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呂布一家三口出了帳,蔡琰起身,伏地請罪。

“臣君前失儀,請陛下治罪.”

劉協看著面色泛紅的蔡琰,擺了擺手,神情無奈。

“算了吧,別說你忍不住,朕也忍不住.”

裝了很久,最後卻被呂布一家破了功。

蔡琰再拜,卻不起身,隨即又道:“陛下仁厚,自是好的。

只是如此對待呂布、陳宮,有失偏頗,難免引人非議.”

劉協收起了笑容,鄭重地打量了蔡琰兩眼。

蔡琰一般不主動進諫,今天趁著這個機會開口,應該是等了好幾天了。

對陳宮的處置,的確會給人這樣的印象。

作為關東才俊,陳宮千里來投,又為他遞了這麼一把好刀,輕而易舉的剝奪了呂布的兵權。

陳宮對朝廷是有功的。

呂布被罷免了官職,閉門自省,高順、張遼順理成章的脫離了呂布的指揮體系,成了舊部。

就算不重用陳宮,也不至於讓他持節出使,勸袁紹罷兵。

說得難聽些,這是借刀殺人。

“令史,並涼多武夫,少文臣。

與他們相處,心思不宜過於迂迴,說話也不宜太多深奧,越簡單明白越好,儘量不要產生誤會,以免生疑。

信任建立起來極難,毀掉卻是非常容易的事.”

“陛下所言甚是,只是陳宮……”“陳宮之計雖巧妙,卻是小智,機心太重。

此等手段,對敵尚可,對己卻得不償失。

朕若因此而用他,效仿者必眾。

今天被利用的是呂布,明天被利用的就有可能是馬騰。

用不了多久,諸將使如李傕、郭汜一般,互不信任,如何能同心協力,並肩作戰?”

蔡琰若有所思。

“陛下是說,當以拙破巧,以重勝輕,以陽謀代陰謀?”

劉協點點頭。

“朕並非不想用陳宮,而是陳宮若習氣不除,朕不敢用.”

“陛下所言習氣,是指陳宮以名士自居,鄙視武人麼?”

“這只是其一.”

劉協淡淡地說道:“他效忠的只是士族,甚至只是兗州士族,而不是天下百姓,更不是大漢。

朕大捷之後,他也不來請見,弄出這許多花樣,不過是想讓朕見識一下他這個智者的高明,重視士族罷了.”

蔡琰恍然大悟。

如果說陳宮只是耍心眼,天子還能接受。

陳宮想證明士族的重要性,並無視並涼武人的利益,這就影響到天子中興大業的根基,天子絕對不能忍。

“臣愚鈍,請陛下懲處.”

“言者無罪。

令史若有心,不妨寫幾篇文章,使關東百姓知朕心意。

若有人不嫌邊塞艱苦,願與朕共襄盛舉,朕是歡迎之至的.”

“敢不從命.”

——湳口,陳宮下了車,在河邊來回走動,放鬆一下被巔得麻木的身體。

擺渡的人很多,來來往往,大多乘馬,極少有乘車的。

見一輛馬車停在一旁,不少人投來好奇的目光,指指點點。

陳宮的心情很不好,沒興趣看他們。

他只想早點渡河,離開這裡。

但渡河而來的人很多,而且有不少馬匹。

艄公一次又一次的來回擺渡,忙得不可開交。

去東岸的人不多,陳宮本想上船,可是一看船上散落的馬糞,他又放棄了。

西岸的人越來越多,已經渡河的人也不走,在等沒渡河的同伴。

就在陳宮的心情越來越焦灼,幾乎要按捺不住自己的脾氣時,一個身材高大、相貌英武的漢子來到面前,拱手施禮。

“常山趙雲,問足下安好.”

陳宮愣了一下,拱手還禮。

“足下有何指教?”

“豈敢.”

趙雲指指正在渡河的人。

“我等從冀州而來,欲投朝廷效力。

足下文質彬彬,與本地百姓不同,可是朝廷官員?”

陳宮下意識地直起了腰背,將插在車上的節持在手中,臉上也多了幾分矜持。

“在下東郡陳宮,忝為侍御史,奉詔出使,安撫關東.”

“果然.”

趙雲笑道:“我等耽誤了天子使者的行程,真是罪過。

陳君雖負重任,卻不以官威為恃,誠為君子。

天子有陳君這樣的君子輔佐,難怪可以大破鮮卑,威震北疆.”

陳宮臉上有點發熱,卻不好意思說破,只能顧左右而言他。

“怎麼,常山也知道天子大捷?”

“豈止常山,只怕整個冀州都知道了.”

趙雲哈哈一笑,轉身說道:“你看,這些都是從冀州趕來投軍的壯士,還有一位來自廣陵。

說來也巧,與陳君同姓。

士俊,士俊,這邊來.”

一個年輕人從人群中走了出來,看了趙雲一眼,目光隨即落到了陳宮手中的節上。

他快步走到陳宮面前,躬身一拜。

“廣陵陳容,拜見使君。

敢問使君可是從天子駕前來?”

陳宮盯著陳容看了兩眼。

“足下莫非是臧子源故友,東郡丞陳容?”

陳容愣住了。

“足下是……”“我是陳宮啊.”

陳容又驚又喜,上前一步,雙手抱著陳宮的手臂。

“陳君,能在這裡見到你,真的是太好了.”

說著,眼淚便湧了出來,在風塵僕僕的臉上衝出兩道溝。

陳宮不敢怠慢,連忙將陳容拉到一邊。

趙雲也關切的詢問是否需要幫忙。

陳容含著淚,匆匆向趙雲表示感謝這一路上的照顧,隨即便與陳宮走到一旁。

趙雲見狀,識趣的沒有跟過去,只是眼神中多了幾分疑惑。

陳容與他同行一路,只說前往美稷,從來沒說其他的。

如今與陳宮一見面就激動成這樣,分明是心裡有事,而且是大事。

他很願意幫忙,但陳容顯然不想讓他知道太多,他只好離得遠些。

陳宮、陳容離開人群約百步,再次見禮。

陳容看著陳宮手裡的節,急聲道:“陳君這是往哪裡去?”

陳宮這才想起自己還沒有介紹自己的身份,連忙又說了一遍,特地強調了天子派他去關東的第一件事就是勸袁紹罷兵,徵臧洪入朝。

陳容一聽就急了。

“那你還在這裡等?東武陽危在旦夕,臧子源隨時可能身首異處.”

陳宮卻有些詫異,他根本沒把這個任務當回事。

在他看來,此時此刻,只怕東武陽已經被袁紹攻破了。

天子派他去,就是為了折騰他。

“袁紹還沒攻破東武陽麼?”

“沒有.”

陳容搖搖頭。

“但袁紹惱羞成怒,調集數萬大軍圍城,志在必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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