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策再拜。

“幽燕都護厲兵秣馬,將平蠻夷。

劉徵東養精蓄銳,將取三韓。

臣無事,來向陛下請教練將之道,以備奉詔征伐.”

劉協嘴角挑起一絲淺笑。

孫策這是話裡有話啊。

荀攸、劉備都有事,就他閒著,所以來要個說法,練將之道只是託詞,重點在什麼時候能夠出徵。

看來他不僅改變了命運,性格也沉穩了許多。

當然也可能是張紘、張昭甚至虞翻教的。

“何謂練將之道?”

劉協順勢說道:“如果你說的是講武堂,那你應該去向虞祭酒請教才是.”

孫策也清楚劉協說的是什麼意思,微微一笑。

“虞祭酒能言練將之術,不能言練將之道。

要問道,還是當向陛下請教才是.”

劉協含笑抬手輕搖,以示謙虛。

“哪有什麼練將之道,不過是兵法基本準則而已。

聽聞君侯乃是孫子後人,想必熟讀兵法,豈不知‘上下同欲者勝’的道理?所謂練將,正如習武要活動筋骨,能身隨心動一般,使諸將知用兵之術,讓他們有足夠的能力完成任務罷了.”

孫策認真地思索了片刻,隨即又道:“萬一有人不臣,豈不是自作自受?”

“所以要上下同欲,只有同欲才能同心.”

“然則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奈何?”

劉協聞言,嚴肅的打量了孫策兩眼,眼中露出一絲異色。

他意識到孫策並不是敷衍了事,走個形式,他是很認真的思考這個問題,而且看到了問題的本質。

如果教出來的將領反噬怎麼辦?文官弄權,最多做個權臣,能像王莽一樣篡位的畢竟是少數。

可是武將弄兵就危險了,隨時可能顛覆政權。

他是天子,有著天然的政治優勢,就算是擁兵數萬的大將想要造反也會面對巨大的政治風險。

但孫策沒有這個優勢,他不能不考慮麾下將領擁兵自立的危險。

尤其是在海外,大將割據一方的可能性極大。

就像當年趙佗割據南越一樣。

“君侯想得深遠,這是好事.”

劉協收起了笑容,臉上多了幾分嚴肅。

“設若有人,坐鎮冀州,想擁兵作亂,你覺得冀州百姓會響應他嗎?”

孫策不假思索的搖頭。

“不能.”

“為何?”

“陛下施仁政,興王道,節儉而省宮禁,度田而安百姓,誰能過之?縱使有人取陛下而代之,百姓所得也不會比陛下所施更多。

既然如此,又何必行大逆不道之舉.”

劉協說道:“你看,這就是上下同欲的意義.”

孫策恍然,如夢初醒。

“原來陛下說的上下同欲不僅在戰場,更在朝野。

臣明白了,臣明白了.”

孫策離席,大禮參拜。

“謝陛下.”

劉協滿意地點點頭。

雖然他不知道孫策究竟領悟到了哪個層次,但他能如此認真的考慮這個問題,就已經很不錯了。

這是一個天賦很高的人。

他能在三國初期有一席之地,讓曹操都感慨“難制”,憑的全是天賦。

戰場上也好,君臣之間也罷,他都沒有接受過系統的訓練,靠的就是與生俱來的悟性和本能。

這樣的人如果能夠沉下心來思考問題,成就是一般人望塵莫及的。

相比之下,劉備的天賦就遠遠不夠,成功更依賴於謀士。

得到諸葛亮之前,他幾乎是每戰必敗,提得上嘴的戰績屈指可數。

即使是現在,他的成就大概也會止步於三韓,最多是倭國列島。

而孫策卻能在短短几年間橫掃江東。

劉協對孫策的期望又高了一成。

“君侯請起.”

劉協離席,將孫策扶了起來,拍拍他的手臂。

“有一件事,可能有些冒昧,還望君侯三思.”

“豈敢,請陛下直言.”

“你我有一個共同點,都是年少喪父。

先帝享年三十六,令尊享年三十九,都是英年早逝。

如果他們能多活十幾年,哪怕是半百之後,形勢或許都會大有不同.”

孫策感慨地點點頭,深表贊同。

別看他現在春風得意,封侯拜將,可是父親剛死的那兩年,他是真是絕望。

天子更慘。

先帝駕崩的時候,他才九歲。

面對董卓,他完全沒有反抗能力。

若不是他天賦過人,又有一群忠心耿耿的老臣護佑,也許早就死於亂世之中。

“所以,保重身體是你我要共勉的。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親冒鋒鏑這樣的事,你以後儘量少做。

我聽說攻襄平時,你有幾次都是先登,這是一個大將應該做的事嗎?”

孫策尷尬地無言以對,只能拱手領命。

在攻襄平,他的確有些心急。

為了能搶個首功,不惜帶著最精銳的親衛營強攻,幾次面對生死。

即使如此,最後還是被劉備搶去了首功。

有了共同語言,劉協與孫策之間的距離更小了,交流的話題也更加深入。

劉協簡單地向孫策交待了南征的相關準備,具體的事務會有專門的人員與孫策對接,不用他親自解答。

孫策關心的是戰船,但南征要準備的絕不僅僅是戰船,還有風土人情、當地物產,以及疫病。

與向北只要考慮嚴寒天氣帶來的麻煩不同,向南要考慮的地理因素更多。

首先帶來一個問題就是裝備必須適應當地的氣候,否則不用打,中暑就能造成大量減員。

此外,南方氣候溼熱,蚊蟲、瘴氣之類的也比北方嚴重。

尤其是在山林中作戰,如果不熟悉地形,貿然闖入危險之地,很可能不攻自破。

諸如此類的問題,都是要考慮的,而且有所準備。

所以南征準備的時候肯定會很長,孫策的步伐也會遠遠落後於劉備。

好在孫策比劉備年輕一輩,等得起。

當然,也必須等得起。

如果他一心急著出征,片刻也不肯等待,那他肯定走不遠。

孫策認真地聽著,越聽越自慚形穢。

他像天子這般大的時候,正以衝鋒折銳為豪,整天想的就是如何擊敗對面的敵人,斬下他的首級,從來沒有想過超出戰場範圍的事。

可是天子的目光卻看向了萬里之處,西至羅馬,南至交州,甚至是比交州更遠的地方。

他考慮的事情,更是幾年甚至幾十年之後才會遇到的問題。

同樣是人,眼界差距卻有天地之別。

與這樣的英主同時,是幸運還是不幸,就看你怎麼想了。

孫策隨即想到了張昭。

張昭反對天子強行度田,甚至在渤海取消了度田,一心想以德服人。

現在看來,他註定會失敗,自取其辱。

他根本不明白,度田就是天子與百姓同欲的基礎。

拒絕度田,將無數百姓拒之門外,所謂的德政也就成了士大夫的德政,與百姓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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