趙美鳳,回頭被趙美鳳忽悠呢。

見林姝答應,方荻花尋思她比以前膽兒大,還跟著神仙上課學文化,應該不會被趙美鳳忽悠,她就放心走了。

果然林姝念小人書哄甜甜和盼盼睡覺的時候趙美鳳上門了。

她的打扮兒和陸紹材差不多,的確良配抖抖褲,腳上是原主幫忙做的布鞋,身上也一股子汗味兒。

“紹棠媳婦兒啊,你節哀啊.”

趙美鳳一進屋就拿手絹捂著臉裝哭。

剛睡著的甜甜和盼盼差點被她給吵醒。

林姝蹙眉,低喝道:“閉嘴!”

趙美鳳愣了一下,那個膽子沒老鼠大的林姝敢叫自己閉嘴?

趙美鳳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人家,聽大嫂八卦說是保姆家的女兒,不知道怎麼和陸紹材勾搭上的。

她相貌並不出眾,但是面板白而且眼神亂飛很會勾人,跟你說話的時候眼睛卻不看你,而是去勾旁邊的人。

她因為跟著陸紹材從首都回來,整天拿鼻孔看村裡人,拽得好像自己是個大幹部似的。

她唬不住方荻花卻把原主拿捏得死死的,不是管原主要東西就是使喚原主給做針線活兒。

用方荻花的話說,原主要成人家的針線丫頭了!

原主因為這話生了好幾天悶氣,覺得自己被大堂嫂使喚又被婆婆擠兌,實在是命苦。

林姝看著趙美鳳,她得幫原主把受的氣還回去,把被要走的東西要回來!

她示意趙美鳳去外面說話。

趙美鳳先一通虛假的關心,讓林姝想開些,隨即話鋒一轉,“妹子,不瞞你,我其實把你當親妹妹,我是為你著想啊。

反正結婚三天他就走了,也不是我說無情的話,你好好保養自己,回頭找個更好的也是容易的.”

林姝垂眸斂眉,不吭聲,反正原主也不愛說話。

趙美鳳一副我真心為你著想的親密姿態,伸手拍拍林姝的胳膊,盯著她明豔嫵媚的臉龐,心裡卻想著把她嫁給誰才能給自己家撈好處。

自從陸紹棠的訊息傳回來開始她就心思活動,早將縣裡公社都打聽透透兒的,縣革委會有個副主任今年四十五,上個月死了老婆。

趙美鳳想得十分好,把林姝介紹給他,回頭還能給自己和兒子安排工作呢。

當然現在只能稍稍給林姝提一提,讓她心思活絡起來,等來年才好跟叔嬸兒說。

眼下正事兒就是陸紹棠的喪禮,自家要賺一筆,撫卹金也得想辦法借來用。

她覺得二房靠著大房庇護這麼多年才能平安無事過好日子,陸紹棠也是靠大伯提攜才去當兵升職,她和男人管二房要錢是天經地義的。

這是二房欠他們的。

當然,她讓男人語氣軟和點跟二叔說,免得被人說三弟剛死他們就想分錢這種無情無義的話。

她拿捏林姝習慣了,覺得林姝巴結她,自己讓她幹啥都不會拒絕。

關鍵得教林姝怎麼說話才不會被方荻花直接罵回來。

林姝拿了簸箕扇那幾兩瓜子,把秕子扇出來,她漫不經心地對趙美鳳道:“大嫂啊,我最近心裡頭發慌想找點事兒做,你多拿些布和棉花過來,我幫你絮棉襖吧.”

她收拾櫃子發現原主的棉襖可薄了,因為方荻花給她做大棉襖的新棉絮被她“送”人了。

趙美鳳、原主舅媽等人,方荻花一個沒看住的就被她分光了。

趙美鳳要的時候說借,說自己從首都過來沒有棉花,凍得可憐兮兮的,可其實她從回來那年就哭窮,方荻花和陸老爹沒少支援他們,也就原主個好騙的被她拿捏。

今年原主不在,冬天可是她挨凍。

趙美鳳分走了八兩,至少還一斤半回來才行!

被林姝打岔,趙美鳳想把話頭兒拉回來,林姝怎麼可能讓她如願?

她可是能把甲方都說暈的人。

林姝軟聲細語道:“大嫂你看你鞋子都舊了,多拿布和袼褙來,我再給你納雙新的,你秋天正好穿.”

趙美鳳被她牽著鼻子走,“秋天的單鞋先不用,你幫我做雙冬天的新棉鞋。

對了,你大侄子今年要相親,也給他做雙新棉鞋.”

林姝笑得十二分甜媚:“好的呀,那你趕緊拿過來叭.”

哎喲,你人還怪好的嘞,不光給我送棉鞋還給我公爹送。

*

西南解放軍總院。

被嚴密守衛的重症病房裡,陸紹棠一直處於昏迷中,沒有醒來的跡象。

他剛被送來時全身破破爛爛的滿是傷口,整個人彷彿從血漿裡撈出來再被風乾一樣,除了細不可聞的呼吸沒有其他生命體徵。

他當時陷入重度昏迷,危在旦夕!

軍區首長親自下令:不惜一切代價都要救活他!

總院喬院長親自帶隊,組織了最好的外科大夫、內科大夫、腦科大夫、骨科大夫……對他進行了全面會診。

如今兩天過去,他的生命體徵已經穩定下來,卻依然沒有醒來。

陳燕明親自帶警衛守在病房裡,炯炯有神的虎目掃視著靠近病房的每一個人,不容許有任何閃失。

老陸之前留訊號說內部有叛徒,他直覺會有敵特伺機想要老陸的命。

陳燕明看了看手錶,示意警衛提高警惕,他要在旁邊床上眯一會兒,這樣才有精力繼續晚上的警戒。

而此時代號黑蛇的敵特正躲在病房另外的方向一遍遍地觀察,他穿著白大褂,戴著白色口罩,只露出一雙普通的眼睛。

他隨身藏著一支小小的針劑,企圖趁守衛的戰士不注意就把毒藥混入那位神秘病人的藥劑裡。

他收到訊息,這個代號63的病人還掌握著一個很大的秘密,那是一份潛伏名單,如果他醒過來把名單報告給華國部隊,那他們這邊就會損失慘重!

這條線上的人任務很重,當年開國大典他們就製造過混亂,後來每一次重大事件他們都會摻和一下。

如今有人地位已經爬得不低,潛伏進來不容易,提升的代價也很高,他們不能輕易撤退。

最好的辦法就是殺了他!

讓他永遠都不能醒過來!

如果只是幾個戰士在這裡站崗,他有把握調開他們或者在他們眼皮子底下辦事,可這個指導員很難對付。

他用了幾個辦法,都沒有把那名指導員從這裡調開。

如果把兩人的至親全部殺掉,那他們想不分心都難。

可惜兩人的資料高度機密,他查不到,他的上線竟然也查不到。

他們只能層層上報希望上線的大人物能幫忙查到。

巡邏計程車兵又往這邊走過來,黑蛇連忙裝作去其他病房檢查病人,迅速進入其他病房。

窗簾擋住了外面強烈的光線,病房內光線微暗,守護的戰士雙目炯炯,沒有一絲疲憊的樣子。

病床周圍密密麻麻的儀器也發出正常工作的聲音。

床上的病人呼吸突然略略加重,原本重重覆在眼底的濃密睫毛微微顫抖,再漸漸加大力道,最後倏然睜開。

那是一雙黑亮的眸子,目光如鷹隼般鋒利,並沒有因為受傷而染上一絲虛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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