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柏一溜煙地跑下去,揉了一大團雪。

張玉他們拉都拉不住。

囡囡嚇得忙跑進了柴房把門關上,再不肯出來了。

朱柏這才又扔了手裡的雪球,悻悻轉身上去,說:“且,又慫又愛玩。”

張玉他們哭笑不得。

怎麼說呢……

這孩子平日老謀深算,城府深得像個老頭,可是到了囡囡面前,就原形畢露,孩子氣又傲嬌。

那感覺,就跟妖怪撞上了照妖鏡,白蛇喝了雄黃酒一樣。

朱柏處理完公務下來。

囡囡從柴房裡探出頭來怯怯地問:“我燜了板栗雞,你吃嗎?”

朱柏立刻說:“吃。幹嘛不吃。你這麼有誠意向我認輸,我堂堂男子漢自然是要大度地接受。”

囡囡又問富貴和張玉他們:“幾位大人吃嗎?”

富貴他們本來想說吃,被朱柏回頭冷冷一瞥,就不敢出聲了。

那麼一口小鍋,這麼多人都要吃,他還吃個屁啊!!

然後牙長和經紀他們都關了門進來,問:“好了嗎?”

“雞好了嗎?”

囡囡說:“好了好了。”

大家把角落裡的屏風移開,露出架在用青磚搭起來的臨時灶臺上的一口大鍋。

鍋裡滿滿的全是燉的爛爛的板栗和雞,咕嘟嘟冒著熱氣,香氣四溢。

臥槽,這是什麼時候做的?!

朱柏驚訝地問囡囡:“你哪裡來的這麼大鍋?”

囡囡一笑:“我跟殿下的飯館借了一口,等下用完洗乾淨就還回去。我總麻煩大家,又沒錢上請大家館子,只能這樣草草表示感謝了。”

朱柏皺眉:“這麼多……”

你一個人從早殺到晚,板栗從早剝到晚都剝不完啊。

你是不是傻啊?!!

富貴笑嘻嘻地說:“我們都有幫忙的。方才殿下在上面忙的時候,我們和經紀們都在幫忙。”

朱柏微微點頭:難怪剛才這麼安靜原來都貓在裡面剝板栗呢。

飯館的夥計從後門拿了一摞大海碗,還抬了兩大桶飯進來。

大家上前一人盛了一碗飯,在上面澆上雞塊和板栗和一勺熱氣騰騰的湯汁。

囡囡盛了遞給朱柏。

富貴搬了個椅子來給朱柏坐著。

雞肉燉得剛好能咬爛,這才是純正吃草、穀子和蟲子長大的雞。肉味香濃多汁又不柴。

板栗卻綿軟得像入口即化,吸收了雞肉的鮮美,比雞肉還好吃。

朱柏埋頭幹掉了半碗,才有空抬頭看了一眼。

面前烏泱泱一大片蹲了一大片。

其他人都不敢跟朱柏平起平坐,所以只能蹲在院子裡。

他們也不是怕朱柏介意,是怕別有用心的人知道了,去告狀。

畢竟連劉伯溫這樣的大官,都因為用錯了碗蹲過監獄。

朱柏忽然想起自己讀大學時,寒假參加支邊活動。他去支援的那個村子的時候,剛好撞上他們殺豬。

他也是這樣被人往手裡塞了一大碗飯菜,按在唯一的一張椅子上坐下。

然後整整一個村的人都蹲在他面前的打穀場上端著碗埋頭吃飯。

那個場面,跟現在有的一比了。

然後想著想著,他就忍不住笑出了鵝叫聲。

富貴小聲問:“殿下,你怎麼了?”

朱柏咂嘴:“沒什麼,吃得高興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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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朱不打算動胡惟庸,胡惟庸卻不想放過吳伯宗和劉璉。

次日早朝,便有戶部侍郎李佑彈劾吳伯宗結黨營私,打壓不肯同流合汙的平民舉人。

只要入了仕途的都知道,老朱最忌諱官員做四件事:“謀逆”“結黨”“貪汙”“欺民”。

這個彈劾就厲害了,一下戳中兩條。要不是彈劾“謀逆”和“貪汙”需要證據的,李佑估計想把四條都湊齊。

說起來,吳伯宗跟李佑算是有仇的。

因為李佑是李存義的長子,也是那個被羞辱了無數次倒黴蛋丁賦的表哥。

他彈劾吳伯宗,似乎是為了報仇。

不過他還有個更敏感的身份,那就是胡惟庸的侄女婿。

所以,胡惟庸也擺脫不了指使李佑的嫌疑。

然後兵部侍郎丁斌,也是丁賦的親哥哥,也出來說吳伯倫在鄉試之前,就曾給某些人做“特殊輔導”,違背科舉的公平性。

所謂的“特殊輔導”其實就是有些學生比較好學,下課還不走,留在那裡問吳伯宗關於地理的問題。

吳伯宗自己也比較喜歡,所以就經常跟他們討論到很晚,廢寢忘食。

其實這恰恰說明了吳伯宗是個傾囊相授的負責老師,肯鑽研的好官員。

不過到了丁斌嘴裡就完全變了樣。

老朱沉著臉聽完,問吳伯宗:“你有什麼解釋的嗎?”

要不是朱柏提前知道老朱在演戲,幾乎都要以為老朱真的信了。

吳伯宗出列,淡然回答:“臣不曾結黨,只是按規矩懲罰不遵守皇上親自頒佈的‘國子監十條’的學生。被懲罰的人裡面,有平民百姓,也有官宦後代,所以不知道李大人說的‘打壓’是什麼意思。臣確實單獨回答某個學生的問題。不過學生問夫子問題,本來就是自己一個個來。有些學生好學,願意留下來聽臣回答。有些學生不好學,不願意聽,先走了,臣也不能強制他們留下來。”

朱柏暗暗喝彩:漂亮!不愧是老朱欽點的第一個狀元。

胡惟庸出列:“皇上,吳伯宗藐視皇權,曾多次私下表達對朝政的不滿,不懲戒不足以正朝綱。況且其父親和堂兄都曾在元朝任官,定對前朝多有留戀,這樣的人留在國子監,教壞學生。”

這個話就比較陰險了。

很多話都可以扭曲成“不滿”。

或許吳伯宗當時只是說“我覺得這樣更為妥當”。

關鍵吳伯宗不僅僅有在元朝任官職的父親和堂兄,還有加入文天祥幕府的親哥哥。

而且老朱都承認了元朝的正統性。

本朝建朝不過十年,不誇張地說,文武百官裡十個有七八個都在前朝任過職。

也正是因為他們在前朝任過職,所以才有能力有經驗在新朝任職。

拿這個打擊吳伯宗,牽連無數,而且很陰險。

胡惟庸最近的風頭太盛,大家害怕自己要是急切地跳出來幫吳伯宗說話,就正好應了那個“結黨”的彈劾,救人不成反被連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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