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解說,再回頭看示意圖,韓融心動不已,轉身離席,想出城去看看那座橋。

出了門,韓融剛想上車,背後傳來清脆的招呼。

“韓公留步.”

韓融有些詫異,轉頭看去,只見一女子快步走來,年約三旬,面色紅潤,兩眼有神,眉宇之間盡是自信。

看起來有些面熟,卻想不起來是誰。

“夫人是……”唐夫人快步走到韓融面前,斂身行禮。

“妾乃弘農王未亡人,潁川后輩唐氏,見過韓公.”

韓融這才反應過來,大為震驚。

少帝在位數月,他在省中為郎,見過唐夫人,也對這位同郡小輩有些印象。

後來唐夫人為李傕所擄,被天子救出,他時任太僕,對唐夫人多有照顧。

只是他無論如何,也無法將眼前這個似乎在發光的女子與印象中的那個人聯絡在一起。

不過,他早就知道唐夫人主持印坊之事。

此刻身在印坊,看到唐夫人這般模樣,倒也能理解。

韓融拱手為禮。

“老臣融,見過夫人.”

唐夫人嚇了一跳,連忙閃身避開。

“韓公言重了,妾當不得.”

“當得.”

韓融肅然道:“臣與夫人見禮,並非為弘農王,而是為夫人救助鄉里之故。

若非夫人,不知道有多少汝潁人會死於溝壑之中.”

唐夫人這才明白,連忙謙虛道:“那都是奉天子詔書行事,並非妾之功勞.”

“即使如此,夫人也是功臣.”

韓融指指四周,又笑道:“有此印坊數間,足以讓天下人證明我汝潁不僅男子多俊傑,女子也多英豪.”

唐夫人心中歡喜,客氣了幾句,邀韓融後堂說話,並說荀貴人也在裡面恭候。

韓融見狀,也不推薦,重新進門,隨唐夫人穿過走廊,來到後堂。

兩人並肩而行,韓融聞到了唐夫人身上的乳味,不免心中疑惑。

他知道唐夫人沒有再嫁,應該沒有孩子,身上哪來的乳味?他很想問,卻又不便開口,只好在心裡藏著。

來到後堂,上了二樓,荀文倩已經收拾停當,起身見禮。

韓融還禮,又看到一旁搖籃裡的孩子,這才恍然,不免為心裡的猜疑慚愧。

“這是皇子還是皇女?”

“五皇子.”

荀文倩笑道:“不過他很快就不是皇子,而是弘農王世子了.”

韓融是老臣,一聽就明白了。

他湊近了細看,忍不住鼻子一酸,落了淚。

“先帝與弘農王在先有靈,得知此事,必然欣慰。

天子發奮於將傾,十年間一統天下,堪稱英主。

豪邁之下,仍對亡兄有這等溫情,此天下之幸,劉氏之幸.”

荀文倩與唐夫人相視一眼,不約而同的鬆了一口氣。

她們都以為韓融久不出現,突然來到宛城,想必是有所諫諍。

聽到這句話,知道韓融對天子評價甚高,她們終於可以放心了。

唐夫人請韓融入座,命人上茶,又取過兩套裝幀精美的書擺在韓融面前。

一套是名聲在外的《說文解字》精裝版,一套是剛出版不久的《蔡邕文集》。

韓融還沉浸在對往事的懷念中,看到《蔡邕文集》,不禁想起當年的艱苦歲月,更是唏噓不已。

“當年我與蔡伯喈談文論賦,常聽他說起著史的宏願,沒曾想……”韓融連連搖頭。

“說起來,他比我還小六歲,真是造化弄人.”

“這可不是造化弄人,是人弄造化.”

荀文倩淡淡地說道。

韓融聽了,又是一聲嘆息,卻沒有接荀文倩的話題。

蔡邕之死是王允的汙點,他心裡也頗有非議。

可是在荀文倩面前,他卻不能如此表態。

天子要為黨人列傳,四處收集黨人的故事,尤其是對黨人不利的事,意欲何為,昭然若揭。

他身為黨人老臣,在這件事上表態影響太大。

“韓公也不必介懷,蔡伯喈雖歿,卻後繼有人,著史的遺願很快就能實現.”

“是麼,誰在操持此事?”

“山陽王仲宣.”

韓融撫須頜首。

“那小子當年頗受蔡伯喈賞識,如今由他來操持此事,倒也妥當。

不過以學問論,蔡伯喈女更合適一些。

天子因為一些瑣事將她貶斥鄉里,太可惜了.”

荀文倩、唐夫人不約而同的垂下了眼皮。

別人不清楚蔡琰的事,她們可是一清二楚。

只是這事不能透露半點風聲,否則蔡琰的名聲就毀了。

荀文倩說道:“有韓公此言,蔡令史當無悔矣.”

唐夫人說道:“不僅是蔡令史,天下女子都將為韓公此言歡呼.”

韓融揚揚手,笑道:“貴人、夫人言重了。

天子行新風不數年,女子中便人才數出,不讓鬚眉,又何必我這老朽為之張目。

剛才在堂上,我便聽人說了好幾位奇女子,其中就包括你們二位.”

荀文倩、唐夫人謙虛之餘,又為韓融的態度感到意外。

想不到一個年近八旬的老者竟如此開明,絲毫沒有儒生中常見的迂腐、矜持,一時之間,倒想不通韓融突然出山是為了什麼。

韓融看出了她們的疑惑,卻沒解釋。

談了一陣後,韓融表示想到參觀印坊。

唐夫人欣然答應,親自陪同韓融來到印坊。

印坊裡滿是墨香,無數男男女女正在忙碌,有年輕的,也有年長的,大半是女子。

見唐夫人陪著韓融進來,知道不是普通客人,紛紛注目。

很快就有人認出了韓融,趕來見禮,報上姓名和家世。

當初隨唐夫人創辦印坊的那些人大多都已經是管理者,舉手投足間盡是自信。

偶爾有人來請示,她們也是乾淨利索,幾句話就交待清楚。

韓融看在眼裡,大為感慨。

眼前這些女子比他見過的很多官員更為幹練,更不是那些只知坐談的名士可以相提並論。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他實在很難相信女子也有這樣的能力。

早在潁川老家的時候,他就經常聽人說起唐夫人以及在印坊工作的汝潁女子,比如袁權等人。

比起唐夫人,如今在淮陽主持印坊的袁權名聲更大。

但他一直不太相信,總覺得這些女子只是機緣湊巧,或者是有天子支援,或者是借了家世的影響,未必真有這樣的能力。

天子提倡男女平等,也只是標新立異而已,實際作用不大。

如今親眼看到,他才意識到自己想簡單了。

除了某些對體力要求特別高的崗位,絕大部分崗位都可以由女子承擔,而且做得不比男子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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