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達蓬萊仙島時已是深夜。

仙島——顧名思義,這是一座海島,前不著村後不著店。

瑤池玉液細雨添香,冷白色的廊坊連綿成片,坐落於各個不同地勢之上。

連星茗雖為仙長二弟子,但居所與其他門生也並無不同,是一處泛著白茫茫霧氣的庭院。

他落地之後,一句話都沒有同傅寄秋說,徑直推門而入,坐到了木凳子上,背對著傅寄秋。

傅寄秋走到他面前。

連星茗連人帶椅子調轉了個方向,眼眶通紅再一次背對著他。

傅寄秋靜默片刻,指尖微轉,儲物戒中掠出幾道微光,地面上多出了幾件規整擺放的小紅箱,分別裝著貼身衣物、戰甲、以及盆栽。

他又將蓬萊仙島弟子服放到桌上,道:“一月後是拜師禮。

對面那座庭院是我的居所,若是有為難的事情,可以來找我。

今夜好好休息,明日我帶你去見寒荷師叔.”

說罷,他抿唇盯著連星茗看。

只能看見一個小小的、冠起的烏黑髮冠。

許久都沒有等到回應,傅寄秋薄唇抿得更緊,站了許久才離開。

待他走後,連星茗坐到鏡前拆去發冠,褪去外袍,赤足走到窗邊。

推窗,寒氣湧入。

海島上的夜間氣溫格外低,他的居所又地勢頗高,推窗後便能看見一望無際的黑海。

漫漫海波浪層層疊疊,浪花聲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似乎還夾雜著深海之下的鯨鳴嗚咽聲。

孤寂感撲面而來。

系統道:[簽約嗎?]連星茗關上窗戶,還是那個回答。

[婉拒。

]他躺到了床上。

從熟悉的國度來到一個極其陌生的地方,周圍又沒有熟悉的人陪著,他止不住地想皇姐現在正在做什麼、白羿知不知道他離開了佛狸、父皇母后會安排人日日打掃重陽殿麼。

往常這個時間,宮人們已經準備好熱水,請他去泡熱騰騰的池子了,還會貼心地在裡面撒些香油與花瓣。

結果風塵僕僕來到蓬萊,大晚上澡都沒洗——修士們都是用淨身術,他不會用。

連星茗不能接受夜間不沐浴就入眠,讓他更不能接受的是居住的環境。

說實在的也不算差,比起重陽殿卻顯得冷清、刻板許多。

桌子就是桌子,椅子就是椅子,不是紅木,也沒有鑲金鑲玉,屋子裡連個大花瓶都沒有,更別提其他擺件陳設了。

身下的床也硬邦邦,躺下去的時候,背脊彷彿都被什麼硬物膈到,冰冷溼氣彷彿能隔著床單浸到他的骨髓裡。

躺了約莫半個時辰都無法入眠,連星茗爬起來翻找紅箱子。

[你幹什麼。

]系統問。

連星茗沒有回答,默不作聲從紅箱子裡抬出小盆栽,將其抬到了床內側。

又將黑金戰甲擺到床外側,最後翻出一大堆衣物全部堆到床上,堆得跟一座小山似的,他方才心滿意足窩進了舊衣物之中。

側身用背抵住戰甲,又抱著盆栽蜷縮起來。

這是他和白羿幾個月前一起種下的虎刺梅,如今尚未來得及開花。

原本它在佛狸長勢樂觀,可也許是換了個環境吧,某片綠葉的邊緣隱隱發黃。

連星茗抬掌輕輕托住那一片發黃的綠葉,眨眼時眼眶乾澀泛著疼。

“你是不是也不喜歡這裡.”

他輕聲呢喃。

翌日清晨。

他一夜沒睡,睜眼到天亮。

鐘鳴聲後,連星茗拿起蓬萊仙島的弟子外袍,仙人們所著皆是法袍,入手柔軟溫暖,他嘗試著套上法袍,又埋頭繫腰帶,先繫好中衣帶子,又扯過右邊的帶子繞腰一週,稀裡糊塗綁上卻依舊鬆鬆垮垮,走兩步外袍就自己散開了。

與這件衣服“奮鬥”半刻鐘後,連星茗放棄坐到鏡前,試圖先梳髮,將散發冠起。

又半刻鐘後,連星茗“啪”一聲將梳子往鏡上一摔,面色難看道:“真沒用.”

系統:[你是在罵梳子還是在罵你自己。

][……][你現在就是落差感太大了,原本以為能成,結果一睜眼人都上路了。

]系統安慰道:[想開點,做人呢,要學會擺爛。

不然以後有你受的。

][我總不能披頭散髮衣衫不整去見師叔。

][也對哦。

你等一下,我查一查怎麼冠發……]系統話還未說完,敲門聲響起。

連星茗道:“進來.”

傅寄秋推門而入,先是看了眼床上堆積如山的衣物,才轉眸看向連星茗,目光在他的腰間與頭頂凝了一瞬。

連星茗將外袍合攏,白皙的臉頰氣到鼓起,側過身不同他說話。

沒一會兒腰後的長髮就被一隻手牽起,傅寄秋雙手纏滿了繃帶,做這些也不太方便。

但他還是細緻、動作輕柔地將連星茗的長髮冠起,最後在發冠上插上一根簪子。

連星茗轉過眸幽幽看他一眼,傅寄秋雙手握住他的腰將他整個人從凳子上提了起來。

“……?”

連星茗面色微驚,腰後探出兩隻手臂,從後方繞至前面,替他綁好各處繫帶。

方才怎樣都不願意聽話的繫帶,到了傅寄秋的手中,卻顯得尤其乖順。

“走吧.”

傅寄秋道。

他抬手輕輕一揚,床鋪上那些雜亂的衣物就自動疊好,“嗖嗖”鑽進了紅箱子裡。

連星茗懵懵看了眼身上的衣物,又抬手碰了下發冠,才抬步跟上。

拜師禮在一個月以後,因裕和仙長是劍修的緣故,實際上教導連星茗彈琴的人其實是裕和的師妹,也就是他們的寒荷師叔。

送至仙府前,傅寄秋止步。

連星茗還是沒和他說話,舉步就要上臺階。

袖擺卻突然被人扯住。

他回頭一看。

白色的斗笠輕紗揚起,露出其下緊緊抿起的紅唇,傅寄秋聲音微啞:“你昨夜沒有睡好?”

連星茗道:“我怎麼能睡得好。

屋子裡又冰又冷,桌子一股鐵鏽味,我以前住的宮殿傢俱擺設都是鑲著玉邊的,我不喜歡那個桌子.”

傅寄秋問:“只是不喜歡桌子?”

連星茗氣道:“屋子裡的所有東西我都不喜歡!”

他將袖子抽出來,賭氣道:“你不要和我說話,我還在生氣.”

傅寄秋臉色微微發白,僵硬站了幾秒鐘,悶悶應了聲“好”,轉身往回走。

“……”連星茗啞然看著他的背影,心裡有些不安。

[我剛剛是不是有點過分?]系統好笑道:[你說呢。

這事兒怪誰也怪不了他吧,你來的路上還咬了人家一口,我都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

大清早人家又是幫你穿衣又是幫你束髮,結果你連句感謝都沒有,還讓他別和你說話。

人家被孤立都已經夠可憐了。

]連星茗感覺到一絲悔意與歉疚,但現在追上去已經來不及了。

[那我回去後和他道歉?]系統滿意:[知錯就改你還是個好寶寶。

]連星茗:[……你才是寶寶。

]他轉身走進仙府。

寒荷仙尊是一位長相柔美的仙子,似乎是以為脾氣十分好、非常好說話的仙人。

她先是將靈力灌入連星茗的體內,又命其撥弄琴絃。

連星茗照做,靈力皆從指尖掠出。

寒荷眼睛微微亮起,驚喜道:“仙長所言果然不錯,小搖光,你的體質非常適合練琴,比起旁的琴修定能事半功倍.”

她給了連星茗一本薄薄的初階心法,問:“這是教你吸納靈氣吐息的心法,你大概多久能背會?”

這本薄薄的心法只有七八頁左右,連星茗以前一直在為繼承皇位而努力,所看過的書籍、兵法,以及地圖數不勝數,這對他來說不難。

他接過心法道:“半個時辰.”

寒荷笑著拿出一把戒尺,道:“我教育弟子的方式呢,便是背不會就打、彈不會也要打。

小搖光,我不會打得很重,只是略施懲戒。

半個時辰後你若背不會,我便打你一下,你服不服?”

她言笑晏晏,似在調侃。

連星茗便也沒有覺得緊張,反正他背得下來,彎唇笑道:“搖光心服.”

半個時辰後,連星茗果然將其爛熟於心,一字不差背了出來。

寒荷調侃笑道:“你躲過了一下戒尺.”

她讓連星茗坐到她提前預備好的集靈陣法中,按照方才所背的心法吸納吐息。

連星茗一一照做,很快就感覺到丹田內有股暖洋洋的氣息,幫他祛除了仙島上的寒意與溼氣。

寒荷暗暗心驚。

之前裕和仙長同他說這個孩子天賦很高,寒荷還覺得許是二皇子與長公主相較而言,二皇子比較高。

現在見了面她才發現,搖光確實是個當琴修的料子,並且還是那種出了仙島,各大仙門百家都會蜂擁爭強的好苗子。

若是不修琴,堪比明珠蒙塵混入魚目中,實屬可惜。

她心中大感滿意,都想要向裕和求來這個孩子,給自己當徒弟了。

她又拿出了一本琴譜。

更薄。

只有兩頁。

“這個你需要背多久?”

連星茗接過一看,傻眼了。

密密麻麻,一個字都不認識。

寒荷道:“這是減字譜,不是字。

每一個符號都概括了譜下指法,比方說這個符號——它上面是個勾,你要做出這種手勢——你試試看.”

連星茗照做。

寒荷又示範了好幾種指法,連星茗一一照做,最後寒荷道:“你把剛剛做的那些指法,在古琴上再重複一次.”

連星茗:“…………”……他剛剛做了什麼指法?全部忘光。

連星茗嘴唇動了動,小聲說:“師叔,我不記得了.”

寒荷只能再示範,這一次從最基礎的指法給他講起,將每一個符號所代表的三四種不同指法講給他聽。

可連星茗聽了下一個就忘記了上一個,一上午聽得眼花繚亂,頭暈腦脹,課程結束時,寒荷讓他彈最、最基礎的搖籃曲。

搖籃曲都是重複的音調、重複的指法,這麼簡單的東西,連星茗還是磕磕絆絆。

亂七八糟彈完。

寒荷安靜了。

連星茗也知道自己剛剛彈得很糟糕,聒噪的琴音讓他太陽穴一抽一抽得疼,他低下頭道:“師叔,是搖光愚鈍.”

寒荷嘆了口氣道:“你不是愚鈍,你剛才背心法時那麼快,到了背琴譜卻宛若三歲孩童,一句話要跟你講三遍你才能勉強理解。

明日再講,你可能就又記不住了,你可知為何?”

“為何?”

“你心中雜念太多,背心法時毫無雜念只是在默背。

到了背琴譜、聽理論課時,你卻數次走神,你不是不理解,你是從心底不能接受這些音符、音調.”

寒荷伸出戒尺,道:“今日的搖籃曲沒有學會,我打你一下,你可認?”

“……”連星茗張了張嘴。

可……可他原本就是不喜歡彈琴的啊。

他伸出了手,軟聲道:“師叔,我怕疼.”

言下之意,你掂量著打。

寒荷好笑看他一眼,抿唇笑了一下,她方才說是略施懲戒,果然只是略施懲戒。

戒尺輕輕拍了下連星茗的手掌,連個紅印子都沒有起來,她道:“你回去吧,以後一月來聽四次課,每次我都留一首簡單的初階琴譜給你,未聽課的日子你只需要吸納靈氣、背會琴譜。

若下次上課你還是不會,便還要打.”

“……是.”

連星茗行禮,轉身往外走。

走出好遠的距離,他才像是重新活過來了一般,重重的兩側肩頭彷彿卸掉了兩塊大石頭。

明明寒荷師叔很溫柔,像個大姐姐一般悉心教導,可是連星茗還是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莫大壓力,讓他心底有些抗拒再見到寒荷——他連最基礎的指法都沒有記清楚,如今給了個搖籃曲的譜子讓他回去背,他背什麼?他甚至都不知道回去後要背什麼,連看都看不懂。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掌,戒尺沒有留下紅印子,他的心底好像印上了塊火辣辣的紅印,促使他的脖頸像被勒住,收緊難以呼吸。

系統道:[別難過,我剛剛錄音了——錄音你知道什麼意思嗎?就是你能再聽她講的課。

][我不是難過,我是感覺到了落差。

][什麼落差?][以前做什麼事情都很輕鬆,事事簡單。

覺得這個世界上好像沒有什麼難的東西。

]連星茗轉眼看向幽藍色的大海,對系統道:[現在我才發現,那是因為我只做我擅長、喜歡的事情。

不擅長的東西都有別人替我做了。

]這種感覺就好像是從雲端跌到了地面,現實的參差感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

直到回到居所,連星茗還是悶悶不樂,他從來到仙島的那一刻起,就心中悶悶的。

傅寄秋的院子裡傳來乒鈴乓啷的敲打聲,他詫異走進去一看,就看見一地木屑,以及碎玉。

傅寄秋蹲在一塊圓木前,用靈力軟化了玉髓,然後暴力將其按到圓木四周。

“……”連星茗啞然問:“你在幹什麼?”

傅寄秋聽見他的聲音,身形一僵,起身道:“你不是不喜歡那個桌子麼.”

連星茗瞠目結舌看向一地狼籍,“所以你就為我新做了一個?”

“對.”

傅寄秋耳根微紅,道:“歷練時收下不少謝禮,其中便有凡界的玉髓、玉佩等。

從前也不知這些毫無靈氣的東西有什麼作用,如今見你喜歡,就都安了上去.”

連星茗走近,看著圓木沒說話。

傅寄秋頓了下,側眸觀察他的表情,聲音清寒解釋道:“還未做好,不好看。

過幾日做好了,你再看看喜不喜歡……”連星茗:“喜歡!”

他一下子跑到圓木邊上,方才還灰濛濛的眼睛陡然亮起,桃花眼裡滿是驚喜與喜悅。

現實的參差感與打擊被拋之腦後,他彷彿又被人抱上了舒適的雲端,那兒才是他真正向往的地方。

他並不是喜歡這個圓桌,更不是喜歡鑲了玉的桌子,而是喜歡這種與修仙界格格不入的紅塵感。

抬手撫開木屑,珍惜又高興摸了摸側面的玉髓,他轉頭疑惑問:“為什麼都是黑玉?”

傅寄秋:“你們的國旗是黑金色.”

“國旗”這兩個字一入耳,連星茗的心尖頓時一酸,眼眶瞬間就紅了。

傅寄秋愣了,慌忙抬手:“你、你別哭。

你是不喜歡黑玉嗎?那我再重新……”連星茗大笑道:“喜歡!我太喜歡了!”

他毫不吝嗇誇讚:“你怎麼這麼厲害,我第一次看見有人用靈力鋸木頭造桌子,好新鮮.”

傅寄秋看他笑,似乎鬆了一口氣。

“那我現在可以和你說話了嗎?”

連星茗愣了一下,後知後覺才想起今天早上自己的那句賭氣之言。

恰好這時候院子外傳來叫聲:“小搖光?小師祖——”是之前一起玩葉子牌的修士。

他拎了一大籃子靈草,在對面伸頭往裡看。

連星茗跑到臺階上,“怎麼了?”

“我給你帶了點靈草祛寒用的,沒有靈力的頭幾天很難熬,你晚上可以用它來泡浴。

順便來找你玩葉子牌……”那修士面帶笑容轉回頭,一見連星茗站在傅寄秋的院落裡,他登時面色一震驚恐改口道:“呃,今天就不玩了。

我、我改日再來找你玩兒.”

說著他將籃子往地面上一放,一溜煙跑出老遠,避洪水猛獸一般。

連星茗驚愕看了眼靈草籃子,又轉回頭看了眼傅寄秋,腦筋飛速轉彎想著該怎麼安慰才能讓這人好受點,最後哈哈道:“他應該不是在躲你。

他是在躲我,他肯定怕又輸給我.”

傅寄秋抿唇,低沉“嗯”了一聲。

情緒似乎不太明朗。

連星茗心裡更覺歉疚、同情,他走回去小聲道:“早上我那句話,是我不對。

你不用放在心上,我並不是在針對你.”

傅寄秋沒有說話,轉身蹲下指尖劃過圓木,劃出凹槽後默不作聲填入黑玉髓。

連星茗蹲到他的身邊,主動提及:“我今天被寒荷師叔打了手板.”

傅寄秋偏眸看來。

連星茗故作委屈道:“好疼啊。

我沒有背會琴譜,寒荷師叔說下次還要考我,若不會就要再打.”

他將手掌伸到傅寄秋的面前。

傅寄秋捏了捏他的指尖,“很疼?”

連星茗:“嗯!”

說著他憋不住想笑。

傅寄秋抬眼看他,收回了手掌。

“你不疼.”

“疼的,特別疼。

我這雙手就沒幹過重活,打一下就疼到受不了。

真的疼,沒騙你.”

連星茗眉開眼笑擠到他身側,道:“他們不理你就算了,我理你。

我不會自己穿衣不會冠發,你待會能不能教教我?我看你這手也挺為難的,不如這個月你教我穿衣、冠發,我每天幫你擦拭絳河,怎麼樣?”

他臉上的甜甜笑容印到了傅寄秋的眼底,彷彿都裹挾著莫大的感染力,驅散方才那點小插曲引起的低落。

傅寄秋頓了許久才開口,聲音泛著啞:“你和我走得近,他們便不會再來找你.”

連星茗道:“我管他們來不來找我,重要的是我想找誰,而不是誰想找我。

我現在只想找你玩.”

他伸出一隻手掌握成拳,聲音也帶著笑:“早上咱們冷戰,中午就和好行不行?”

早上冷戰也是連星茗在單方面冷戰,傅寄秋盯著他的手許久後,才小心翼翼抬掌與他以拳相抵,斗笠下的唇角剋制不住彎起。

“好.”

傅寄秋這幾日彷彿將之前從未說過的閒話全部說完了。

在蓬萊仙島選徒之前,他的人生是規整、黑白的,墨守成規。

可這幾日黑白的世界侵入一道光亮鮮豔的耀眼色彩,是他的小師弟。

在他的黑白人生中遲來十六年的小師弟。

…………過後的一個月,屋子裡幾乎每隔兩三天便會多一件東西,有時候是鑲玉的櫃子,有時候是鑲玉的床架,更多的時候是一些做工精巧的擺件,上面雕刻了些佛狸的標誌性建築物。

系統說你這叫拆盲盒。

於是連星茗學到了一個新詞彙——拆盲盒。

他每個星期都在期待傅寄秋會給他做出什麼東西,若是上面有佛狸的象徵,那他就會更加高興,愛不釋手把玩著小擺件。

作為報答,他自然也像擦拭戰甲那般細心,每天天不亮就定時跑到傅寄秋的院落,替他擦拭絳河。

時日長了,他有時候還會調侃傅寄秋,說:“你這本命劍改認我為主算了。

我覺得它好像都熟悉我了,在我手裡特別乖.”

劍修的本命劍會受到其主人的影響,若是仇敵將其握在手中,甚至會被暴動的劍氣反傷到。

若是陌生人將其握在手中,像絳河這種上品寶劍自然也不是輕輕鬆鬆就能任人拿捏的。

大多數時候,旁人連拔劍都不要想拔出來。

他“鏘”一聲將劍插回劍鞘,笑道:“來吧小師孫,送你師祖上學了。

你這斗笠是不是快能摘了?”

“快了.”

傅寄秋對於“小師孫”這個稱呼,似乎頗感無奈,“今日便是拜師禮?”

說著,傅寄秋掩在袖下的掌心微微動了一下,如今他手上的繃帶已經拆掉,掌心握著兩枚銅板,他想要給連星茗。

——他一直心心念念著連星茗初來蓬萊仙島時說的那句話:你欠我兩個銅板。

可他人在蓬萊,無法獲取到人界的錢幣,此事便一直擱置了下來。

直到今天早上有外出歷練的修士返回蓬萊,傅寄秋才上前詢問。

那位修士誠惶誠恐,立即將銅幣給了他。

還不等傅寄秋開口,連星茗道:“對啊。

我得先去寒荷師叔那兒報個道.”

他抖了一下,這個月他總共去了寒荷師叔那裡四次,次次都被打手板,次次都背不會琴譜。

一開始寒荷師叔對他好像還有點期盼,到後來也只剩下了失望。

偶爾會摸一摸他的頭道:“修行也是在修心,你的心不靜,便永遠都邁不進這個門。

何時你心裡那個念頭斷了,你才能背會琴譜.”

連星茗聽不懂她在說什麼。

什麼叫作心底的那個念頭斷了?“你等等我,我先去給虎刺梅澆水.”

連星茗蹦蹦跳跳跑回自己的院落,又小心翼翼拿起水壺給小盆栽澆水。

說來奇怪,以前在佛狸養虎刺梅時,白羿和他都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根本就不記得要澆水。

只有皇姐偶爾會幫忙照看虎刺梅。

照樣長得茁壯。

可是自從來到了蓬萊仙島,他每天都悉心按照培育方式去澆水,為此還專門諮詢過養仙植的師孫們,虎刺梅的葉子還是一日一日變黃。

越想讓它活,它就越枯萎。

在寒荷師叔那兒上完課後,連星茗果不其然又一次被打了手板。

這一次寒荷師叔異常生氣,失望又無奈:“都已經一個月了,你竟還在背那首搖籃曲!你的心法都已經爛熟於心,比同階弟子超出許多,為何琴譜這樣難?若下次還不會,我便真要打重了.”

連星茗只要一想到下個月還要來,並且往後的人生都會是這樣往復,便覺得眼前一黑。

他恭敬告退。

下午時,他準時來到了仙長府,在外恭候。

片刻後,他隨一位仙侍進入。

拜師禮,其實不過就是敬茶。

敬茶之後,蓬萊仙島便會昭告天下,讓所有人都知曉仙長有了二弟子,叫作搖光。

仙府內安安靜靜,飄渺白霧懸浮於半山腰,連星茗低著頭走進,行禮:“見過師父.”

裕和高高在上,一如初見時那般慈眉善目。

“聽寒荷說,你修行不順.”

連星茗生怕他提及此事,結果他還是提了。

連忙躬身道:“弟子愚鈍,背不會琴譜.”

裕和溫和道:“敬茶吧.”

連星茗以為這個話題過去了,心中暗暗欣喜,轉身從仙侍手中接過茶杯。

他將玉茶杯拿到手裡的時候,還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直到仙侍往茶杯裡倒水,他才面色一變。

這玉杯竟絲毫不隔熱!水有多燙,杯壁便有多燙。

沒一會他的十指就跟在火上灼烤似的,燙到發麻,他小幅度轉動著杯子,試圖讓指尖與杯子接觸的時間短一點,只期盼仙侍倒快點,再倒快一點。

好不容易眼巴巴等水倒滿,連星茗快步上前彎腰道:“師父請喝茶!”

——快把杯子拿走!!裕和沒出聲,含笑看著他。

“你背琴譜時,也是這般躁動沒耐心?”

連星茗愣愣抬了下眼睛,瞬間回過味來。

師父在懲戒他。

連星茗又細看,明明裕和臉上帶著溫和慈祥的笑意,卻沒有讓他放下杯子——他不相信裕和看不出來這茶杯很燙。

系統在他腦子裡叫道:[我不服!!]連星茗暗暗咬牙,也不服。

他並不是故意不背琴譜唱反調,他確實是背不下來。

師父用這種方式懲戒他,無非是想教導他耐得住躁動,可誰手上捧著塊“烙鐵”能耐得住躁動???系統:[你在佛狸什麼時候受過這種委屈?把茶水潑他臉上去,讓他也感受感受有多燙!]連星茗假裝手抖,將玉杯摔在地上,佯裝驚恐行禮道:“弟子犯了什麼錯,還請師父言明!”

裕和抬手一揚,面前有多了一個新的玉杯。

“你沒有犯錯,你只是心不靜。

敬茶吧.”

連星茗咬唇看著玉杯,伸手接過。

系統叫出聲:[怎麼又來?!!]這一次燙水倒入茶杯,連星茗面不改色,因為系統臭罵著幫他隔熱了,他手上沒感覺。

裕和問:“心靜下來了嗎.”

連星茗低頭道:“靜了.”

裕和問:“方才拿著燙杯時,你的心裡在想什麼.”

連星茗心道一聲:“自然是不服氣.”

他面上不敢露出半點兒錯處,微笑著胡扯一通道:“弟子在想,往常背琴譜時總會走神想到佛狸的鳥雀、佛狸的親人。

方才捧著茶杯時,卻想著燙,待茶杯冷卻後,又只回憶著茶杯有多燙。

若是以後背琴譜也能如此專心,想必進度不會像現在這般慢.”

裕和點頭,接過了他手中的茶。

淺淺喝了一口。

道:“你能有這番見解也是極好,既已經踏上仙途,便斷去對佛狸的念想吧。

終日沉溺在不該有的塵緣中,只會害人害己.”

連星茗來到蓬萊仙島的這一個月,其實也半推半就地接受了現實。

可是聽見裕和這番話,他的心底再一次蹦出莫大的不甘——他從小到大都只想繼承皇位!他根本就不想修仙!!來到這裡後衣服不會穿、發冠不會束,長輩除了打他手板就是讓他敬茶。

他想回家。

他現在特別、特別想回家,想奔到母后的懷中狠狠哭上一場,想去找皇姐哭訴,家裡人若是見到他哭,只會心疼,比他還要傷心難過。

可他現在若軟弱哭出來,師父很可能會再讓他敬茶。

連星茗憋下眼淚,抬眸時一雙笑眼,“感謝師父教誨,弟子謹記於心.”

裕和揮了揮手,“退下吧.”

連星茗行禮,下唇微顫抱著手往外走。

裕和叫住了他。

“還有一事.”

連星茗轉回頭。

裕和含笑道:“你還有一位師兄——少仙長,你應該已經見過他了.”

連星茗:“……”不知道見沒見過。

他也不知道師父為什麼突然提及這個人。

裕和道:“少仙長是未來的仙長,要以身作則作仙界表率,不可偏頗、不可沾染私人是非。

你日後若是見到了他,不可無事與其話閒常.”

[之前不是有種說法嘛,]系統有些不太確定地回憶:[少仙長是未來的修真界的門面,他高雅修真界就神秘莫測,他浮躁修真界就也會浮躁許多。

這老頭估計是覺得你浮躁,怕你帶偏、帶壞了少仙長,危害修真界的臉面。

]估計就是這個原因。

連星茗心裡也是這樣想的,他轉頭心有餘悸看了茶杯,萬萬不想再一次被提到這裡來敬茶,心裡更是打定主意要疏遠他未來的師兄。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連星茗躬身行禮:“弟子謹記在心,日後若遇見了師兄,必定恭敬、不逾越。

絕不會去無事打擾師兄,擾了師兄的清靜.”

都市小說相關閱讀More+

至尊神婿-1

錦鯉少爺

簽到諸天從港綜開始

朱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