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中,南鄭。

司空張喜坐在一塊巨石上,與一名相貌威猛的中年人對面。

“元修,聽我一句勸,不要再猶豫了.”

張喜又一次開口相勸。

“事不過三,你再不出仕,也許這輩子就沒機會了.”

中年人不是別人,正是天子兩次徵召都未能如願的臥虎張則。

張喜這次奉詔巡視益州,到漢中後,第一站就是來見張則,希望張則能隨他出使益州,積累些功勞,然後再由他推薦給天子。

兩次拒絕天子徵召之後,張喜懷疑天子還願不願意用張則。

天子雖年少,卻是有些脾氣的。

張則不為所動,瞅了張喜一眼。

“張公,我不應天子徵辟,不是自矜名聲,或者養名邀譽,而是與天子想法不同,怕是難負重任.”

“什麼叫難負重任?”

張喜有點急了。

“朝中大臣,能如你一般的有幾個?宋果那樣的人,天子都能重用,為何不能用你?”

張則連連搖頭。

“我與宋果不同。

我入仕之後,多在州郡,深知治亂之難。

如今天下大亂,天子矢志中興,這固然是好的。

但他不回洛陽,不治歸本,卻一直在並涼巡狩,用武之意甚明。

恕我直言,這恐怕不是長久之計.”

張喜拍拍大腿,慨然長嘆。

張則的話說到了他的心眼裡。

他也不贊成天子如今的決定,但天子根本不給他面諫的機會。

就算他上書,天子也會留中不發,如石沉大海。

現在更是讓他巡視益州,形同流放。

“元修,正因為如此,更需要你我這樣的老臣嘛。

你……”“有人來了.”

張則忽然轉頭看向遠處。

張喜順著張則的視線看去,見一匹快馬沿著沔水邊的官道急馳而來。

使者在山坡下停住,與他的隨從說了幾句話,便匆匆上山來了。

張喜見狀,不敢怠慢,連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

如果是普通公文,直接交給他的隨從就行了。

需要他親自接的,很可能是詔書。

使者上了坡,來到張喜面前,取出一封詔書。

張喜接了詔,又問了幾句,知道天子還在武威,這封詔書是用三百里加急從武威一路送過來的。

因為不知道張喜的具體位置,所以先去了關中,見過司徒趙溫,然後才從褒斜道趕到漢中。

張喜一聽就明白了,這道詔書不是下給他一個人的,至少是三公。

他之前就接到過楊彪的書信,知道楊彪去了行在。

拆開詔書,張喜迅速看了一遍,先是喜上眉梢,隨即又一聲嘆息,露出一絲無奈。

張則看在眼裡,有些好奇,卻不好多問。

張喜重新回到席上坐好,握著手裡的詔書,看了又看,嘆息不止。

天子有意有塞外設都護府,並以荀攸為第一任都護,這個結果超出他的想象,也意味著關東人在軍中取得了舉足輕重的地位,當然是件好事。

但張喜為官多年,當然知道樹大招風的道理。

荀攸奇襲彈汗山,以臧洪為首功,本身就容易引起別人的非議。

如今天子重賞荀攸,許以重任,並涼諸將的不滿必然加劇。

將來再戰,張遼、高順還會不會全力以赴,實在很難說。

張遼、高順不肯出力,荀攸這個都護還坐得安穩嗎?除此之外,在塞外設都護府,與在西域設都護府不同。

西域離中原太遠,就算有人舉兵造反,對中原也不會有什麼直接的影響。

在塞外設都護府,一旦有人居心不良,率大軍叩塞,中原必然震動。

如何消除這樣的隱患,又將彈汗山大捷的功勞發揮到極致,是張喜必須考慮的問題。

這也是天子對他們這些老臣,尤其是他這樣的關東老臣的一個考驗。

是朝廷的安危重要,還是關東人的利益重要,他必須給出一個明確的答覆。

張喜有點羨慕張則了。

張則拒絕徵召,所以不用面對這樣的考驗。

可是讓他現在棄官致仕,他又做不到張則那麼灑脫。

張則不是官員,又不是關東人,這樣的事還不方便與他商量。

張喜想了又想,只能將詔書先收起來。

反正天子也沒要求回覆的日期,他可以慢慢想。

不過,經過打擾,他也沒心情再勸張則出仕了。

“張魯何許人也?”

“他自稱是張陵之後,真假不好說.”

張則說道:“他雖反覆無信,對百姓倒是還好,未聞有殘酷之舉。

此人割據漢中,不過是求一時安逸而已,不足懼.”

“我看漢中戶口不少.”

張則搖搖頭。

“現在已經少了些,之前更多。

去年李傕、郭汜被天子擊殺,大司農張義到關中屯田,就有不少關中逃難來的百姓遷回去了。

故土難離,漢中的土地也有限,養不活那麼多人.”

張則遲疑了片刻,又道:“如今返回關中的不僅是關中人,還有一些其他地方逃難來的。

聽說關中正在度田,是真的嗎?”

張喜目光微閃。

“漢中的土地兼併重嗎?”

張則看了張喜一眼,輕輕哼了一聲,卻沒說話。

張喜明白了。

漢中的土地兼併或許不如關東那麼嚴重,卻也不容易小覷。

若非如此,不會有人願意離開漢中,返回關中。

“關中戶口十不存一,度田正當其時.”

張喜不緊不慢地說道:“雖說有不少人從涼州遷入,相比於關中閒置的土地,終究還是遠遠不夠的。

度田是希望能盡地力,儘快恢復生機.”

“那關東呢,將來也要度田嗎?”

張喜苦笑。

他覺得天子有這個意思,但天子沒說,他就不能亂猜。

就算有什麼想法,也不能對張則說,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懼。

張則擔心的不是天子將來在關東度田,而是擔心天子在漢中度田。

張則做了這麼多年官,就算他不貪婪,擁有的土地也肯定超過朝廷的規定,所以對關中的度田非常敏感,擔心朝廷在漢中推行度田,讓他遭受重大損失。

不僅張則如此,那些擁有大量土地的人都如此,包括他張喜自己。

所以,他一直覺得天子不急於回洛陽,也不急於征討袁紹,就是希望袁紹盡取關東,然後等關中大族都依附袁紹,成了反賊,再一網打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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