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一天的工作,楊平躺在床上。

“謝謝你,明晚六點,二叔烤魚!”

蘇宜璇發來微信。

這算是約我嗎?只是幫忙復位橈骨小頭半脫位而已,舉手之勞,不用這麼客氣請吃飯吧。

“好的!”

楊平回覆微信。

既然這麼熱情,恭敬不如從命。

躺在床上暫時睡不著,楊平開啟微信,到幾個群裡溜達一圈,爬一會樓。

大學的群裡,冒泡的比較少,比較活躍的也就那幾個,都是靠綠色通道,畢業進了比較好的三甲醫院。

有人在曬跟著主任在國外參加學術會的照片,胸前掛著參會的牌子,挨著國際大佬合影,再那麼淡淡的來一句吐槽:當醫生不容易,充電還要跨洋。

後面零零星星跟幾句捧場的話。

再就是投票砍價的連結,穿插在群裡。

晚上睡得有點晚,一大早起來,有點睡眠不足,楊平到醫院旁邊的早餐店吃了碗三鮮粉,趕到醫院還是七點多一點。

張林、小五這些住院醫都已經在忙碌,電腦鍵盤噼裡啪啦響個不停。

楊平往辦公桌旁一坐,小五將前一天的病人情況向楊平做了簡單的彙報,欠費的、醫保超費用的、院感沒及時報的,等等,亂七八糟的一堆事。

韓主任這一組,手底下現在實際有有兩小組,楊平小五一組,宋子墨張林一組,病人是分開管的,張林管十張床,小五管十張床。

張林一邊敲鍵盤,一邊神秘地說:“脊柱那邊的出事了?”

“出什麼事?”

小五好奇。

張林點點頭:“還記得那個三無人員不?人家四個兒子兩個女兒來了,昨天,在科裡鬧了一通,被保安強行趕走了.”

“他不是沒有親人嗎?之前打過電話到他家裡,不是說沒有親人?”

不僅楊平知道,全科的人知道這個病人,胸椎爆裂骨折的病人,同平面的脊髓毀損,肚臍以下全癱瘓。

張林詭異的一笑:“切,那是因為怕被催錢,住院半年,沒一個人來,打電話給他們,都不承認有這個爹,現在倒好,全來了,說好好的人給治癱瘓,要賠錢.”

“賠錢?三無人員,工地高處墜落,工頭跑路,嚴重的脊柱骨折伴脊髓損傷,脊髓毀損,到哪都是癱瘓的,脊髓損傷是世界難題,免費給治療,免費給提供陪護,免費給一日三餐,住了大半年,現在突然冒出親人,一來就賠錢?”

小五忿忿不平。

張林說:“是呀,昨天醫務處的趙主任去談判,對方提出條件說要賠六百萬,不給錢就血洗醫院.”

“看來要鬧事!這幾天要注意了,你上下班要小心.”

張林說。

“我準備買件防刀的衣服,要不要一起拼單?還有大家注意,辦公桌不能背對門口,上下班注意可疑人員,儘量穿運動鞋上班.”

“有這麼嚴重嗎?”

楊平低聲說。

張林認真地說:‘聽老弟的沒錯,前不久,南都附二,一個醫生被病人砍了幾刀,現在還住在icu,你沒看到我們醫院這段時間門診急診科有人在門口拿著卷皮在測量嗎?”

“不是說大門改造嗎?”

楊平有點興趣,對這個問題。

張林的訊息靈通:“可靠訊息,以後門診急診只開一個門,門口設安檢通道,這是夏院長親自抓的,你不知道吧,還要加強安保力量,培訓醫生自衛能力,醫院推出的安保三大新政,馬上醫院內部網上就會發通知.”

“你怎麼知道的?”

楊平什麼都不知道。

張林神氣地說:“這個就不要問了,你知道就行,我只告訴你,不要跟別人說呀.”

然後又跟小五、方炎等好幾個,同樣的話說一遍。

都廣而告之了,還招呼保密。

交班,查房,手術,天天都按這一套來。

楊平自己做了一臺斷指再植,跟韓主任做了好幾臺手術,下午五點多才下手術。

韓主任做手術又快又好,感覺想快就能塊,想慢就能慢的那種,總是胸有成竹,一切都計劃好似的。

正在更衣室聊天的時候,老韓接到電話,掛完說:“小楊,急診科剛求助,一家工地出事,有工人的腿被水泥塊壓在裡面,出不來,現在正在救援,估計要現場截肢,你帶小五去,現在去急診科門口,急診的車正在等.”

這種事不能耽誤,楊平帶著小五,急匆匆的趕到急診科,一輛賓士救護車在門口等,醫生看到楊平,立刻開門:“楊醫生,辛苦了!”

急診科早就派救護車去現場,現在這輛只是送楊平去,救護車呼嘯著,直奔工地。

工地的入口早有人在等,給每人發一個安全帽。

楊平幾個人戴著安全帽,跟著帶路的工人,往出事的地點走。

這是地鐵的隧道工程,要往地下走,可以看見初具雛形的軌道、手扶梯、柱子等。

“有個角落還沒有加固,禁止進入的,工人內急,躲到裡面拉大便,結果塌了,人上半身刨出來了,一條腿被水泥塊壓住的.”

帶路的是負責安全的工地領導。

急診科的呂醫生帶一個護士已經守在周圍,靜脈通道都建立了,補液也跟上了。

呂醫生彙報說:“右下肢被幾百斤的水泥塊壓著,救援有難度,機器施展不開,只能人工救援,腹部內臟有損傷,剛打了彩超,肝臟破了,腹腔估計有一千毫升的積液;脾臟包膜下有出血,這個出血有擴大的趨勢,要儘快回醫院剖腹.”

急診科的家底子比較厚,什麼行動式的彩超、x光機、心電圖儀應有盡有,大的救護車車上還有全自動化生化分析儀,現場抽血,現場出結果。

自從創傷急救中心掛牌,這些醫生是三天兩頭培訓,打個彩超就不是難事了。

肝臟破了,這已經夠危險了。

脾臟包膜下還出血,而且進行性擴大,這是急診剖腹的指徵,不然一旦出血越來越多,尤其脾的包膜一破,當場要命。

病人現在勉強清醒,那是平素體質好,加上補液及時。

趕快把人救出來,送到醫院去剖腹,這時間很緊,生死時速。

病人的臉色蒼白,表情痛苦,右腿的褲子已經剪開,自大腿下段以下,全被壓在裡面。

救援人員用一種鉗子一塊一塊地咬除水泥塊。

楊平說:“這個只能截肢,不然保不住命!”

緊急時刻,一句話儘量把厲害關係說清楚。

呂醫生將一張知情同意書,夾在檔案板上,和一盒開啟的印泥,送過來:“麻煩你在這裡簽字,要是簽字不方便,按一個手模也行.”

沒辦法,只要清醒的,就要簽字,這是流程。

工人臉上不斷的冒汗,面部肌肉扭曲,每說一個字都很艱難:“醫生,能不能保?幫忙爭取,上有老,下有小,缺條腿就塌天了.”

“保不住,也不能保,現在腿和命,你要哪一個?”

楊平語氣強硬。

這個時候說多了沒有,輕言細語沒用,殺伐果斷才有用。

“現在下肢假肢功能很好,以後可以正常走路,幹活.”

楊平補充。

工人還在猶豫,畢竟活生生的一條腿,上一刻還是好的,現在要截掉,換誰都下不了決定。

“醫生,截斷了,等下挖出來,送到醫院還能接不?”

工人竭力爭取。

楊平透過水泥塊與地面的縫隙,瞄一眼,小腿已經完全壓扁,顏色都變成了死灰色。

遺憾的說:“希望很渺茫,嚴重的擠壓傷,沒有接上去的條件.”

“肌酐已經升高了!”

呂醫生插話。

那說明肌肉組織大量被擠壓壓破壞,肌紅蛋白入血,經過腎小管,堵塞腎小管,損傷腎小管細胞,形成了急性腎衰竭,這也是致命的。

“請你相信我,立刻截肢!我們都是來救你命的,再猶豫,沒了的就不是腿,而是命!”

楊平語氣平穩,每一字都很清晰。

工人深嘆一口,閉著眼睛,咬咬牙:“我相信你,醫生,截!”

然後伸出右手食指沾一點印泥,按在知情同意書上。

這個時候沒有選擇的餘地,肝臟破裂,已經在出血,脾臟如果還破,鐵定死在現場。

只能截肢,以爭取保命。

“小五,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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