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楚故地,大凰城外。

曹長卿一襲青衫,牽著身旁的少女,眉目間滿是回憶與悵惘。

無論是他晉升儒聖還是現在西楚的復國,核心都在於他找到了當年西楚皇室唯一的血脈,公主姜姒,也就是曾經北涼王府中世子院子裡的丫鬟姜泥。

這裡面要說沒有北涼的手筆,恐怕誰都不會相信。

事實上也的確如此。

姜泥是嬴政親手送出去的,當時,嬴政和姜泥,黃龍士與曹長卿之間分別有過一番對談。

嬴政需要做的事情很簡單,有洛陽這個強大又霸道的競爭對手在,姜泥但凡還有一點不服輸的心氣在,就不會選擇一直寄人籬下當個花瓶,未來被洛陽死死壓在身下。

黃龍士那邊則是稍微跟蚩曜取了取經。

大青衣曹長卿,別看他屢屢刺殺離陽官員乃至於皇帝,天天喊著西楚有他在就沒有滅亡。

但其實,西楚這個國家在他的心目中的重要性並不是排名第一,高居榜首的另有其人——那就是西楚皇后。

是的,曹長卿並不是單純的心念故國,他所懷念的更多是故國裡的那個特殊的人。

而他之所以心心念念著要復國,也不是為了別的,只是為了洗刷當年西楚滅亡後,憑空扣在皇后頭上的那口禍國殃民的黑鍋。

他想要跟天下所有人說,西楚滅亡,無關那個女子的事。

拿捏了這一點之後,想要說服曹長卿也就不再那麼困難了。

因為西楚皇后在他心裡才是最重要的存在,那麼即便當年滅亡西楚的是北涼王徐驍,但因為徐驍給了皇后三尺白綾做最後的體面,沒有讓她如其他國家的皇后妃子一般落到如廣陵王趙毅那等色中餓鬼的手裡遭受非人的凌辱,所以曹長卿這麼些年來從沒有報復過北涼。

黃三甲對曹長卿只說了三句話。

“你想要幫西楚皇后挽回聲譽,光否認惡名是不夠的。

她現在的身份是西楚的末代皇后,與亡國皇帝緊密聯絡在一起,無論怎麼糾正,都難免會被亡國之罪波及。

與其如此,不如為她換一個新的、更加響亮與榮耀的名號。

比如,某某女劍仙的母親,大楚女皇的太后等等.”

“當然了,想出一個新的名號很簡單,但是想要讓天下大多數人承認它,就需要一個足夠分量的人來說。

比起江湖中人的讚譽,還是皇帝的敕封更有說服力.”

“如今天下三分,北莽、離陽、北涼,你希望由誰來主持這場敕封呢?”

曹長卿嘴唇蠕動,想要說我大楚憑什麼不行,但他的理智顯然還在。

西楚即便能復國,也不存在一統天下的可能性。

而黃龍士給出的三個選擇中,離陽跟他的關係最不可調和,北莽都是粗鄙蠻子,曹長卿這位大儒壓根看不上,也就只有北涼能勉強入眼。

再加上當年徐驍給予西楚皇后最後的尊嚴,以及這麼多年來收養公主姜姒的情誼,曹長卿閉上眼睛,渾身氣勢勃發,風雷陣陣中傳出了字:“可.”

這一日,曹長卿入陸地神仙,西楚宣佈復國。

不過雖然與北涼達成了暗中的協議,但復國的西楚卻並不急於跟正在南下的北涼合流。

理由主要有兩條。

其一,雖然曹長卿心裡對於北涼的仇恨並沒有那麼深重,但西楚遺民並不是人人都跟他一樣。

在大部分支援復國的人看來,充當劊子手角色的徐驍並不比離陽好到哪裡去,甚至因為血仇的緣故更加仇視北涼。

這樣的情況下,一旦曹長卿單方面宣佈與北涼合流,那麼西楚內部就要先亂了,這與他和黃龍士對天下大局的謀劃衝突。

其二,北莽、北涼、離陽、西楚四方亂戰,是天上仙人們最喜歡看到的局面。

他們就喜歡讓人間的氣運散而不聚,以方便自己釣取。

因此維持多方共存的形式有利益麻痺天上,為人間的發展爭取更多的時間。

“所以,我們也要儘快打出自己的名頭來才行!”

曹長卿沉聲說道。

“可是,我們的軍隊恐怕……”舊西楚太師孫希濟有些顧慮。

不得不說,西楚確實很得人心,滅國二十多年了,曹長卿帶著姜泥登高一呼,依舊能很快拉起一票人手,將復國搞得像模像樣。

但別的資源易得,訓練有素的軍隊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建成的。

現如今他們手裡的兵卒都是來源於一些家族的私兵,武器裝備或許並不遜色於離陽的正規軍太多,但作為一名真正領過兵的儒將,曹長卿一眼就能看出他們戰力的羸弱。

更別說為了儘快消滅這股叛亂,駐紮在南唐的燕剌王趙炳也派兵前來了。

廣陵王和燕剌王,他們兩個手裡幾乎捏著除了北涼軍外離陽的半數精銳,另一半則是在大將軍顧劍棠手裡。

面對這樣的敵人,西楚想要破局,實在是很難,這幾天老人太師孫希濟可謂是愁白了頭。

不過曹長卿今天卻是格外的意氣風發,而且眉宇間還多了幾分原來不曾擁有過的霸氣。

“無妨,這一次攻城不需要軍隊參與.”

他拂袖起身,走得雲淡風輕,只留下一句話語久久迴盪。

“讓大楚還於舊都,我一人足矣!”

…………大凰城,西楚故都,如今則是廣陵王趙毅的王宮。

但是今天,在王宮之中卻不止有廣陵一系的重臣,還有從南唐故地支援而來的燕剌王的人馬。

趙毅高居首位,下方率領兵馬來源的燕剌王世子趙鑄次之,然後是廣陵文武的領頭人春雪樓主張竹坡和盧升象等等依次排列。

“曹長卿宣佈復國,西楚各地群起響應,實在是讓孤心驚啊!賢侄怎麼看?”

一座肉山般攤在王座上的趙毅笑眯眯地看向趙鑄。

“全憑王叔安排,小侄這次就是過來學一學王叔的用兵之道,長長見識罷了.”

趙鑄很聰明,連連謙讓,說什麼都不肯喧賓奪主。

這番態度讓趙毅比較滿意。

說實話,朝廷派人來增援,他是很不高興的。

這豈不在是說他對付不了那些西楚餘孽嗎?“升象,你說呢?”

盧升象目光冷厲,聞言回道:“西楚餘孽聲勢雖大,然而除了一個曹長卿外,皆是土雞瓦狗!正所謂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曹長卿強則強矣,手下沒有精銳士兵,卻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不錯,”張竹坡捋著唇邊鼠須附和道,“西楚所謂的復國完全就是個空殼,大多數人也就只是動動嘴聲援罷了。

難道僅憑曹青衣一人,就能攻破我們大凰城嗎?只要王爺能狠得下心來,當血流得足夠多時,廣陵道自然安寧.”

“哈哈哈,說得好!”

廣陵王趙毅聽得非常高興,大手一揮,“那麼……”就在這時,外面傳來了一聲悠長的高呼:“大楚曹長卿,請諸位赴死!”

轟隆隆——剎那間,雲捲雲舒,大凰城高空異象橫生。

城外不足半里路程的官道上,有位緩緩而行的青衫儒士獨自一人,手捧棋盒,停步坐下。

他正襟危坐,雙指併攏,捻起一枚黑子。

原本萬里無雲的晴朗天空,剎那間風起雲湧。

隨著那短短十個字出口,只聽“啪嗒”一聲,黑子落在棋盤正中央的位置。

先手天元。

看似很無理的起手。

但是更無理的景象在於,隨著這一聲“啪嗒”,只見大凰城高空“咔擦”一聲落下一道絢爛的紫色雷柱,如同天罰,轟然墜地。

一座雄城好像發生了百年不遇的地震似的。

天地皆為之搖晃!包括大凰城王宮在內的所有殿閣屋簷之上,無數瓦片霎時間掀動起來。

趙毅、趙鑄、張竹坡、盧升象……所有人都被嚇了一條,紛紛衝出殿閣。

然後在他們難以置信的注視下,城外的曹長卿再次拈起一枚晶瑩的棋子,眼中滿是笑意,輕輕落在棋盤之上。

轟隆——第二道雷柱如期而至。

“他怎麼敢?他怎麼敢?!”

肥胖如山的廣陵王趙毅一邊被人護著躲閃,一邊氣急敗壞,咬牙切齒地咒罵,“來人!來人!給我殺!殺了曹長卿!!!”

其實還不等他吩咐,盧升象便已經奔向了軍營。

說實話,絕頂武夫一人攻城的事情之前並不是沒有出現過,王仙芝的成名戰便是一個人殺穿了東越王城。

但王仙芝的殺穿,也需要他親自進去,面對面一拳一腳地打殺,跟曹長卿這種讓你連他的面都見不到,天上便一道接著一道地落雷可不是一個概念。

前者最起碼你覺得他還是個人,但後者……盧升象一路穿街過巷,看到城裡的老百姓不是緊閉門戶瑟瑟發抖,就是顫顫巍巍地跪倒在地念叨著神仙饒命。

這等場景讓他心中愈發憤恨。

抵達軍營後,他點起自己的親兵直撲城頭。

“放箭!!!”

一張張床弩發出了震耳欲聾的嘶吼。

簌簌簌簌——一根根如同長矛般的箭矢劃破長空,朝著遠處那一抹青色身影激射。

破空聲大作,猶如攜風裹雷。

但曹長卿全然視而不見。

他只是專注地盯著眼前的棋盤,再次捻出一枚黑子,輕輕落下。

半空之中元氣激盪,數百根如同樑柱一般的巨大箭矢在空中砰然碎裂,就連城牆上擺放的數十家機弩也莫名化作齏粉。

盧升象在城頭上氣得渾身顫抖,但真讓他帶著麾下親兵衝上去廝殺,卻又有些不敢,只是不斷呼喊著放箭、放箭。

曹長卿對此不做理會,依舊在不斷落子。

王宮、軍營、春雪樓……大凰城內的所有重地無一能逃脫從天而降的神罰。

唰!唰!驀然,有兩道抹劍光激射從城樓上而出。

東越劍池,白江山,李懿白!原本東越劍池的上一代大劍宗柴青山是春雪樓首席客卿。

當他傷於蚩曜之手回去修養後,東越劍池一直都有派人來跟廣陵王維持合作關係。

如今負責輪值的兩人,一個是東越劍池宗主宋念卿的弟子,另一個也是曾經在京城闖出過大名頭的天才劍客。

原本兩位一品劍客聯手,對付任何敵人應該都遊刃有餘。

卻沒想到,竟然正好撞上了這位大青衣一人攻城的大場面。

師兄弟兩人御劍出城,並沒有急著跟對曹長卿出劍,而是頗為感慨地拱手道:“我輩劍客,從古至今,孜孜不倦地追求氣沖斗牛與氣貫長虹的大成境界,不曾想你曹青衣一介儒生卻已是能夠將那充沛天地的浩然正氣,從青天引入人間。

你若是個劍客,那就好了!”

曹長卿沒有理會他們兩個小輩,依舊在不停地落子,而且越來越快。

幾乎是一道雷霆剛剛砸下,第二條道從九天青冥中墜落的璀璨光柱就緊隨其後,一次落子便有一道光柱現世,不但讓城頭上飛來的如雨箭矢全都無法近身,就連拆城的速度都沒有落下。

“唉……”二李不再開口,對視一眼,多從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決絕之色。

“東越劍池,李懿白白江山,請賜教!”

語畢,兩道劍光拔地而起,直衝鬥牛,光芒之絢爛,宛若在半空之中掛起了兩道白虹。

白虹起於城頭,欲落向青衫曹長卿的頭頂,卻在半空中如同撞上了一座不可逾越的無形雷池,只是濺起一大團火花電光,聲響刺破耳膜。

看起來花哨,卻無法撼動對方分毫。

反倒是李懿白和白江山兩人被反震之力波及,一個悶哼後退,另一個嘴角溢血,差距盡顯。

但是,他們心裡明白自己此時代表著什麼,哪怕是死在這裡,也不能退。

一旦退了,東越劍池與離陽朝堂之間的關係便無法重圓。

於是,在他們的咬牙堅持下,兩柄名劍在盤膝而坐的曹長卿四周急速飛旋,可惜不論如何聲勢浩大,飛劍只能如無頭蒼蠅般亂撞,始終不得近身十丈以內。

最終,當那兩柄劍被浩然正氣寸寸崩碎之時,大凰城的城頭也多出了兩具屍體。

“沒有新的驚喜了嗎?”

良久,曹長卿抬頭看向前方的大凰城,擲出了手中了最後一枚棋子。

…………是日。

西楚曹長卿單人攻破大凰城,屠盡廣陵王趙毅嫡系心腹。

天下震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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