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州城裡的人,原先都不知宋星橋和麻九爺的關係。

最近兩年,不知哪裡傳出些風聲,之前認識他的人,方才恍然大悟,原來那個宋書生,並非無依無靠的孤兒。

只是,麻九爺人已故去,宋星橋又遠在千里之外的京城,人們茶餘飯後唏噓幾句,熱鬧一過便沒人再提了。

今日書屋掌櫃的存了攀附的私心,方才壯著膽子在星橋跟前提起舊事。

宋星橋一愣,心思急速轉了個彎,面色依舊平淡,狀若無意問道:“掌櫃的有話明講。”

含糊的一句話,不置可否,一雙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盯在了掌櫃的臉上。

他早不是當年謙卑低調的窮書生,這幾年在京中歷練,舉手投足隱隱散發出上位者不容褻瀆的氣勢。

掌櫃的辨不出他的喜怒,硬著頭皮道:“麻九爺當初死得冤,咱們涼州城百姓有目共睹。幕後真兇至今未曾找到,也實在讓人氣憤。”

突兀的一句話,惹得星橋眯起了眼睛。

麻九當初名聲不算好,不明真相的人把他當做洪水猛獸。

掌櫃的平白替他道冤枉,星橋猜不透到底意欲何為。

他勾了勾唇角,衝掌櫃的點頭,“您繼續。”

掌櫃的左右看看,此時書屋並無外人,他方才擦了擦額頭的汗,小心謹慎道:“我那日在翠福軒吃酒,聽鄰桌一個酒鬼吹牛,講起麻九爺遇害的舊事。”

“說重點。”

“那人說,幕後真兇乃是劉望蜀。他糾結一群城內的小痞子,一起做下的壞事。”

“劉望蜀?”星橋擰眉,“他不是早就落水而亡了嘛?”

話說出口,腦中突然靈光一閃。

姓劉的當年被水沖走,丁頤景帶人沿河搜尋了二十里地,也未見到他的屍身。

草率得出結論,他必死無疑。

可有句俗話說得好,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不曾見過屍身,妄下判斷,乃是大忌。

終究是大意了,方才讓壞人鑽了空子。

星橋心頭惋惜,那張俊臉越發蒼白。

掌櫃的絮絮叨叨又說道:“聽聞劉望蜀落水被救,撿回了一條小命。但是他貪贓枉法的事情已經敗落,又被麻九爺揭發,他才是青峰寨真正的幕後主使之人。劉望蜀名聲臭了,不敢站出來示人,這才心存惱怒,一心要找麻九爺報仇。

據說他在暗中籌謀好些日子,見那日麻九爺落了單,便糾集一幫地痞流氓把人擄走,帶去了黃泉路引。”

掌櫃的嘖嘖惋惜。

星橋卻如墜冰窟,渾身冰涼。

他一回到涼州,便聽聞了麻九爺遇難的噩耗,也曾暗中去青峰寨查探過。

只是昔日熱鬧的山寨,現如今空無一人,只餘荒草。

他心中說不出的淒涼、落寞。

青峰寨,在旁人眼裡是橫屍遍野的土匪窩,在他記憶裡卻是家呀。

義父、乾孃、趙二爺、小楊子……

他對自己親生父母毫無印象,關於童年的回憶,全都在青峰寨上。

可是……

短短几年,物是人非,家破人亡。

書屋掌櫃被宋星橋的臉色嚇得膽戰心驚,晃一下他的胳膊,小心問道:“宋大人,你還好吧。”

宋星橋回過神來,敷衍點了點頭。

“掌櫃的剛才那番話,千真萬確?”他嗓音沙啞,低頭隱下眼中閃動的怒火。

掌櫃的訕笑,“千真萬確,絕無虛言。我還知那人是城裡有名的潑皮無賴,外號田七。”

“你可知田七最近的行蹤?”

“除了在翠福軒喝酒吹牛,便是去醉紅樓找姑娘。那種渣子能有什麼正事。”

掌櫃的一臉鄙夷。

他雖是商人,骨子裡依舊存了讀書人的清高。況且他跟田七有一樁私仇,至今記在心上。

大約十幾年前,田七還是小混混,是這條街上的一霸。掌櫃的因一樁小事得罪了他,田七便耀武揚威,糾結了幾個小混混,把書屋打砸一通。

這樁仇怨,掌櫃的至死都忘不了。

如今雖存了借刀殺人的心,卻也敢拍著胸脯,拿讀書人的脊樑做擔保。

剛才說的話,句句為真。

星橋不願糾纏他們以前的恩怨,胸中烈焰燃燒,恨不得立時把田七那王八羔子抓來,即刻升堂拷問,幫義父報仇雪恨。

縱然他當年離開涼州,對義父心存了怨恨,那也只是他們之間的小事兒,若有外人欺負義父,欺負青峰寨上的兄弟,他第一個不答應。

從書屋出來,他手搭涼棚望了眼。

時值正午,正是翠福軒賓客如雲之際,他抬手招呼佟致。

“今日我做東,請你到翠福軒吃席。”

“日頭打西邊出來了?你宋星橋這隻鐵公雞……”

佟致想挖苦幾句,話說一半吐了吐舌頭,把後面的話嚥了回去。

宋星橋臉色鐵青,面無表情,哪有請客吃飯的熱情。

佟致料到此事不簡單,小心提議:“要不要多帶些人手過去?”

宋星橋搖頭,“不用,只是吃頓飯而已。”

他搶先上了馬車,見佟致站著沒動,不耐煩催促了一句。

佟致滿心擔憂,卻又不敢違背,磨蹭著上了馬車。

田七是涼州城裡有名的小混混,長到快四十歲了,也沒個正經營生。

前些年生活窘迫,破衣爛衫,跟丐幫弟子似的。最近這幾年不知發了什麼財,穿金戴銀抖擻起來。

他手上架著一個鳥籠,進門先沖人問好。

“各位老少爺們,不好意思,我今兒晚了。大家吃好喝好。”

自來熟,跟誰都不客氣。

有人起鬨架秧子,高聲嚷道:“喲,這不是田七爺嘛,最近闊氣得很呀,今兒又準備品什麼菜呀?”

“田七爺口味高,京城的御廚都不見得能入了他的眼。”

玩笑話越說越離譜,背後之人藏了什麼心思,明眼人一下就能瞧出來。

田七眯著一雙小眼睛,回應道:“我哪有你趙老爺闊氣呀,聽說你近來置辦了千畝水田,當真是出手闊綽。”

他挑了當中的一張桌坐下,一隻腳翹起來踩在板凳上,一手拍著桌子扯著嗓子高喊:“小二,快拿選單過來。”

小二嫌他吵鬧,卻又不好表現出來,把雪白的手巾甩到肩上,硬擠出笑臉迎了出來。

“喲,田七爺來了,今兒想吃點什麼呀?”

“聽說新來一個南地的廚子,拿手菜是哪道啊?”

“紅燒獅子頭,田七爺要嚐嚐嗎?”

“那就來道紅燒獅子頭,再來一副肘子,二兩牛肉,老規矩再來一罈酒。”

點完了菜,不容田七喘口氣,有人便開了口。

“田七爺,外頭傳言麻九那個土匪頭子死於你手?是你吹牛啊,還是確有此事?”

田七撇撇嘴,“殺死一個土匪,跟碾死一隻螞蟻差不多,爺們有必要吹牛撒謊嘛。”

“那你可是立了功了。”那人不懷好意地吹捧。

麻九挺了挺胸脯,“那是自然,為民除害,得把我田七的大名寫進縣誌,全涼州城的百姓都得敬著我。”

田七隻顧著吹牛,全然不知角落裡一人暗暗握起了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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