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協上前一步,伸手接過了韓玄手中的紙卷,展開掃了一眼,心情有些複雜。

長沙人的霸蠻超出了他的估計。

他們不僅不給張濟、黃祖面子,也不給他這個皇帝面子,直接告起了御狀,而且是他一直倚重的西涼軍。

如果考慮到不久之前,他還將張濟部下中的精銳授予軍爵,留在軍中任教,那就更諷刺了。

簡直是當眾打他的臉。

不快之餘,他又有些慶幸。

虧得自己一時興起,來了長沙,要不然還真不知道張濟有那麼多黑料。

不過仔細想想,似乎又不是自己一時興起,而是賈詡的建議。

想到此,劉協用眼角的餘光瞅了賈詡一眼,看看他是什麼反應。

不出所料,賈詡永遠是那麼雲淡風清,彷彿沒什麼能讓他動容。

劉協略作思索,叫了一聲。

“太尉?”

賈詡應聲施禮。

“臣在.”

“既然是軍紀的事,你太尉府難辭其咎,派人認真調查一下,公正處理,給長沙百姓一個交待。

若有冤枉之處,也要還驃騎將軍、丁軍師和黃將軍一個清白.”

“唯.”

劉協又轉向神情有些不安的韓玄,面帶微笑。

“公平起見,你也安排兩個人協助太尉徹查.”

韓玄鬆了一口氣,躬身領命。

韓玄身後的桓階卻皺了皺眉,有些不安。

劉協想了想,又道:“請司空府也安排兩個人來吧。

畢竟司法、監察是他們的本職.”

賈詡說道:“陛下言之有理,臣贊同。

最好是能讓司空親自來一趟。

畢竟……”他頓了頓,看了一眼張濟。

“這事涉及驃騎將軍和百餘將士,由司空親自出面,方顯慎重.”

張濟的臉瞬間煞白。

他太清楚周忠對他的態度了,讓周忠來查這個案子,他豈不是跳進洞庭湖也洗不清了。

桓階的臉色也變了,身形微動,卻又硬生生停住,只有衣袖輕輕晃了晃。

劉協點頭,示意身邊的散騎記下詔書,立刻發出。

時間不長,一艘快船駛離岸邊,向北飛馳而去。

來迎駕的眾人面面相覷。

在岸上的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怎麼天子剛到長沙,還沒下船,就有詔書發出。

在船上的人則驚駭於天子的果決,完全沒有他們想象中的推脫、迴護,直接了當的下詔,由太尉、司空二府聯席徹查。

“現在可以下船了嗎,韓府君?”

劉協面帶淺笑,淡淡地問道。

韓玄回過神來,連忙起身,走在前面。

“陛下請.”

——下了船,與在岸上等候的人相見,稍作寒喧後,重新上車,進長沙城。

張濟心亂如麻,趁著同車的機會,向賈詡問計。

賈詡看著汗如漿出,連領口都溼了的張濟,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你擔心什麼?”

張濟苦笑。

“文和,我能不擔心嗎?那些可都是我的部下,真要查出什麼事……”“真要查出什麼事?”

賈詡反問道:“他們冤枉你嗎?”

“呃……”張濟嚥了口唾沫,乾笑道:“大部分屬實.”

賈詡點點頭。

“既然屬實,那就去查,查實一件處理一件,也算是清除害群之馬,別讓他們拖累了所有的西涼人。

天子教化這麼多年,還有人騷擾地方百姓,他們的膽子也太大了.”

張濟沒敢再說什麼,神情卻依舊糾結。

軍紀敗壞,和他有著脫不清的干係。

賈詡可以置身事外,他卻做不到如此從容。

賈詡看在眼裡,只得又提醒了他一句。

“你已經解甲,就算天子降罪,不過是罰俸削戶而已,不用太擔心.”

張濟如釋重負,又不太敢相信。

“僅此而已?”

賈詡笑笑。

“你信不過我嗎?”

張濟咧著嘴笑了,親暱的撫著賈詡的背。

“文和,我怎麼會信不過你呢?若不是你,我豈有今日,西涼人又豈有今日。

我只是……”見賈詡臉色不善,他連忙縮回了手,訕訕笑道:“我只是覺得愧對你,愧對陛下.”

“你的確應該慚愧.”

賈詡幽幽說道:“不過你就是個粗人,本職在作戰,不在教化,就算有什麼問題,你也不是主要責任人.”

張濟眨了眨眼睛,瞬間反應過來,嘴角抽了抽,想笑又沒敢想笑。

是啊,負責教化是丁衝,又不是他張濟,他有什麼好擔心的?剎那間,張濟渾身輕鬆。

進了長沙城,劉協在韓玄等人的陪同下,來到了先賢祠。

長沙的先賢祠星光熠熠,有不少劉協耳熟能詳的名字,不僅有青史留名的名人,比如屈原、賈誼,還有歷任長沙太守中政績出色的,比如郅惲、抗徐。

讓劉協有些意外的是,他居然看到了孫堅的名字。

孫堅做過長沙太守,但他本質上還是一名武夫,對民生並不太擅長。

他自己也知道這一點,自稱“太守無文德,以征伐為功”,這樣一個人,能在長沙的先賢祠中有一席之地,說明長沙與崇尚儒學,極力貶斥武人的中原士人還是有些區別的。

從另一個方面來說,長沙雖然從先秦起就劃入楚國疆域,卻一直處在文明的邊緣,還沒有完全同化。

這一點,在一江之隔的江夏更為明顯。

直到現在,江夏還有一些部落被稱為江夏蠻。

儒家雖然擅長教化,但他們在經濟上的保守註定了他們的教化效率有限,大部分時候處於放行自流的狀態,集中在經濟相對富庶的地區,對邊界、貧困地區的影響有限。

倉稟實而知禮。

不讓百姓先富起來,教化就無從談起,最後變成士大夫們的圈地自萌,王道永遠是遙不可及的夢想。

劉協站在屈原、賈誼的像前看了一會兒,轉身對韓玄說道:“府君如何看待這兩位先賢?”

韓玄躬身道:“屈原才高,著《天問》、《離騷》,賈生聰慧,有《過秦》、《鵩鳥》,又皆是忠貞之臣,當為後來者師.”

劉協笑笑,又看向韓玄身後的桓階。

“功曹以為呢?”

桓階略作思索,拱手說道:“二生雖有才思,奈何短於行事,不能一展報負,空為後人所嘆.”

劉協微微一笑,示意桓階走進些。

“請功曹詳細言.”

“不敢.”

桓階躬身施禮,簡單的敘述了自己的觀點。

他認為屈原、賈詡雖是忠貞骨鯁之臣,卻難脫書生氣,擅長言論,拙於行事,空留賢名,卻無功於當世,算不上完美。

劉協問道:“功曹以為,如何才是完美?”

桓階不假思索。

“當三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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