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龍壁翻轉,濤濤水聲被隔絕在外,出現在蚩曜等人眼前的是另一片洞天。

不過比起守靈人所在的公主墓穴,秦皇墓穴之中少了許多照明的點綴,顯然,他並不想有人進來打擾。

既然如此,那麼接下來這段路程的危險性也就可想而知了。

洛陽與嬴政並肩走在最前面,看似悠哉實則緊緊將嬴政護在了自己身側,精神高度集中。

忽然,她停下腳步,皺眉道:“是【合山】!”

這是一個風水堪輿中描述機關的術語,所謂合山,顧名思義就兩山合併,註定要夾死其中的活物。

話音剛落,左右兩側的廊道眨眼間便開始向內併攏,好似要將他們擠成肉泥。

幸好,除了嬴政之外,今天進來的都不是普通人,說能搬山倒海稍微誇張了點,但開山裂石卻都不在話下。

公主墳的小念頭第一個飛奔上前,與洛陽一左一右死死抵住了移動的石壁。

即便她們互相看不順眼,但也都知道現在不是內鬥的好時機,兩人互相瞥了一眼,在冷哼聲中同時發力,“嘩啦”一聲將石壁推回原地。

然後一左一右保護者嬴政快速向前。

合山並不止有一處,一行人在甬道中飛快地前行,合山的間隔也變得越來越短。

即便洛陽和那位小念頭都是天象境的修為,但在推開了一座又一座沉重如山的石壁之後,也難免感覺到絲絲縷縷的疲憊上湧,雙臂泛酸。

再加上墓穴之中空氣本就稀薄,陰氣深重,更是讓她們兩人的狀態雪上加霜。

但是,無論洛陽還是小念頭,哪怕偶爾已經發出了輕微的喘息,卻也沒有人提出要讓後面的蚩曜和鬼嬰公主換把手。

兩女咬著牙死死硬撐,堅決不肯先於對方喊累。

這是戰爭!好在,她們天象境的實力都不是假的,兩人合力終於在真正受傷力竭之前護著嬴政衝出了廊道。

“轟隆”一聲,身後的石壁徹底合攏,不留一絲縫隙。

走出充滿了合山機關的窄道之後,幾人眼前豁然開朗。

不,不僅僅是開朗,更是有大片刺目的白光迎面襲來,蚩曜微微眯起眼睛,看到了一扇古樸的銅門,上面篆刻有密密麻麻的銘文。

將此地映照得亮如白晝的強光並非來自於銅門本身,而是源自穹頂之上那些鑲嵌綿延如璀璨星空的珠子。

熠熠生輝的星辰、左右兩面光華的石壁以及地面上貼滿的由琉璃打磨而成的小小鏡面,共同交織出這一洞輝光。

這些光線可不僅僅只是照明所用,事實上,設計陵墓的人根本沒想著要給後來者任何方便,這些都是要命的機關。

鬼嬰公主站在明暗交界處,一線之隔,它猶豫了一下,試著踏出一步,光線所及,它的腳面頓時劇烈灼燒,臭味刺鼻。

“雷池.”

洛陽沉聲道,語氣比之剛才更加凝重。

這也是一種強大的機關,比起合山的暴力擠壓,雷池的這些輻射強光殺傷力絲毫不遜不說,還令人更加難以化解。

不過難,並不代表沒有辦法。

這片輝光雷池能從八百年前一直存留到今天,所仰仗的就是穹頂上的那片陣法。

須知,哪怕是珍珠,也有人老珠黃一說,過了年數,就會理所當然地泛黃變質,光澤不再。

若沒有特殊的處理手段,這片雷池也早就該啞火才對。

果不其然,細細看去,穹頂星空中的那些珠子竟然在隱隱流動,如同四季星象,斗轉星移。

破解陣法的關鍵就在那片星空之中。

洛陽也看出了這一點,她從飄飄雲袖中伸出一隻手來,在空中迅速轉折勾畫。

就如同在抽絲剝繭。

片刻之後,她皺了皺眉頭,看起來是沒有得出想要的答案。

反倒是那位小念頭神情專注,彷彿若有所得。

洛陽見狀,眉頭皺得更深了幾分。

這倒也不奇怪,洛陽出身平凡,乃是山野女子,而那位小念頭曾經可是一國公主,只不過國家被大秦給滅了而已。

就算是後期洛陽也更多在專注於武道,雙方在這醫卜星象些雜學上的造詣有些差距是可以理解的。

但理解歸理解,在嬴政面前,她絕不允許對方的表現強過自己!洛陽扭頭,看向蚩曜:“國師對於星象可有涉獵?”

既然我解不出來,那就找別人來解,你也別想在大王面前出風頭!兩個女人的交鋒蚩曜看在眼裡,暗暗發笑,不過既然頂了國師這個名頭,這種事情好像的確算是份內。

他仰起頭,天蠱望氣術全力施展。

要在那漫天縈繞的輝光之中抽絲剝繭,釐清源頭。

光線光線,雖然描述不夠準確,但在這片充滿了鏡面反射的區域之中,光的傳播的確是一條複雜糾纏的折線。

換一種更好理解的說法就是,這滿室光輝其實是一筆畫出來的。

而蚩曜要找的就是那最開始的落筆之處。

天蠱的觀察入微給予了他很大的幫助,每一次反射對於光線損耗雖然微乎其微,但細細分辨還是可以看出前後差別。

就這樣,蚩曜樹藤摸瓜,溯本清源,終於找到了雷池機關的原初發起點!“去!”

他屈指一彈,將斬仙飛刀祭出,擋在了光路之上。

這個動作彷彿就像是給太陽加了一塊幕布一樣,原本亮如白晝的墓室突然就變得暗淡下來,只剩下源頭處的一顆星辰還在努力發光。

“那顆珠子不能毀壞,否則的話光芒炸開,這裡沒有死角可以躲避。

到那時,除了我之外,恐怕沒有人能夠保證存活.”

蚩曜解釋道,而他之所以選擇用【人道斬天蠱】去擋,也是因為它是仙蠱,品質最高,最不可能被損壞。

沒有了雷池攔路,幾人快速靠近銅門。

銅門之上銘刻著無數古體小篆,其中陰文陽文各佔一半。

能來到這裡的人都曾經在秦朝混過,而且不是文盲,小篆還是認識的。

“這是大秦帝國左庶長的兩封書,一封王書,一封霸書,各自闡述王霸之道.”

蚩曜掃了兩眼,沒怎麼關注。

這種爭論千古以來出現得太多太多,哪怕是大秦曾經的左庶長也不可能道出什麼令他耳目一新的觀點來,最多也就是更加切合當時大秦的實際情況罷了。

反倒是嬴政,此刻神情怔忪,眼神迷離,彷彿是被這兩篇文章勾起了什麼回憶一樣。

片刻之後,他竟然咬破手指,屈指彈出了九枚血珠,左五右四,浸潤了銅門上的九個大字。

“還是這麼粗心啊朕的左庶長,連字都寫錯了這麼多……”幽幽的嘆息聲中,兩扇銅門吱呀作響,終於顯露出的非凡的異象。

左手王書陽字銅門,紅亮如旭日東昇。

右邊霸書陰文銅門,青晦如無星無月之夜幕。

兩書共計六千字開始互相推移轉換位置,如水串流。

最終,這兩扇約莫有三人高的銅門竟然變幻縮小成兩件等人高的物品。

“……”這種機關術,絲毫不輸給上個世界墨家的那些黑科技啊!蚩曜在心裡吐槽,果然什麼事情一有墨家參與,就會變得非常離譜。

那麼大的兩扇銅門,竟然能縮成這麼小,這世上還有什麼是他們的機關術做不到的?變動平息之後,那兩件物品露出真容。

一件鮮紅龍甲。

一件藏青色蟒袍。

紅葉落火龍褪甲,青松枯怪蟒張牙。

洛陽手快,一把將青袍攬走,而後雙手將紅色的火龍甲奉給了嬴政:“請大王披甲.”

嬴政探出手,指尖剛剛接觸到龍甲,那甲冑便如靈犀活物一般湧上身軀,大小正好合適,至剛至陽的氣息散發而出,似乎連墓穴之中的陰氣都要退避三舍。

見嬴政已經穿戴妥當,洛陽也喜滋滋地將配套的青袍裹上,無視了另一邊羨慕嫉妒恨的小念頭。

分配好了裝備之後,幾人繼續前行。

銅門既去,道路自然洞開。

只見前方俑人夾道,兵戈相向。

一眼望去,好似沒有盡頭。

這一刻,嬴政先行。

他氣度威嚴,神態自若,彷彿回到了自己統御的國。

洛陽與小念頭一左一右緊隨在後,神情激動,蚩曜和鬼嬰則拖在最後面。

他們走過了數百尊兵馬俑的夾道歡迎,才終於望見盡頭。

只見那前方的重重臺階之上,置有一張龍椅,龍椅上端坐著一具枯白屍骸。

臺階共有九級,每一級上都有雙手拄劍的兵俑佇立,下七級皆是石質俑人,唯獨第八級上左右兩具青銅甲內是真人屍骨。

‘這就是曾經的秦皇嗎?’蚩曜暗暗將他與嬴政對比,雖然從骨頭上看不出面貌長相,但勉強能看出對方也一位魁梧雄壯之人。

身披紅色龍甲的嬴政一步步登上臺階,走到龍椅附近。

伸手拍了拍枯骨的肩頭,隨後彎腰拿起了放置在對方膝蓋上的一枚鎮國虎符。

伴隨著這個動作,一瞬間海量的氣運化作金絲紛紛湧入他的體內,在天蠱望氣術的觀察下,蚩曜發現嬴政的身體在這股氣運的衝擊下正在發生脫胎換骨般的變化。

除此之外,那兩具將軍俑也僵硬轉身,扶劍跪拜。

洛陽、小念頭還有鬼嬰公主都紛紛俯身,拜在嬴政腳下。

不知過去了多久,留存與那枚鎮國虎符上的大秦殘餘氣運已經全部被嬴政納入體內。

在它們的改造下,嬴政從原本的不入流一躍而擁有了真正的金剛境武者體魄。

一步入金剛!而且這還遠遠沒有將氣運消耗完,氣運伴身的嬴政接下來只要認真修行,境界便會一日千里。

睜開眼,嬴政一拂袖直接震碎了帝座之上的那具枯骨,自己坐了上去,低頭掃過下方俯首的萬千兵俑,長長的出了口氣,沉聲道:“朕即大秦!”

…………帝陵之外。

蛛網的一截柳去公主墳找人,自然是碰了壁。

畢竟大小念頭難得有意見統一的時候,沒有人傻的去搗亂。

再說了,她們本來也未必瞭解多少內情。

一截柳雖然是蛛網的首席刺客,但也做不出單人攻打一座北莽前五宗門的瘋狂舉動,只好忿忿地回去將公主墳的冷漠態度轉達給拓跋菩薩。

結合之前拓跋菩薩對於蚩曜來北莽目的的揣測,幾人這麼一合計,黃青憂心忡忡地問道:“該不會公主墳其實已經落入敵手了吧?”

畢竟就連銅人祖師和洪敬巖聯手都不敵對方,他實在是很難看好公主墳對上蚩曜時的贏面。

不管再怎麼神秘,難道她們還能憑空變出個陸地神仙來不成?拓跋菩薩顯然也有這種擔憂,他前面稱讚銅人祖師對北莽江湖有大功的說辭並非虛言。

包括他自己在內,北莽諸多高手都曾經找那位輩分和年紀都高得驚人的前輩切磋過武藝。

而不管與何人對戰,銅人卻總是能夠維持一個不勝不敗之局,哪怕是當年的拓跋菩薩也不例外。

所以拓跋菩薩對於銅人祖師的實力心中是有數的,而能夠殺掉對方的人,實力如何自然也不用多說。

這樣的人公主墳能不能擋得住?懸!至於一截柳,剛剛才被掃了面子,不管是公主墳的意思還是那個離陽魔頭的意思,這個面子他都迫不及待地想要找回來。

四人商討,三個人意見一致,哪怕赫連武威持反對意見也無濟於事。

於是全票透過,下一站,公主墳!…………有拓跋菩薩領頭,公主墳內留守的那些綵衣自然不是對手。

最終在一截柳的拷問下,他們終於得到了準確的訊息。

“據她們交代,今日的確有三人結伴進入公主墳,還是小念頭親自出迎的。

其中兩人從描述看,就是蚩曜和黃寶妝!”

終於找到了線索,一截柳很是興奮。

“等等,三個人?”

黃青皺了皺眉,“除了黃寶妝和蚩曜,還有一個是誰?”

他們一路追索,竟然自始至終都忽略了一個人的存在嗎?!這是何等可怕的隱蹤匿形能力!“不管是誰,那面九龍壁應該是個入口,他們恐怕都進去了.”

拓跋菩薩一錘定音,“我們不知道那地方還有沒有別的出口,所以只能從入口追進去.”

就在這時,忽然有蛛網探子來報,說有人求見,自稱知道那面九龍壁的底細。

“是誰?”

“種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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