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貔貅真人的來訪,說心裡話,道玄是喜憂參半的。

喜的是,如今神州浩土正道衰微,原來的三大派中只有青雲門屹立不倒,獨自承受妖魔邪道的圍攻,哪怕他們很強,但也實在是身心俱疲,急需支援。

而支援要從哪裡來呢?一個是那些中小型的正道宗門,比如金剛宗這樣的,第二個就是那些平日裡自由自在的中立散修。

這個也算是青雲門的傳統了,八百年前,青葉真人戰勝黑心老人的那個時代,散修枯心上人就曾經出過大力,最後連佩劍天琊都寄託在青雲門了。

因此道玄在就開始尋找可以拉攏的散修高人,但無奈如今情勢不同,在接二連三的意外發生後,正道整體上是被魔道壓在下風的。

有好幾個道玄本來計劃拉攏的目標,不是被魔教提前做掉了,就是直接投靠了對方,比如碣石山的風月老祖。

因此今天能碰上一位實力不弱的散修主動來投,道玄很高興。

但因為之前風月老祖乾的那檔子事,他心中也有些憂慮。

這位老朋友該不會也投靠了魔教,今天是趁著青雲門內空虛,來搞事情的?不管他心裡是怎麼想的,至少在迎接的時候,道玄臉上的笑容是真摯的。

“貔貅道兄,多年不見了!”

“道玄老兄,別來無恙!”

兩人相對著打了個道稽,看著貔貅蹦蹦跳跳地去找水麒麟玩的身影,道玄忽然嘆了口氣:“真羨慕它們無憂無慮的樣子……”雖然有將近一百年沒見面了,但身為此界巔峰大修士之一,正值壯年的道玄按理說不該表現出多少歲月痕跡才對。

可今日一見,蚩曜暗暗吃驚。

因為道玄的額頭眉心竟然都出現了明顯的印痕。

說那是老人紋可能不太貼切,但至少可以說明,道玄皺眉的次數非常多,以至於在面部留下了他這個年齡不該有的印痕褶皺。

能不多嗎?說好的正道三派,結果其中兩派倒下得比道玄反應得都快,等他回過神來,就已經是魔亂大地的情景了。

作為正道唯一也是最後的支柱,青雲門身上的擔子、他這個掌門身上的擔子,簡直重逾泰山!但凡有一個不小心,那就是正道顛覆,神州傾頹。

試問這樣的後果,誰能承受得起?所以道玄這一百年來的生活,簡直堪稱是夙興夜寐,殫精竭慮,鞠躬盡瘁。

要不是後山祖師祠堂裡還藏著個萬劍一可以時不時聽他傾訴,偶爾代替他出門應付一些大事,道玄感覺自己早就被壓垮了。

嗯,當然,他說的壓垮,指的不是一般意義上的那種垮。

一般人如果說自己被壓垮了,那麼大機率就是放棄一切,躺平等死。

但道玄的意思其實是指……他快要忍不住拿著誅仙劍出去大開殺戒了!誅仙劍的隱患,沒有人比道玄和萬劍一更懂,畢竟當初他們的師父天成子就是因為強行使用誅仙劍而被劍中的凶煞之氣侵襲,最後入魔的。

所以道玄很明白,誅仙劍厲害歸厲害,但最好不要輕易動用。

哪怕如今天下正道衰頹,青雲門弟子也損失不小,他都一直在忍。

因為他心裡明白,如果自己也被誅仙劍中煞氣侵染,墮入魔道,那才是真正的末日。

當年入魔的天成子可以被萬劍一與自己聯手斬殺,但自己要是入了魔,又有誰能出面阻止?那個時候,才是真正的蒼生大劫!因此,誅仙劍只能算是最後關頭,與魔道妖人同歸於盡的最後打算。

“無憂無慮,倒也未必.”

蚩曜順著道玄的話抱怨道,“最近不知道怎麼回事,小貔貅的事情傳了出去,引來了不少妖人覬覦,令人不勝其煩。

所以,哈哈,實不相瞞,我是來你這裡避難的.”

道玄一聽,心中暗喜。

避難好啊!你要是能一直留在這裡才是最好的!不過表面上卻露出一副同仇敵愾的表情:“那些魔崽子簡直欺人太甚!”

他並沒有懷疑蚩曜說假話,因為這些訊息都是蚩曜派人從十幾年前開始一點一點慢慢放出去的。

雖然比不上那些動輒便震驚天下的大事,但如果有心的話,可以很容易理出一個脈絡,驗證事情的真假。

因此道玄一下子就相信了,心裡甚至開始計劃該怎麼趁著這個機會將蚩曜和他的靈獸貔貅永遠拴在青雲門這條船上。

‘青雲門並不反對道侶,蘇茹和田不易這小兩口琴瑟和鳴就挺不錯的,風回峰的曾師弟也早已娶妻生子。

不知道小竹峰的水月師妹有沒有這方面的心思……’要是讓蚩曜知道道玄此刻腦子裡想的是什麼,估計要無語死。

再過一會兒,估計你連怎麼安排我兒子都想好了吧?當然了,道玄的發散性思維一放即收,兩人很快轉移話題,聊起了當前神州浩土上的局勢。

“如今道消魔長,局面岌岌可危啊!”

道玄眉頭緊鎖,面色嚴峻。

“天音寺現在到底是什麼狀況?”

蚩曜忽然問道,“雖然說正道三宗裡面倒了兩家,但焚香谷一直以來對中原大地都沒什麼影響,如今南疆十萬大山的異族也沒有絲毫入侵的跡象,所以這一點有和沒有區別不大。

主要還是因為少了天音寺。

普泓入魔之後,天音寺封山已經近百年了,還沒有恢復元氣嗎?”

“唉……”道玄嘆了口氣,搖了搖頭。

雖然同為正道支柱,但畢竟是兩家門派,天音寺哪怕派人來青雲門求援過,但也不是什麼訊息都給透露。

所以他也搞不懂,為什麼天音寺會變成現在這樣。

說起掌門入魔這事兒,他們青雲門也不是沒有經歷過,當年天成子不就入魔了嘛?結果被道玄聯手萬劍一當場斬殺,硬是一點破壞都沒來得及造成,堪稱入魔之恥。

所以道玄實在是想不出來,究竟入魔到什麼程度,才能給天音寺造成足以封山百年的損失?天音寺也很委屈,你道玄和萬劍一那是一般人嗎?更別說當年你們倆是聯手把天成子給堵在祖師祠堂裡幹掉的,那的確是沒什麼損失。

但我們不一樣啊!普泓方丈入魔的時候,別說殺他,寺裡連一個能跟他過招的人都沒有!等到普方、普德等人從狐岐山回來,天音寺已經是一片狼藉了。

也幸好普泓入魔之後神志不清,顛三倒四,沒有追著天音寺弟子往死裡殺,否則他們回來看到的恐怕會是一座鬼廟!可即便如此,當普方他們統計出損失的時候,依舊感到痛徹心扉。

無字玉壁被毀,法寶經卷被搶,大量建築倒塌,弟子損失雖然不算太大,但香客們卻受到了相當程度的驚嚇,這導致天音寺的聲名掃地。

最最重要的是,天音寺壓箱底的寶物——輪迴珠,被入魔的普泓一起帶走了。

前面說過,比起青雲門和焚香谷,天音寺並沒有品質等級能夠媲美誅仙劍或者玄火鑑的法寶,所以他們透過參悟無字玉壁,結合手中唯一的九天神兵輪迴珠,想出了一個塑造香火神明的法子,作為以後爭奪正道領袖之位的底牌。

多年的深厚積累,輪迴珠內部的香火之力已經難以統計,天音寺的千年大計眼看就要大功告成……結果普泓入魔,帶著輪迴珠失蹤了。

天音寺所有人的心態都崩了。

因此他們在普泓失蹤的這一百年裡,只關注兩件事。

第一,找到普泓,或者說找到輪迴珠。

第二,組織人手將失去的法寶也好,經卷也罷,全都重新恢復過來。

除此之外,實在是顧不上其他事。

你叫他去除魔,他們還怕招惹了魔道大派的注意,在這個自身無比虛弱的時間段裡重蹈焚香谷的覆轍呢!所以也就不難理解他們為什麼一直封山了。

說到底,正魔之爭也好,別的什麼東西也罷,那都是在門派存續無憂的情況下才能顧及的。

而如今的天音寺正一門心思維持門派存續問題,那裡還有功夫除魔衛道?更重要的是,這種事情他們還沒辦法向青雲門求助。

因為事情一旦傳開,天音寺的虛弱被暴露出去,那麼他們必將會淪落成魔道各大派的獵物。

而且搜尋普泓的事還關係著輪迴珠的下落,這就更要防著旁人了。

兩人一路走一路聊,穿過了虹橋、雲海,玉清殿、一路來到了通天峰的後山。

當然,道玄並不是要帶蚩曜去什麼祖師祠堂之類的重要所在,而是在後山招呼來了一位年輕的弟子:“常箭,這位是我的好友貔貅真人,以後就住在通天峰,由你負責照顧.”

“是,掌門.”

比起上一次跑腿的蕭逸才,常箭看起來就比較平庸了。

相貌平平無奇,修為也差強人意,實力比不過同齡的蕭逸才、齊昊等人,潛力又比不上更年輕的陸雪琪、林驚羽。

但他仍舊是一位天才。

只是天才之間也有等級和差距。

不是人人都能輕鬆突破第二上清境,有大把時間去追逐一脈首座甚至掌門的位置。

更多的還是像常箭這樣,在玉清巔峰停留多年,最後勉強踏入上清境界,成為門中一名普通的執事長老。

這已經是百裡挑一的成就了。

能拜入青雲門的人,天資福緣少說都是萬里挑一的。

而在這些人中再百裡挑一,才能有機會成為某一峰的長老。

這就是天下第一宗門,青雲門的現狀。

一回生二回熟,第二次來到青雲門,雖然目標比上一次更加大膽,但蚩曜的心態卻越發放鬆。

“常箭,聽說前段時間青雲門剛剛舉行了七脈會武?”

“回前輩,的確如此.”

常箭不卑不亢,沉穩回答。

“說起來,百餘年前,我也曾旁觀過一屆七脈會武,對其中精彩尤有印象.”

蚩曜隨口侃道,“以你的年齡和修為,應該也參加了吧?成績如何?”

“慚愧,”常箭微微搖頭,“止步八強.”

“那也不錯了,八強其他人都有哪些?”

兩人一邊走一邊隨意交談,透過常箭的話,蚩曜對如今的青雲門有了一個大致的瞭解。

令他意外的是,張小凡被蝴蝶掉之後,林驚羽依舊還是拜入了龍首峰,成為了蒼松道人的弟子,並且在這次的七脈會武中大出風頭,使得龍首峰成為了唯一在八強中擁有兩個席位一脈。

可謂是給蒼松長足了臉。

就是可惜了大竹峰,本來能夠憑藉張小凡崛起的他們,這次就沒那麼好運了。

雖說宋大仁有幸闖入了八強,但卻跟常箭兩敗俱傷,雙方都沒能更進一步。

最後便宜了小竹峰的陸雪琪,以逸待勞在決賽中擊潰了龍首峰齊昊,摘得桂冠。

當然,因為她手持神劍天琊,而且用出了青雲四大劍訣之一的神劍御雷真訣,所以到也沒人說她是憑運氣奪冠的。

值得一提的是,因為沒了張小凡,所以那場著名的玉清殿對峙也隨之消失,蒼松道人如今仍舊是青雲門的重要支柱,是道玄的心腹臂膀。

蚩曜也拿不太準,究竟是因為情勢大不一樣,改變了蒼松的想法,還是說他仍然在等一個完美的跳反機會。

就這樣,他在青雲門中優哉遊哉地呆了好一段時間。

然後就攤上了大事。

這一日,蚩曜照例在碧潭邊陪貔貅和水麒麟玩耍,忽然看到頭頂上一道赫赫劍光飛過,直奔玉清殿而去。

要知道,為了表示對掌門的尊敬,通天峰前一般情況下是不允許御劍飛行的。

他有些好奇,於是也跟了過去。

就在踏入玉清殿的那一刻,他看到了一副令人十分難忘的情景。

只見一襲墨綠色道袍的道玄正一臉關切地攙扶著一位滿身狼狽的嚴肅道士,似乎在說些什麼寬慰的話。

但那人的袖口卻爬出一條個大如掌,尾分七岔,色彩斑斕的恐怖蜈蚣!這隻彩色蜈蚣從道玄看不見的角度,狠狠地一口咬在了他的手上!讓這位領袖正道群倫的一代宗師,也不禁發出了悽慘的痛呼:“你、你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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