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成子用簡單的舉例法,給兌進行了講解。

我現在有三個拳頭,一個胖胖的肉拳頭,一個拳頭裡面骨頭突出,一個拳頭昨天剛剛骨折。

哪個拳頭打人疼,哪個拳頭就是鋼。

兌瞬間就明白了。

簡簡單單,通俗易懂。

技術還是那個技術,而重點在於含碳量,只要是在百分之二……但這個區間,在這個時代還沒有太精準的辨別方法,最好的分辨方法,就是憑藉匠人的感覺,然後一錘子敲下去。

真正的一錘子買賣。

鋼是既有堅硬,又有韌性的,如果一錘子下去斷了那就是次品。

兌明白了。

自己不能成為大匠,是因為花紋鐵雖然優秀,但貌似還達不到鋼的評定基準。

“也就是說,誰能打造出一柄完美的,真正意義上的鋼劍,誰就是大匠?”

義均面對兌的詢問,也是認真的點了點頭。

“正是如此,不開玩笑.”

……古中國最早的鋼製實物武器,所發掘出來的,是“楊家山鐵劍”,它是出土於湖南長沙,屬於春秋晚期的東西。

它的出現有一個很重大的意義,湖南乃是楚國,而春秋戰國的,那些知名的鑄劍師,大部分都在南方的楚國待過。

也就是說,所謂的太阿,龍淵,干將莫邪,這些古之名劍,很可能並不是青銅劍,也不是普通鑄鐵劍,而是真正的,那種被古人所尊崇的,完美的“鋼劍”。

所以吹毛斷髮,斬鐵如泥,應該並非虛言,鋼劍確實可以做到這些事情。

有鋼作為材料,這些名劍當然會被稱為神劍,畢竟春秋戰國的冶鐵技術還不算特別發達,要到戰國後期,冶鐵技術才因為戰爭而突飛猛進,尤其是韓國拿著一座大鐵礦。

別看韓國打仗不行,但是天下寶劍和強弓勁弩,皆出於韓國,劍稱棠溪,強弓勁弩稱“陳音鉅黍”。

…………兌從那一天,成為了手工業街的一個平凡工匠,他的屋舍簡陋,是別人租給他的,雖然那個租給他的工匠表示不會收他錢,但是兌依舊錶示,等我考上了大匠的職業資格,我一定會報答你的。

兌決定從頭重新學習,連廣成子也被他的這種學徒精神所影響,兌和那些工匠們請教合金的配比,這些工匠裡面,也有人透過了高階的考核,名聲大噪,但是卻不會對兌無禮,而是很尊敬的進行談論。

兌也很是感慨,他說,其他地方的工匠,如果有你們這樣高超的手藝,肯定早就目中無人,狂妄無邊了,但你們卻如此謙虛,是因為廣成子的存在嗎?那個高階工匠笑道:“不是,在廣成子到來之前,我們已經知道了銅器的熔鍊,鐵器的冶造,這都是我們的首領告訴我們的.”

“大首領妘載的智慧,就像是天上的星星一樣多,天上有多少星星,首領就擁有多少種知識.”

“過去的時代,中原的樂師,帝夋的神子晏龍曾經來舉薦他.”

“後來大羿也來考校他.”

“歡兜懼怕他的才能,不想讓他去中原任職.”

“直至後來,天子親自前來舉薦他,請他出山.”

“人們都說,來到了洪州,不想要回去,這裡的變化日新月異,其實不是我們做的多好,而是大首領的智慧吸引到了那些人的目光.”

“其實您也是其中之一吧,我覺得,以後還會有更多的人來到這裡的.”

兌聽完長久無言,想到了大羿之前來舉薦的事情,大羿推薦自己來南方深造,當時自己並不覺得南方這種窮鄉僻壤的地方能有什麼高手,雖然這幾年,洪州確實是再外界有了些大名,但也僅僅止於“小有名氣”而已,遠遠達不到“名震天下”的地步。

想要當燈塔,還是早了點。

現在看來,真的是自己想錯了很多事情,井底之蛙原來不是別人而是自己。

當然,兌不會明白,如果妘載聽到這話怕是會嗤之以鼻,燈塔的光太弱了,不能比得過太陽,實在是格局太小。

日子就這樣過著,火焰在爐窯中枯燥的燃燒,升騰,聽著爆炸廠傳來的鬼哭狼嚎,從日出來到日暮,這又是一天過去了。

有很多外界的訊息傳來,東方的夙沙氏想要一支商隊進入洪州,但是被拒絕。

崇墉關附近出現了遊蕩的三苗人。

巴人似乎在造裡之野出現了。

到了夏季,許多事情都緊張起來,因為夏季的耕耘相比春季來說不再需要那麼多人了,工作量減少了一些,這其實同樣得益於洪州推行的牛耕和犁具。

巴人們洋洋自得,說洪州居然把先進的技術傳播出去,現在他們也學會了,會反過來滅亡他們。

但是,意外發生了,那些巴人被捉住了,一群衣衫破爛的奴隸出現在造裡的關卡前,他們說他們被洪州的首領所救,一路向東方行走,來到了這片太陽昇起的地方。

妘載知道了這件事情,似乎從造紙坊離開,去了那裡。

兌覺得有些可惜,他本來還想去找妘載,學習一些關於合金鑄造的事情的。

於是,他只能暫時自己琢磨起來,不過幸好,聽說一號大鍊鐵廠裡面要鑄造一批新的“裝置”,兌知道,新的技術個學習的機會很快就會來了。

隨後,聽說又有幾個人從中原來到這裡,依舊是大羿舉薦來的,並且還有一些護衛。

有個優秀的年輕人讓人在意,它叫做鳥曹,之前評價自己考核不達標的義均接見了他,似乎對他很感興趣,原因是那個年輕人會燒一手好磚。

燒磚!不得了,磚頭出現才多少年?聽說他就是製作新裝置所需要的那種人才。

兌聽著四面八方的訊息,手上的工作一點也不慢。

他拿著長長的棍子來到了爐窯的出鐵口,他捅開了堵塞口,通紅的鐵水緩緩流淌出來。

在礦石中提前加入石灰作為爐渣的助溶劑,讓爐渣的流動性很好,溫度也足夠,所以鐵渣算是很完美的分離。

鼓風器械呼呼的吹著風,浩大的風聲讓兌很是痴迷。

大風,烈火,光芒,玄鐵,銅……萬物的變化都在融煉之中,這就是鑄造器具的樂趣。

如此好的流動性,顯然是一爐完美的白口生鐵。

澆鑄工舀出鐵水,澆灌在各種奇怪的泥塑模子中,冷卻成型後便打碎泥模,將第一批鐵器放到了已經升溫的退火爐中。

又有生鐵運送到炒鐵爐中,用煤炭作為燃料,可以達到讓生鐵融化的程度。

退火爐中的鐵不會說話。

沒有聲音,但這些鐵的表面下確實是在變化,一如這個時代一樣。

廣成子也在邊上看著這一幕。

他已有所得,微微點頭。

天地為爐,造化為工。

陰陽為炭。

萬物為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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