犁地,種植,雨水滴落在茅草上,從土舍的屋簷下落下來。

春雨在下,田野裡的青苗長勢很好,油坊中點起了羊油的火燭,在堅固的門板與土牆後面,在這昏暗的天地間閃爍微弱的光明。

造紙坊開坊了,桑麻竹作為原材料不斷的進入紙坊中,還有各家各戶人們用爛掉的破麻布,當然了,即使是破麻布頭,在這個時代也是好東西,即使穿衣服穿壞了,破布也可以用來蓋東西,可以改成麻袋,可以改成很多有用的東西....沉悶的雷聲轟隆隆是天公在擂鼓,閃爍過的光輝照耀天地是電母在撫琴。

大防洪城的邊緣,在江水之畔,原本與縉雲氏戰鬥過的地方,此時已經變成了一片泥濘,水流開始侵蝕這裡,慢慢的,將一些土地蠶食,讓它們成為自己的河床,不再是山野。

叔均站在水碑前,測量了一次水位的高低,他顯得憂心忡忡,江水在大春雨的加持下,上漲的速度變快了,雖然已經超出了正常的速度,但好在沒有超過太多。

春雨有時候是潤物細無聲的,但有的時候,來的也十分浩大與猛烈,就像是部族的改制,就像是聯盟的變化,在潛移默化之中改變了眾人的思想與道德,於是制定了行為標準與法律法規,最後在聲勢浩大的,在轟轟烈烈的時代潮水中,完成更進一步的轉變。

有好的,也有壞的,但總體來說,大部分都是好的。

妘載從油坊中探出頭來,目光低垂,在窗戶外的土壤下,在牆角的地方,頑強的生長出一些小草,裡面有一朵無名的小花,那是最普通的野花,它有學名,但大家還是喜歡叫它野花。

因為野花是頑強不屈的,它在亂石和塵埃中長大,拼命的汲取天地間有益於自己的氣息,隨後茁壯成長,頑強不屈,風雨再大,它也不會被拔起,它深深的紮根在這片土地上。

生活方式,社會分工,權利變化,思維與法律,道德與準則,哲學與藝術......“在諸多首領們的表決下,一致透過的只有一個提案,那就是土地屬於洪州公產,而非某個部族或是村落,亦或是私人所有,大家認為,把眾多所開闢的土地廣泛的收攏在公產的名義下,可以大大加強洪州民眾的團結程度,以及融合程度.”

“但是新開拓的土地,有很大一部分會不在這個制度的管轄範圍內,舊有的土地是公產,新的土地則是開拓的村落擁有所有權,名義上屬於公產,事實上,開拓的村落可以進行建設,經營,買賣,出租,但是獲得的總收益要上繳一成歸公產所用.”

“但這也可以了,土地一直都是重要的事情,如果辛苦開拓的土地,無法自己進行經營,那麼很多人必然會失去開拓的動力,為了自己而進行生產活動,和為了整個洪州進行生產活動,那是不同的.”

“在農業生產力還處於以人力畜力為主的當前階段,這種小自由小私有,是最能調動農民勞動積極性和責任心.”

“我不在的時候,祭祀的事情已經被整合,東南西北四個方向的部族完成了一致的融合,祭祀人文中的五位先祖,這是經過商討的.”

“戰爭的事情,分配到位,大抵上,這個時代的民眾們,拿起鋤頭是農夫,拿起武器是戰士,說起來就像是後來秦國實施的耕戰體系,只是沒有系統的確定而已....耕戰的制度有助於提高一定範圍內的生產力,同時還有很多輔佐的制度,但是現在還不需要....”“如果要養一批職業的脫產士兵,人數是不能多的.....”妘載望著外面灰濛濛的天地,一直在自言自語。

脫產士兵其實在這個時代已經足夠用了,即使人數不多,但是這種特種部隊哪裡需要過多的人呢,更何況現在洪州已經有了各種黑科技,即使只有五百人,也能打贏一萬人,因為時代的碾壓性太過於巨大。

科技樹點偏了,就是這麼的囂張。

為了避開家天下,妘載現在就在做一些準備,很顯然,這是一個富有挑戰性的任務,妘載覺得自己可以嘗試挑戰一下這個“世界成就”,哪怕是多拖延一個時代,那也算是成功了。

從一個地方開始影響,輻射周圍,最後帶動整個世界,所以首先要讓自己的地盤強大起來。

只有強者才能輻射別人,否則只能被別人給輻射,最後文化勝利是別人的.............在楚人的村落中,因為楚人和其他的民眾不一樣,他們已經失去了氏族,失去了部落,失去了奴隸主,也失去了枷鎖,他們是一群自由的人,已經不再被世間沉重的鎖鏈所捆縛,所以,妘載早已告訴他們,新的生活方式將要來臨,而真正來臨的這一天,確實是很快。

楚枋在跟隨楚琴作戰的途中,幸運的活了下來,他現在被楚人們推舉為村落的村幹部,這個新的名頭讓他還有些不習慣,因為這個稱呼和首領的稱呼,貌似不太一樣。

在洪州,首領二字有更重大的意義,而村幹部所負責的事情,比起外界那些部落的首領來說,還要多得多,他要負責土地的農業生產,手工業產值的統計,防汛防火,水渠和基礎建設,每家每戶的生活環境的整治,整個村落的治安和道德推行,以及文字與數字的簡單教學......楚枋現在很忙,他之前也只是一個奴隸,雖然是木工師,在原本自己的部落中,出身也算可以,但依舊只是那種“半開化”的南蠻子而已,現在他成了村幹部,他自己卻要先行學習這些東西,每天去生產隊上課都要走很遠的路,即使有牛車坐,他也是天天一副睡不醒的樣子。

學習麼,都是這樣的。

一提到學習就犯困,回家就特別精神。

當然,楚枋當然知道,那些楚人兄弟為什麼讓他當這個村幹部,自己曾經是楚人首領,這一點當然是最重要的,然而第二重要的,就是不當村幹部,就少操很多心!就像是一個班級,老師詢問誰要當學習委員或者班幹部,基本上所有人都沉默是金。

只是今天,楚枋和另外兩個被推舉出來的村幹部,是時而凝重,時而半喜半憂的神情,他們帶著這樣複雜的心緒,從遠方坐著牛車歸來,回到村落的時候,這片前不久還一窮二白,只有房子沒有狗的地方,已經是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色,雞鳴狗叫不絕於耳。

“屬於我們的生產方式,已經傳遞下來了.”

楚枋召集了村落的民眾,楚人一共二百人,沒有多少,可以說是人口最少的村子了,他們聚集在祭祀的地方,祭祀臺空空蕩蕩,因為他們已經沒有先祖和故鄉,所以到處裝修的時候,根本沒有關心祭祀臺。

楚人們很快聽到了一個新鮮的詞彙,和洪州其他村子不一樣的地方在於,楚人村落的土地是屬於家庭為單位,而並非是大公產亦或是整個村落所有,然而分田到戶,洪州的大公產不會再給予楚人村落任何財貨糧食的幫助,但是也有好處。

在包產的持續時間內,各家各戶自行進行生產活動,在保證公產數額的前提下,超產的都屬於農戶自己。

有些人比較慌張,在開口質疑,認為他們跟著洪州的民眾也一併和縉雲氏作戰,同時從遙遠地方遷移到了這裡,但是所謂的公產卻不帶他們一起玩?於是質疑的聲音逐漸響起,但也有人持樂觀態度,於是他們說“這裡的土地肥沃,這裡的水利優越,這裡的工具遠遠超越各個部落,在這樣的條件下,哪怕是頭豬,種地也能大豐收!”

這樣的聲音,當然會得到豚子的點贊。

畢竟洪州,真的有一隻豬會種地。

這畢竟是一片不可思議的土地,贊同者的聲音也越來越多,畢竟沒有人會認為,自己連豬都比不過。

“一頭豬都能種出豐收來,難道你們還不如豬嗎?”

“臥槽,那可不是普通的豬啊!可我是普通的人啊.”

“承認自己不如豬的人,就繼續吃公產吧,油坊那裡也沒有說不行,想要乾的人就來這裡按手印,字,你們肯定都不會寫,反正我也不太會.”

楚枋開了個玩笑,然後大家用石墨按下了黑色的手印,雖然依舊有反對者,但是那些反對者在眾多贊成者的簇擁中,也罵罵咧咧,嘟嘟囔囔的按了手印。

“行吧,反正要死大家一起死,我家種地要是沒收成,你家也是一樣,要麼一起比豬強,要麼一起不如豬.”

“說起來,我倒是第一次為自己耕作!”

有人感慨不已,他們經歷的公產時代很短暫,其中來自傖溪殃三個部族的人更是如此,他們從一開始就是帝女子澤的奴隸了,生下來的時候,他們所謂的公產,其實都是倉梧民管控的,就像是狗一樣,雖然說狗子們也有自己的玩具和骨頭,但是如果主人想要,狗子難道可以齜牙咧嘴的去咬主人嗎,那結果肯定是被狠狠打死了。

“不過聽說,我們這個提議出來的時候,已經有洪州的村子想要一起幹了,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楚枋說著,忽然撓了撓頭,眼中滿是疑惑不解。

........洪州,牛村。

尤牢看著手裡的木板,上面寫的東西讓他不能理解,再看看自家的巫,這過去了十年,巫也老了不少,但是為人二逼這一點還是沒有改變。

“巫啊,為什麼要承包這個,吃公產不是挺好的嗎,羊村搞的東西,現在大家都很開心,生活過的越來越好,你幹嘛要搞這一出?”

“話說羊村自己呢,也搞了?”

尤牢不解的詢問對面,侔洪氏的巫哼了一聲:“羊村的人雖然讓人討厭,但這麼多年的工作成效也是有目共睹,現在突然要搞什麼家庭聯產承包,劃分土地,一定是有利可圖!”

“不過羊村那裡,我倒是沒有收到什麼訊息,似乎有好幾個地方在實施新的制度,羊村肯定也要做出改變了,不過我們搞這個已經足夠了.”

尤牢皺眉,低聲對侔洪氏的巫詢問:“那也不行啊,我說實話,村子裡面早就有人想出去幹了,在村落裡的民眾們,都想折騰自己的事情,但是都去折騰,部族不就散了架嗎,咱們可是洪州的大村,至少在生產力量裡佔了八分之一,你這一次怕是要折騰不少人出去!”

“人家有了土地,有了私產,誰還聽你的命令啊,咱們之所以支援大公產,不就是因為這個嗎,私產都好,我也想私產,原來大家都是私產,但聯盟有聯盟的規矩,有好處,享受了好處就自然要放棄一些東西,您看外面那些巴人和三苗人對咱們洪州覬覦的緊,不公產,單幹啊,回頭咱們的私產就成為別人的私產了.”

侔洪氏的巫哼了一聲:“你懂個什麼,土地還是大公產的,耕地是他們自己經營和使用,又不是真的歸了他們自己所有,他們的農產品從哪來?工具從哪裡得?貨物向哪裡兜售?其實還都是大公產的東西.”

“但是這之間一來一去,大公產的補足了,村落的積累供足了,剩下的都是他們自己的,我搞這個,你想一想,村子的就是我們的,我們的還是我們的!”

“而且搞這個的人,可以不用去參加生產隊的公共生產活動,少幹多拿,你還有什麼牢騷!還有一點,那就是我這麼積極表現,馬上首領改制,不得給我搞個上位?”

“搞權不積極,腦子有問題.”

尤牢頓時茅塞頓開:“高啊!原來是這樣,巫你實在是太睿智了,用大公產的制度給自己村落創造生產力,你簡直是太高了,是最高最高的.....”侔洪氏的巫師面色大變:“呸!不要反覆說高這個字,一說到這個字我就想起那隻羊來!”

..........又是美好的一天。

最羔最羔的羔羔,在巡查自己的領地。

曾經的南方三害,如今也只剩下羔子自己一頭羊了,妘磐跟著雲中子搞黃火藥去了,羅羅成為了最強打工虎,而羔羔依舊好吃懶做.....羔子看著遠方人頭熙攘的土地與市場,忽然覺得,自己不能再這樣下去了,這次阿載回來了,他肯定又要天天唸叨河南羊肉湯的一百種做法。

必須要報一個學習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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