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師傅來了韓東塬惡狠狠地喝著水。

可是程檸半點也不再像以前那樣怕他。

只要他聽進去了,她可不管他面色有多黑。

後面一路韓東塬睡覺,她也不再理他,還美滋滋的哼起了歌。

“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兒開在春風裡,開在春風裡,在哪裡在哪裡見過你,你的笑容這樣熟悉,我一時想不起,啊在夢裡,夢裡夢裡見過你......”“程知青,你這歌唱得真好聽,”前面的二慶伯原先趕著牛車,聽著程檸哼了一會兒歌,突然開口道。

程檸嚇了一跳。

二慶伯沉默寡言,在前面趕牛車時很少跟他們搭話,剛剛她躺著沒事做,清晨帶著微甜香味的清風吹著,太過放鬆,就忍不住哼唱了起來。

這可不是這會兒的歌呢。

這歌得等改革開放才能傳過來吧。

她先偷偷看了一眼韓東塬。

看到他還閉著眼應該還是在睡著,剛剛她哼得小聲,他應該也沒聽到什麼。

就是個調子,過上幾年肯定早忘了。

她鬆了口氣,衝二慶伯笑了一下,道:“嗯,就是胡亂哼得,心情好,就忍不住哼一哼歌.”

能活著,一早上悠閒地坐在牛車裡看大山的風景,還有餅子吃,還有水喝,旁邊還有年輕的韓東塬,真的是太美好了啊。

二慶伯樂呵呵,道:“程知青你可真是個好娃子,這些年來過這麼多知青,真正喜歡這裡的,也就你一個了.”

是不是真心喜歡,是不是發自內心的快樂,他這個常年在大山裡來來去去的老頭子,一眼就能看出來。

又道,“就你身邊那個,以前也燥著呢,不過我看啊,自從你過來之後,他倒是好多了.”

程檸聽他說韓東塬,轉頭就去看他。

韓東塬睡不下去了。

他坐直了身體,道:“二慶伯你這牛車倒是趕得穩.”

二慶伯笑,給前面的牛甩了一鞭子,不重,倒像是輕拍了一下牛跟夥計打招呼似的,笑道:“養了幾十年的牛咧,能不穩?”

隊裡的牛都是他養的,需要趕牛車的時候就幫忙趕牛車,這些牛都最聽他的話,別的人誰趕都不如他。

二慶伯說著話大約是高興了,竟然還吆喝了兩句山歌,然後不一會兒又聽到前面也傳來一陣吆喝聲,是牛車路過其他村莊的地盤,有幾個不認識的村民在用木頭打樁,應和著唱著號子歌。

程檸看得津津有味。

韓東塬看她,這會兒已經有些微的晨光出來,灑在她淨白鮮嫩的面龐上,美好得不真實。

那一句句歌詞,程檸不知道,其實每一句都聽到了他的耳中。

又像是敲在了他的心上。

泛起一陣又一陣無處發洩的異樣情緒。

****兩人去的早,到了公社姚師傅還沒到。

兩人就被徐書記叫了一起去公社食堂包餃子,大白菜大肉餡,雖然肉餡不多,但大白菜裹了肉味,還是饞得人流口水。

幾人正在食堂包餃子包得熱火朝天,薛主任就把人給帶來了。

令人意外的是,除了姚師傅,還有一個高大俊秀的年輕人。

韓東塬看到這人還沒什麼表情,程檸看到眼睛已經是驟然亮起,露出了一個十分驚喜的笑容,然後給出了熱情的歡迎。

......那樣子,瞅著怕不是想去給一個擁抱。

“紀暘?”

程檸跟姚師傅打了一聲招呼之後就衝著那年輕人笑道,“你怎麼過來了?啊,陳師傅推薦的工程師傅是你嗎?真是太好了!”

這緣分還真是天註定的。

前世紀暘後來就跟了韓東塬,跟他一起創業,說是他的左膀右臂也不為過。

沒想到這一世的緣分這麼早就來了。

紀暘看到程檸的笑容怔了一下,隨即也笑了出來。

因著她的驚喜和熱情歡迎,這些時日的陰霾好像也一掃而空。

“不嫌棄我學疏淺陋就成.”

他道。

以前他在建築工程集團做工程師,程檸在傢俱廠上班,兩人不過就打過幾次照面,沒有任何交情,程檸這麼歡迎他,顯然真心實意需要一個得力的工程師。

不過程檸有點奇怪,問他:“你是跟單位申請的嗎?能這麼快嗎?”

這會兒可沒什麼年假,有什麼事想要請幾天假都是要提前申請,等領導審批的。

但從她那天打電話給姚師傅,到他們前天出發,中間也就一天半的時間,他在單位,怎麼就能跑過來的?“我這次過來不是幾天,”紀暘道,“廠長批了我下鄉改造,以後都會在這邊了.”

他母親是老牌資本家大小姐,但她在他年少時就已經去世,所以之前並沒有影響到他,最近因為這個出身問題被人挖出來,他不願跟去世的母親割席,不願“揭露”母親,最近的處境十分艱難。

陳師傅跟他家有些淵源,也算是他的半個師傅,所以姚師傅來找陳師傅說這事時,他立即就想到了紀暘,然後找廠長談了一番之後,廠長就批了一封下鄉改造書,讓他直接跟著姚師傅過來了。

程檸:!!!這,這,這對程檸來說簡直就是驚喜!感動得無以復加了。

簡直是瞌睡遇到了枕頭。

“太好了,”她握住了紀暘的手,熱情道,“紀工程師,我們很需要你!”

“謝謝,”紀暘被程檸的情緒感染,笑道,“我聽姚師傅說過你們的想法了,來之前我跑了各大圖書館,把能找到的有關這邊的資料都找了,謄了過來.”

他說完就跟韓東塬打招呼,道:“東塬.”

他跟程檸不熟,跟韓東塬卻是熟得很。

以前在工程集團,他做設計,韓東塬負責後期設施安裝統籌,兩人打交道的機會很多。

不過相較於程檸的熱情,舊相識的韓東塬卻是面色淡淡,頷了一下首,道:“吃餃子吧.”

紀暘也不以為意。

因為韓東塬本來就是這麼一副性子。

程檸更不理會韓東塬的冷淡。

反正這是你的朋友,又不是我的。

吃飯的時候繼續聊。

聊的當然是關於山洪方面的事。

紀暘說他來之前查了一些這邊洪水方面的資料,程檸不厭其煩的問著,紀暘談到工作也是個認真得不能再認真的性子,她問什麼,他會旁證左引說上十句。

明明香得不行的餃子,程檸和紀暘不怎麼顧得上吃,韓東塬跟嚼著仇人似的,徐書記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心裡好笑。

他可總算發現韓東塬這小子的軟肋了。

徐書記夾了一個餃子放在紀暘的碗裡,笑道:“小程,小紀,工作的事可以慢慢談,咱們先吃飯,姚師傅和小紀師傅這可是趕了一天一夜的路,怕是一頓熱飯都沒吃呢,小程你這壓榨人總也得讓人先吃飽飯不是?”

“再說了,這山洪啊起房子什麼的也不是一時半會的事,再說了,咱們這塢山,說起來,雨季的時候水是多一點,但發大水的時候少,下游別的省份倒是常有發大水的時候.”

是啊,就是因為發大水的時候少,所以才會失了警惕,也沒有任何應對措施。

不過人都來了,也的確是不急於一時。

程檸就笑眯眯道:“徐書記您說的對,先吃飯,姚師傅,紀師傅,你們多吃點,這可是徐書記親手包的大肉餃子,特地招待你們的。

你們是不知道,我們上次下鄉,趕了一天一夜的路,到了這裡,就喝了一碗能照見人臉的稀飯,連個糙面饅頭都還得自己買.”

原先程檸還叫紀暘紀工程師,聽徐書記叫“小紀師傅”覺得“師傅”兩個字更接地氣,就也改口叫了“紀師傅”。

徐書記聽程檸這麼說也不窘,而是“哈哈”大笑,道:“程知青,這可是沒辦法的事,咱們公社窮啊,社員都吃不飽飯,哪裡來額外的糧食招待你們?不過現在不同,現在你們給大隊做貢獻了,我這個做書記的感激你們,自然是勒緊褲腰帶也要請你們吃上一頓好的.”

紀暘來之前還有些鬱郁,經了程檸的歡迎,再討論上一頓工作,這時候再聽徐書記和程檸的對話,那些鬱結就也好像丟在了北城,心情好起來。

一餐飯賓主盡歡。

這次來公社的時間早,吃完飯也不過才十點多,程檸問過姚師傅和紀暘帶的東西,就拉著韓東塬帶著兩人去了供銷社買東西,兩人是要長期住的,尤其是紀暘,所以被子毯子,碗盆筷子什麼買了一堆,好在有牛車,直接放牛車上就成了。

回去的路上有姚師傅和紀暘可比來時熱鬧多了。

這回程檸沒再和紀暘多說了。

激動和高興勁過去,就恢復了正常的工作程式。

回程程檸就主要跟姚師傅介紹他們廠子計劃做的產品,她帶了圖紙,一一介紹給他聽,每種產品的特色理念,工藝技術要求都要跟姚師傅討論一番,紀暘也一直旁聽著。

介紹完,再介紹工人的情況。

把他們目前掌握的技術,他們是如何分配他們工作的,都解釋了給姚師傅聽,道:“姚師傅,我們暫時是這麼安排的,還麻煩您能幫我們做一個培訓計劃,如果您覺得工人的分工方面需要調整的,儘管跟我們說,我們一定配合您的安排.”

姚師傅一直認真聽著程檸說話,中間偶爾還會問上幾句,有關生產方面有些地方程檸答不上來的,韓東塬就會插上幾句。

等聽完所有的介紹,姚師傅對他們這邊的情況不說了解個十成十,也知道個大概了。

他笑道:“這麼聽著安排已經非常合理了,其實我也就是會個技術,要說這統籌方面,東塬肯定比我強多了。

小程啊,你是不知道,以前我們不管多大的專案,一個單位所有宿舍樓內部各種設施傢俱的安裝,全部是你們廠長統籌安排,他話不多,但做起事來卻是比那些做這行幾十年的人都要老練縝密,遇到事也能抗得住。

聽說他走了,工程部那邊還亂了好一陣呢.”

程檸笑,竟是頗有點與有榮焉的表情,道:“那肯定,我三哥最厲害的.”

如果能在現在就有後來半分的剋制就更好了。

因為太過驕傲,連“三哥”都忘了改了。

“呵呵”,姚師傅笑。

韓東塬原本在有一搭沒一搭的跟紀暘說著話。

聽到程檸這話也轉頭看了一眼她。

......她現在可真是,韓東塬“嗤”了一聲。

不過不屑歸不屑,他卻也知道,他竟然還挺吃她這一套。

要命。

程檸可不管韓東塬有什麼反應,她說完就繼續跟姚師傅道:“不過他到底不是做具體技術的,肯定還是有可能有疏漏,到時候您看看有什麼細節需要調整的就放手去做,還有工人的分工,像生產和後期處理,我們也是根據他們的意向分的,如果您有看到需要調整,您就跟我們說,我們找工人去談.”

“成,沒問題.”

姚師傅道。

韓東塬給姚師傅遞過來一個水壺,姚師傅喝了一口,然後就笑著跟韓東塬感慨:“東塬,小程這一下鄉,你可真是給自己找了個好幫手啊.”

韓東塬不置可否。

他問紀暘,道:“我們這兒沒磚,砌土坯牆,會不?”

紀暘先前一直都認真聽著程檸跟姚師傅說話,聽到韓東塬這麼問,就是一笑,道:“會,砌土坯牆行,曬土坯磚也行,鄉下不都是土坯房,是咱們這些起房子的基本功.”

韓東塬“哦”一聲。

而程檸聽他這麼說,卻是很高興,注意力終於又從姚師傅身上移到他身上,拿過自己的畫稿翻到後面,竟是一張張上韓大隊的各個角度速寫圖。

她拿著圖開始跟紀暘從另一個角度介紹上韓大隊的情況,村裡的情況,然後手指著那條溪流道:“村民喜歡沿著溪流砌房子,大概是方便吧,但我下鄉之前查過資料,聽說二十多年前這一片曾經發過山洪,一些村子村民死傷嚴重,應該是跟這種砌房子的習慣有關,我們這次建廠房,學校,還有知青宿舍,就想在這一片地勢較高的山坡上起地基,但這只是我自己粗淺的想法,具體可不可行還需要你幫忙看看.”

紀暘本來就是個工作狂。

聽到程檸這麼說,就接過圖紙,兩個人開始討論起來,很快幾乎就忘記了旁邊還有另外兩人。

姚師傅樂呵呵地看著兩人,跟韓東塬笑道:“以前就知道小紀是個工作狂,很得廠長的器重,倒是真沒看出來,我們小程竟然也這麼能幹。

以前在廠子裡的時候,看著就是個挺斯文乖巧的姑娘,不怎麼說話,原來都走眼了.”

韓東塬皮笑肉不笑道:“您是看走眼了,能幹著呢,我們廠子一分錢都還沒賺,工人連切個木板都還不會,就已經在想著怎麼燒錢了.”

姚師傅是個實在的手藝人,沒聽出韓東塬話裡的情緒,只是很實誠的就著他的話道:“不能這麼說,真要開廠子,這廠房還是很重要的,倉庫車間後期處理室都要清清楚楚,不然亂七八糟,是做不好產品的,等到交貨的時候也最容易出錯。

還有啊,小程考慮的多周到啊,既然要起廠房,當然要考慮這天災什麼的,你想這山洪,就算不是年年都有,但但凡來上這麼一次,整個廠子就都毀了,所有人的心血都沒了不說,還有人命呢.”

韓東塬抬眼看一眼正認真討論著的紀暘和程檸,往後面車欄一靠。

眼不見心不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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