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棲宮正殿，正中牆上掛著三幅仙尊畫像。畫像下置著一張金絲楠木的條案，案上擺著五貢。
玉爐金香，青煙嫋嫋，殿內瀰漫著一股若有似無的香氣。
皇帝深嗅一口，緊繃的臉上，終於露出幾分笑模樣。
“貴妃何在？”他左右看看，質問宮女。
宮女嚇得哆嗦，俯身剛要跪，便聽見內室傳來一道清脆婉轉的聲音。
“臣妾接駕來遲，還望萬歲爺恕罪。”
說是接駕，卻不見人影，甚至連腳步聲都不曾聽見。
皇帝並不在意，反而咧嘴笑起來，邁步進了內室。
潘貴妃端坐在鏡前梳頭，光可鑑人的黃銅鏡中，映出她絕世美豔的臉龐。
說起來已經三十多歲了，可她雙眸清澈，眉眼如初，竟還像小姑娘一般。
宮裡別的妃嬪，恨不得把身家統統穿戴到身上，唯有她，身著一襲素白，滿頭烏髮如瀑布一般披在肩頭。
民間有句俗語：要想俏，一身孝。
皇帝雖然沒有聽過這句話，可眼前的貴妃仙氣飄飄，三千佳麗當中，絕美風華竟是無人能出其右。
皇帝專寵她，就是因為這份超然無物，飄逸脫俗。
潘貴妃輕抬雙眸，隔著銅鏡跟進門的皇帝四目相對。
她輕展朱唇，微微一笑道：“臣妾見過萬歲爺，恭祝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婷婷嫋嫋剛要起身，便被皇帝攏住雙肩，按坐了回去。
“貴妃免禮！”
皇帝笑容有些勉強，聲音也有些發沉。
潘貴妃抬手撫在皇帝的手背上，問道：“萬歲爺，我瞧你臉色不大好，可是這幾日熬夜批閱奏摺累著了？”
“不妨事”，皇帝沒有否認，只故作強壯揮了揮手。
大約動作有點大，或者見到貴妃有些激動，他很不爭氣地眼前一黑，身子不由自主晃了幾下。
潘貴妃起身，忙扶住了他，滿臉關切詢問：“我的爺，你身子不爽利，可要跟臣妾直說，萬莫逞強。”
一邊扶著皇帝坐下，一邊揚聲喚了聲寶珠，“仙士昨日送來的仙丹，你趕緊取一顆來。”
皇帝不甘心地拉著她的手，晃了兩下，諂媚笑著伸出了兩根手指。
“一顆不行，這次我要兩顆。”
潘貴妃嬌嗔地瞪他，輕抬食指在他眉心戳了一下，膩著嗓音道：“往日都是一顆，今日為何如此貪心？”
皇帝笑著卻是沒說話。
他順勢攬住潘貴妃的腰，把人拉進了自己懷裡。
貴妃身子嬌，這些年吃齋誦經忌五葷，通身上下，散發著一股奇異的香氣。
這香氣讓皇帝著迷。
把人抱進懷裡，深嗅了兩口，從上到下打量潘貴妃，竟然覺得她身上沒有一處不是好的。
他閉上眼睛，把臉貼在她的頸邊，喃喃道：“咱們的永壽公主，長得像你，眼下也滿十四了吧。過幾日也該用心，幫她選一門好親事了。”
“不著急”，貴妃漫不經心道：“萬歲爺身邊只她一個，多留她幾年，讓她好好盡孝也好。”
“她可是朕的心肝，錯過了好姻緣，豈不是要怪我一輩子。”皇帝有些固執，“咱們這就籌謀起來，先幫她選定也好。那丫頭可曾跟你提起，她鐘意怎樣的男子？是要文采斐然的，還是體格壯碩的？若喜文采，便把下一屆的新科狀元許給她；若是喜武，那便從軍中遴選出一位少年將軍。總歸，只要我的永壽高興，就是天上的謫仙，我也要幫她討了來。”
皇帝愛女的拳拳之心，毫不掩飾。
潘貴妃臉上卻是淡淡的，甚至於提到自己親生的永壽公主時，也不見任何喜色。
兩人正說話，寶珠端著托盤緩步走了進來。
盤上金盃蓄著半杯清水，玉碟裡放著兩顆硃紅的仙丹。
潘貴妃上前接過，纖纖玉指捏起一顆，喂進皇帝嘴裡，端起金盃遞到唇邊，看著他喝水順下，方才捏起另一顆。
皇帝熟絡得很，迫不及待吞食下去，人也立刻變得有了精神。
不等寶珠退下，他已經牽起潘貴妃的手，把她往床邊拉扯。
潘貴妃皺了皺眉，眼神往門口飄了飄。
皇帝高聲吩咐，把無關人等都支到了宮門外。
大太監林誠跟在皇帝身邊伺候了十多年，對此見怪不怪，招呼著眾人出了鳳棲宮，一行人分列兩旁，守著宮門。
——
鳳棲宮緊挨著勤政殿，離皇后的慈元宮，得走上一刻鐘。
皇后坐著鳳輦，珠翠輕搖，顛了好半天，方才看到鳳棲宮的大門。
老遠便看到左右兩列太監，侍立在門外，就連皇帝身邊最親近的大太監林誠都不例外。
皇后撇了撇嘴，對潘貴妃的鄙夷，又增了幾分。
妖精狐媚子，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不定跟男人做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才會把人都給支出來。
林誠抱著拂塵閉目養神，旁邊小太監拿胳膊肘撞他一下。他半眯著眼睛本想發作，可順著小太監的手指望過去，抬頭便見皇后的鳳輦，不知何時已經到了跟前。
皇后娘娘突然駕臨，到底所為何事？
皇后和貴妃不睦，在宮裡已經不是什麼秘密。眼下萬歲爺正跟貴妃……皇后突然駕臨，要出大事啊。
林誠那雙眯縫眼，立刻睜得溜圓，心裡暗道不好，慌忙迎了上去。
“林公公怎麼在此？”皇后假裝偶遇，讓人停下鳳輦，曼聲開了口。
“奴才伺候主子。”林誠含含糊糊，彎腰深鞠躬。
“這幾日萬歲爺批閱奏摺辛苦，我正要到勤政殿去探望，難不成……他老人家現在鳳棲宮？”
這話問的，一眾奴才門口守著，主子爺不在裡頭，他們翫忽職守，不是要掉腦袋了？
林誠心裡腹誹，面上依舊堆著笑，道：“過幾日就是永壽公主的壽辰，萬歲爺和貴妃娘娘正在商議，該如何給小主子慶祝一番。”
皇后沒有子女，平日聽誰提起這個話題，避之唯恐不及。
林誠的言外之意，催皇后快些離開，卻沒想到，她示意放下鳳輦，緩步走了下來。
“永壽那孩子乖巧惹人愛，我瞧著也喜歡。她是萬歲爺的心尖子，壽辰可謂大事，我也來幫著參謀一下好了。”
說著話，她就要往裡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