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文正聽說康鐸都當上了三品武將,李景隆也要跟著朱柏去做茶馬生意了,越發憤懣不平。康茂才那老小子當年都比不上我,現在他兒子的官職都比我高了。

我也就跟張士誠寫了封信,其他什麼都沒做。

結果個個都爬到我頭上去了。

這叫什麼事?

他氣得在院子裡走來走去,卻無計可施。

僕人進來報:“胡大人送了今年家釀的新酒來了。”

這大半年裡,胡惟庸時不時就叫人送點東西過來。

朱文正從來沒有正面接待過,只叫人接瞭然後回禮就算了。

可是人心都是肉長,胡惟庸總這麼殷勤,讓他心裡直犯嘀咕。

今日他留了個心,問:“胡大人今日是自己來的,還是叫人送來的?”

僕人說:“親自來的。”

不知道怎麼胡惟庸那一句“南昌王殿下”忽然閃過腦海。

朱文正說:“快,去留住胡大人,奉香茶,請他稍待。我要親自接待。”

僕人忙出去了。

朱文正,換了套見客的衣服,才出去。

胡惟庸坐在前廳裡,慢悠悠喝著茶。

朱文正出去,拱手:“哎呀,失禮了失禮了。胡大人來了這麼多次,下官都不在家。”

胡惟庸笑了笑:“殿下說笑了。殿下肯撥冗相見,微臣誠惶誠恐。”

朱文正板起臉:“胡大人來做客,我很歡迎。不過你再這麼大逆不道,叫我‘南昌王’,我可要翻臉了。”

胡惟庸嘆氣:“唉,雖然皇上沒有下旨為您正名,可是您在我們心裡可一直都是當之無愧的南昌王。想當年,你為皇上孤身守城,抵擋陳友諒大軍,您又是皇上親侄子,於情於理您都是開國功勳,應該被封王。”

朱文正忽然想起胡惟庸其實也算是跟隨老朱多年的“老人”只是“發跡史”比較坎坷。

所以胡惟庸這麼感嘆,倒也不是道聽途說。

朱文正不出聲。

胡惟庸說:“南昌王難道打算就這麼寂寂無聲下去麼?”

朱文正苦笑:“不然呢,還能如何?”

只要能去南昌,天高皇帝遠,就算不當官也無所謂了。

胡惟庸:“想辦法啊。皇上之前既然讓你教太子,說明覺得你的騎射本領還是不錯的。”

朱文正搖頭:“皇上如今已經不信任我。想什麼辦法都沒有用。”

雖然沒說不讓他出府門,可是朝堂上不了,宮門也不讓進,除非老朱召喚,他壓根見不著老朱……

胡惟庸說:“作為臣子,是沒辦法了。作為侄子,卻還有的是辦法。畢竟皇上只有您這一個親侄子了。”

朱文正一愣,喃喃地問:“什麼辦法?”

胡惟庸神秘一笑,用手指沾了茶水在桌上寫了個“哭”字,然後看了朱文正一眼,順手又抹掉了。

朱文正明白了。

不過他也知道天下沒有這麼好的事情。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胡惟庸也不是什麼好人,忽然跑來跟他套近乎,肯定是有什麼企圖。

朱文正盯著胡惟庸:“你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

胡惟庸嘆氣:“唉,您想多了。我畢竟不是老朱家的人,太子和王爺們都忌憚於我。我也想要找個大腿抱抱。”

朱文正點頭:“好,多謝。此次若能成,我定不會忘記胡大人點撥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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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朱正和朱標在御書房看摺子,忽然聽得外面報說朱文正負荊請罪,只為求見皇上一面。

老朱挑眉問二虎:“什麼玩意?負荊請罪?”

二虎回答:“是,皇上,朱大人光著上身揹著荊條,在承天門外跪著呢。”

嘖嘖嘖,這麼個粗人,文章都寫不囫圇,還會效仿古人,負荊請罪了。

這是受了高人指點啊。

老朱冷笑:“帶他到御書房前面來,咱看這混小子要耍什麼猴把戲。”

片刻後,朱文正來了,跪在御書房外的地上哭著磕頭:“叔啊,你可算是願意見侄兒一面了。”

老朱在裡面坐著沒出聲。

朱文正磕著頭:“侄兒錯了,侄兒那時年輕氣盛,不懂事,一時糊塗傷了叔的心。叔叔要是實在生氣,再罵我打我一頓。您要不原諒我,我以後就是死了也沒臉去見我爹。爹啊。兒子不孝,您就我這一個兒子,我還給您丟臉了。”

老朱猛然想起了自己的哥哥,眼眶一紅。

就算他給大哥朱重四改了個富貴的名字朱興隆又有什麼用,他大哥已經被活活餓死了!

他有三個哥哥,都餓死了,為什麼?因為大家都想留著那一口吃的給最小的他。

三個哥哥卻只有大哥朱重四留下了朱文正這麼一個兒子。

他打下了江山,有這破天的富貴,又有什麼用。

可是家裡沒人了,沒人了啊!!

他回到鳳陽的時候,家裡那兩間茅屋都倒了。

北風颳過那堆已經看不出曾經是房子的土堆和茅草,他一個殺過無數人,見過無數生離死別不曾流淚的鐵錚錚男子漢痛哭出聲。

所以他為什麼要娶那麼多女人,要生那麼多兒女。

他怕,他怕不多生幾個,老朱家會絕後,他真的成了孤家寡人。

朱文正還在哭:“娘啊,你大老遠的帶我從鳳陽去找叔,大冬天的我們連雙鞋都沒有,見到了叔,叔才給了我們一雙半新的鞋。是我忘恩負義,打了幾次勝仗就忘了自己是誰了。我太混蛋了,我好後悔啊,娘。”

他說著說著嚎啕大哭起來。

老朱的眼淚也掉了下來。

朱文正被大嫂牽著來投奔他的時候,又瘦又小,哪裡像個已經十幾歲的人。這也是朱文正成年以後比其他人都要矮小的原因。

朱標看老朱都哭了,忙上前:“父皇不可太過傷心,對身體不好。兒臣看堂哥也是誠心悔過,不然再給他個機會吧。”

都晾了朱文正十年了。

況且朱文正打仗確實是個好手。

老朱止住了哭:“叫他進來吧。”

朱文正凍得渾身發紅打擺子,進來後匍匐在地上。

老朱說:“找件衣服來給他穿上。赤身裸體的成何體統。”

聽著好像是在罵朱文正,其實是已經開始心疼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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