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彪雖然代行太尉事,卻沒有參與呂布出征的送行儀式。

一百多騎的規模,哪怕是由呂布率領,也只是個斥候隊而已,哪裡需要他出面。

等他知道天子親自出面,並且為呂布授了狼旗的時候,他才意識到這件事並不是他想象的那樣。

這一百餘騎承擔著天子的殷切希望,只不過他沒感覺到而已。

楊彪有些沮喪,覺得自己或許應該請求致仕了。

就在楊彪自怨自艾的時候,天子請他議事,主題就是重設都護府的事。

只不過這次要設立的不是西域都護,而是北疆都護,首任都護的擬定人選就是彈汗山大捷的指揮者——荀攸。

楊彪很驚訝,一度懷疑自己聽錯了。

“陛下,關東未平,州郡未定,征伐四夷是不是操之過急?”

“設立都護府,與征伐四夷有何相干?”

劉協啞然失笑。

“楊公,我只是擔心草原不安,鮮卑人死灰復燃而已。

之前雖然設立護鮮卑校尉、護烏桓校尉,卻都在塞內,對塞外的鮮卑人控制有限。

如今公達一戰而威震草原,正是在塞外設立都護府的好機會。

揚湯止沸,不如釜底抽薪嘛.”

“僅憑並涼二州,如何供養得起這麼多人馬?”

“鮮卑人怎麼活,他們就怎麼活.”

劉協說道,聲音不大,卻很堅決。

“朝廷會為他們提供武器和必要的糧食補給,讓他們能戰勝鮮卑人,讓鮮卑人無法坐大.”

他頓了頓,又道:“但是毋庸置疑,戰鬥會很艱苦。

所以,朝廷會盡力讓他們的付出有所值。

諸公在討論的時候,務必要記住這一點.”

楊彪也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這超出了他的認識範疇。

他從來沒想過漢軍可以像鮮卑人一樣在草原上生活、戰鬥,但仔細一想,沒想過不代表不可以。

在北疆呆了一年多,他清楚人有多大的潛力,為了活下去,又能付出怎樣的代價。

鮮卑人可以做到的,漢人同樣能做到。

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說,就算荀攸不願意受這樣的苦,也會有別人願意受這樣的苦。

比如呂布,或者張遼、高順。

要放棄這個機會嗎?當然不能。

這是荀攸冒著被天子斥責的危險爭取來的機會,絕不能輕易放棄。

楊彪迅速做出了決定,贊同劉協的意見,在北疆設立都護府,並由荀攸出任第一任都護。

綜合考慮當前朝廷的實力,以及草原上胡虜的戶口,應該將兵力限制在三萬以內,並將都護府的控制範圍設定在塞外。

沿邊諸郡可以為都護府提供糧食、物資,但不能由都護府直接控制,以免出現都護府實力過大,尾大不掉,甚至成為朝廷的威脅。

劉協沒有發表意見,只是讓楊彪暢所欲言,並將他的意見記錄下來。

這些老臣或許會有私心,但他們受董卓、李傕之苦太深,絕不會鼓勵邊將坐大,哪怕這個邊將是他們之中的一員。

這一點,劉協還是有信心的。

也正因為如此,他才放心將設立都護府的想法交由公卿討論。

劉協與楊彪反覆商討後,擬定了詔書,命人送往關中、益州以及河東。

隨後,劉協又與楊彪商量。

他暫時還不打算回美稷去,美稷的事務暫時還是由楊彪代理,所以楊彪不能久留。

考慮到荀攸、呂布的先後出擊,會有更多胡虜款塞請降,楊彪肩上的擔子會更重,劉協授權楊彪以太尉的身份闢吏。

九卿不開府,不能闢吏,太尉可以。

楊彪感激不盡。

天子雖然依然不肯將太尉實授給他,卻還是體恤老臣的,對他的信任也無可挑剔。

出了御帳,楊彪想著剛才天子所說的話,徑直回自己的帳篷,險些撞上迎面走來的袁權。

“姑父有心思?”

袁權笑道。

楊彪回過神來,自失地一笑。

“你找我有事?”

袁權點點頭,將一隻厚厚的包袱遞了過來。

“這是我和阿衡為姑父縫製的冬衣,你試試合不合身。

如果不合身,我們再改改.”

楊彪詫異地看了一眼袁權。

“你們……縫的?”

袁權笑了。

“剛學的,手藝不好,姑父別嫌棄.”

“你這孩子.”

楊彪心疼地瞪了袁權一眼,將袁權引到帳中。

他太清楚袁權、袁衡了,那真是錦衣玉食長大的世家女,根本不會學什麼女工。

如今到了邊疆,迫於生計,只能從頭學起。

“手給我看看.”

楊彪說道。

袁權搖搖頭,開啟包袱,取出冬衣。

“沒關係的,是我自己手笨,怨不得人.”

楊彪哼了一聲,奪過冬衣,拉過袁權的手。

袁權的手很粗糙,但是很有力。

她輕輕掙脫楊彪的手,笑道:“姑父,真沒什麼。

連荀貴人都自己動手縫衣,我有什麼不可以?對了,姑父沒看到狼旗,上面也有我繡的.”

楊彪看著袁權,心情很複雜,一直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說道:“孩子,你姑母若是知道你這樣,會罵我的.”

袁權笑得更加燦爛。

“姑父多慮了,若是姑母在此,或許會說這才是我們袁氏的家風。

當年召公臥雪,不比現在難多了?正是後人奢侈,忘了祖輩的艱辛,這才有今日之難。

姑父,子美(黃猗)隨軍出征,未能當面辭行,命我代向姑父請罪.”

楊彪一愣。

“子美隨什麼軍?他不是在學員軍中,隨賈文和學習兵法麼?”

袁權掩飾不住眉宇間的喜色。

“天子說他學習刻苦,進步突出,授了長史,隨溫侯出征了.”

楊彪徹底懵了。

一時偷懶,他錯過了多少事?黃猗是江夏黃氏子弟,又是袁術的女婿,天子委任他為呂布的長史,足以證明呂布此行絕不是打探訊息這麼簡單。

這麼重要的事,他這個代理太尉,實授大鴻臚,全面負責北疆胡虜事務的官員居然沒有參加,甚至沒有關心。

我是不是太糊塗了?過了好一陣,楊彪才平靜下來。

“子美最近吃了不少苦吧?”

“苦的確是吃了一些苦,但都是值得的。

要不然,這樣的機會怎麼會落到他的手中.”

袁權幽幽地嘆了一口氣。

“玉不琢,不成器,希望他這次能抓住機會,不負江夏黃氏之名.”

楊彪想了想,眼神卻漸漸亮了起來。

“他能走到這一步,已經無愧於江夏黃氏。

也許天子是對的,世家子弟只讀書是不夠的,還應該到戰場上去歷練一番,才能成為真正的人才。

公達、子美便是明證,當為士人楷模.”

袁權心中雖然歡喜,卻也不敢將黃猗與荀攸並列。

本想謙虛幾句,卻見楊彪不像是說笑,一時也有些激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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