廂房內。

抱朴極力推銷:“蕭柳此人,名聲極佳,自小便有古琴神童之稱.”

道聖沒反應。

抱朴滿懷期待繼續:“弟子向您舉薦他,就是看中了他的自信。

滿堂紅衣只有他一人著青衣,這說明他不屑用外物來映襯.”

道聖漠然垂著眼,舉杯獨飲。

這是一丁點兒興趣都沒有啊。

抱朴心中嘆了口氣,拱手出廂房。

在門外見到了等待已久的連星茗與世子,他連忙熱情喚了聲:“蕭柳道友.”

“……”連星茗與世子面色均如死灰。

對視。

連星茗抬手擋臉,擠眉弄眼使眼色:現在怎麼辦?世子如遭大劫,臉色刷白。

誰能想到一對多突然變成了一對一!抱朴走近打量連星茗的臉,心喜道:“上報時道友將樣貌一欄填成清秀周正,如今一見,你還真是謙虛.”

說完他又低頭看連星茗的手,眼睛驟然一亮:“好,太好了!這雙手一看,便是雙琴藝精湛的手!”

“道友謬讚.”

連星茗牽強扯了扯唇角,餘光看見一旁的世子急到抓耳撓腮,如喪考妣。

“稍等片刻,我去取琴來.”

面前是全場希望最大的人選,抱朴剛要走,又折回來期許提點:“務必要好好發揮,你們燕京蕭氏的滿門榮辱均繫於你一人之身.”

世子心中咯噔一聲,目送抱朴下樓後,惶恐小聲說:“完了,我們好像要闖禍.”

連星茗糾正:“是你,不是我們.”

他又問:“若是被發現我頂了蕭柳來彈琴,會有怎樣的後果?”

世子渾身一震:“欺瞞道聖,不僅你我三人要倒大黴,還會連坐整個燕京蕭氏!說不定還會牽連到我大燕王朝的宗室子弟.”

連星茗一驚:“那你還敢讓我上?”

世子欲哭無淚:“我哪知道你會被單獨點名,我要早知道哪敢啊.”

“……”這倒黴熊孩子。

一門之隔,迴廊靜悄悄。

連星茗心底悚然,瞪了門幾秒鐘,他乾脆利落轉身:“告辭!”

世子震驚拉住他,“你去哪?”

“跑路.”

世子開始結巴:“你明、明知道會牽連蕭氏全族,你還想跑路?”

“天想亡你全家老小時,你越努力只會越不幸.”

連星茗生怕跑慢一步,“快讓開.”

世子被這碗毒雞湯糊一臉,窒息賴到地上抱緊他的腿,“不!我仔細想想,你彈琴好像也沒有爛到那個地步,還是能努力試試看.”

連星茗欲拔腿,世子視死如歸抱得更緊,兩人不敢有大動作,推搡時都竊竊私語般罵對方。

一路糾纏來到樓梯口,側面突然刮過一陣風,有一人默不作聲從他們身邊咕嚕咕嚕滾了下去,砸出“砰!砰!”

震天響。

“……???”

正在拉扯的兩人都停住。

世子見鬼般探頭向下看,啞然張嘴:“呃,她是被咱們撞下去的嗎?”

顯然不是。

世子拍拍衣袍站起身,想下樓去攙扶那位女子,剛下了兩層階又“啊!”

一聲,害怕竄到了連星茗的身後,“是剛剛那位花魁娘子,她、她這是摔出了失心瘋?!”

**蕭柳掙開束縛已是許久後,他來到一樓逢人便問:“你可看見一個身穿鵝黃短練的少年,拐帶著一位長相甜美溫和的可憐琴修.”

“沒看見沒看見.”

眾人敷衍完,又鬱悶迴歸剛剛的話題:“方才被道聖單獨點走的傢伙,便是燕京蕭柳?”

蕭柳:?“瞧著也不過如此,身著一身青衣譁眾取眾罷了,怎能比得上搖光仙尊.”

“你看清他臉啦?”

“沒看清,反正搖光仙尊在我心裡無人能及。

那種尋常貨色也想仿仙尊?算了吧.”

蕭柳:??穿青衣又被誤認成他,應當就是表哥。

蕭柳極力想為表哥爭辯幾句,又由衷覺得搖光仙尊確實不是常人能仿,兩種想法天人交戰,決不出個勝負。

他剛要細問兩人去向,抬頭便見著二樓的欄杆邊趴著兩個探頭探腦的身影。

蕭柳一喜,快步走向樓梯口。

“表哥!”

探身向下望的青年抬頭瞥見他,面色微變抬手向他揮。

蕭柳不解其意,不好意思笑了笑,也跟著揮了揮手,周邊的空氣彷彿都在這一剎那間變得友善和煦,直到世子的急躁尖嘯聲從上而下:“你個痴呆!快退後!!”

砰!幾乎是話音落下的那一秒鐘,一隻蒼白嶙峋的手重重扒上了樓梯拐角,紅指甲深深嵌入木頭。

世子那一聲相當於平地驚雷,引得無數人茫然回頭看——花魁娘子滾下最後兩階梯,右腿詭異向外折,身下是蜿蜒的烏黑血跡。

“姑娘這是……”蕭柳愣神,正要舉步上前相助,連星茗低喝:“不想死就別碰她!”

這一聲不僅駭住蕭柳,還駭住了其他想要上前檢視的修士。

大家驚疑不定,閉氣凝神。

青樓內靜了,不知道從哪間廂房傳來的戲腔唱詞清晰許多,悽楚的腔調婉約朦朧:“燒燈節,朝京道上風和雪……”花魁娘子彷彿覺察不到周圍人的驚懼視線,她換了一身鮮紅的嫁衣,抬起右臂時,骨節處發出讓人毛骨悚然的咔咔聲。

嘶嘶!右掌前伸撓在地上,左掌隨之上前,她動作僵硬地向前緩慢爬動,那根向外翻折的右腿被身體拖拽著前行,腿下塗出寸寸血汙。

周遭的修士們面色發白,紛紛讓出了一條空路。

“……風和雪,江山如舊,朝京人絕.”

她扭曲僵硬爬到了戲臺之下,陰風鼓動嫁衣裙襬,墨髮隨風揚起,遮住她的臉。

眾人呆滯看著她披頭散髮地爬到了戲臺正中間,搖搖晃晃撐住地面要站起身。

“咔擦……咔擦……”那隻翻折的右腿變形更甚,促使她整個人都向□□斜。

又聽那朦朦朧朧的戲腔猛提音調,陡然尖利:“百年短短興亡別,與君猶對當時月!”

這一聲讓不少人心神震盪,被嚇得一哆嗦。

再細看,她從嫁衣袖擺中拽出一疊紅布,素手一牽,紅布便變成了一片染血的紅蓋頭。

彎腰鑽入紅蓋頭之中,花魁緩慢重新直腰。

露天戲臺上的冷僵陽光撒下,鋪滿了鮮紅嫁衣,臺階上的烏黑血跡閃著粼粼光波,戲腔唱詞終於到了末尾,咿咿呀呀拉長了調:“當時月,照人燭淚,照人梅發.”

一曲終,滿堂死寂。

空氣彷彿都陰溼了些許,在滿屋子人接近窒息的安靜注視之中,花魁恍然不覺,自顧自地將雙手豎在胸前,手背僵硬地相擊。

啪!啪!啪!一下,兩下。

三下。

豔色裙襬驟然隨陰風揚起!幾乎要實質化的烏黑氣體繞住紅裙,經久不散。

一片譁然,四面八方的修士們“唰唰”亮出武器,臉色難看對準花魁,方才還死寂的一樓猛地炸開了鍋,有尖叫聲響起:“是障妖!”

“平洲城何時出現了障妖?”

混亂中,連星茗遲疑偏頭問:“障妖是什麼東西.”

世子哆哆嗦嗦躲在他的背後,聲音嚇到變調:“你身為修士,竟然不知道障妖?”

“沒聽說過.”

盛世修仙,亂世下山。

斬除障妖是每一名修士的天職,不論前方如何兇險,修士往往都會迎難而上不懼死亡。

世子生怕連星茗扔下他去慷慨就義,擔驚受怕說:“你你你,你別動!千萬別靠近花魁,她已經被障氣汙染了,貿然靠近說不定下一個倒黴被汙染的人就是你.”

連星茗從善如流,“那我們躲遠點.”

“……”世子詫異又感動:果然只有廢物,才能懂另一個廢物有多害怕。

樓梯道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抱朴抱著琴跑了上來,潦草衝欄杆邊的兩人點頭算作打招呼,就疾步闖進了廂房。

也許是心中過於慌亂的緣故,他連門都沒有關緊,虛掩的門內傳來聲音。

連星茗大致聽到些隻言片語,卻越聽越覺得後背發寒,面上凝重。

此事比他想象中還要嚴重得多。

花魁娘子並不是唯一的受害者。

平洲城上月恰逢中秋佳節,家家戶戶圖吉利,月中婚嫁九千對。

誰知道九月一日,也就是今天,所有嫁出去的新娘子重穿紅嫁衣,披紅蓋頭走出了婚房,站在家門口用手背鼓掌。

家人若挑開紅蓋頭,新娘子就會立即暴斃,場面悽慘,觸目驚心。

“平洲城並非我道門庇佑之地,還請前輩趕在封城前出城.”

抱朴躬身快語。

廂房內安靜了幾秒鐘。

連星茗悄悄豎起耳朵,這下面的混亂好似沒有對道聖造成影響,後者的語氣平淡:“這座城在誰的庇佑範圍?”

抱朴壓低聲音,蚊嗡般報了個名號。

道聖一聲嘲諷冷笑,“竟是他.”

連星茗茫然:“……”誰?沒聽清。

他抬起腳步,慢吞吞往門方向挪了幾步。

抱朴頭疼道:“那位的平障風格,便是一有大型障變就立即封城,將障妖困在城中,慢慢地進行排查篩選,找出源頭消滅源頭。

他若花上半年來找障妖,我等難不成還要待上整整半年?”

頓了頓,抱朴的聲音更無奈:“且前方有訊息通傳,他知曉您也在平洲城後大發雷霆。

想必……想必已經在趕來此地的路上了,是衝著您來.”

誰在趕來此地的路上?連星茗由衷做禱告狀:管他是誰,只要別又來個“熟人”。

還未做完禱告,面前的門驟然向內開啟,屋內冷香撲鼻。

連星茗寒毛豎起,條件反射般貼到了欄杆上,心臟狂跳拱手躬身行禮,心虛瞪著眼下的地面。

嗒嗒——腳步聲。

他忍不住將手往回縮了縮,儘量縮小自己的存在感。

眼底出現一雙黑靴,從他的面前平緩走過,黑靴的主人好似對世間萬物都喪失了興趣,沒有分出一絲視線給旁側。

徑直走過迴廊。

“……”連星茗鬆了口氣。

這口氣還沒有來得及完全松下,抱朴從後方跟出,見到了連星茗,才後知後覺想起來,揚聲叫道:“前輩,燕京蕭家的蕭柳已經靜候多時,現在時間還來得及,不如聽完他一曲再走.”

“!!!”

連星茗差點直接罵出聲。

世子已經罵出了聲,小聲:“草.”

腳步聲停了。

抱朴以為有希望,大喜過望推銷:“請您給他一次機會,他定能模仿得惟妙惟肖.”

“……”這寂靜的幾秒鐘簡直是度日如年。

連星茗能夠明顯感覺到有一道冷淡的視線投注到了自己的身上,不過只是一瞬,那道視線就不感興趣地挪開。

“像有何用.”

道聖臉色微白輕咳,漠不關心閉上了眼,再也沒回頭看。

“彈得再像,也不是同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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