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渡河非常危險,花了王服不少時間,直到半夜才全軍渡過大河,人困馬乏。

十幾名騎兵不慎落水,溺斃在河中,淒厲的求救聲迴盪在每個人的耳邊,嚴重影響了士氣。

很多人都變得沉默起來,上岸後也不說話,靜靜地擦乾身體,穿上衣服。

王服立功心切,催著將士急行。

幾個曲軍侯沒什麼意見,普通騎士卻口吐怨言,鼓譟著不肯前進,要求先休息,恢復體力。

王服很惱火,拔出戰刀,想殺幾個人立威。

可是一看群情激憤,生怕引起譁變,只得悻悻作罷。

一直以來,他雖然出身不錯,卻沒有拿得出手的戰功,威信不足,無法一呼百應。

身處戰場,四處皆敵,沒人敢真正放鬆,王服尤其如此。

夜間寒冷,他凍得睡不著,只能裹著大氅,來回踱步,不時的看一眼遠處。

扶羅韓就在某個地方,但他卻看不到。

不安和寒冷讓他心亂如麻,無法集中注意力思考。

為了消磨時間,他索性在將士中間遊走,順便了解一下傷亡情況。

看了半圈,他心安了些。

傷亡不大,只是過於勞累,不少人一躺下就睡著了,鼾聲大作。

王服甚至有些羨慕他們,在這樣的環境中也能睡著。

當他準備往回走時,突然看到遠處隱約有人說話的聲音,單調古怪,不像是正常的口音。

他凝神傾聽了片刻,悄悄走了過去。

走得近了,王服才發現是一個騎卒。

他盤腿坐在地上,嘴裡嘀嘀咕咕,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他剛想走得再近一些,那騎卒卻被驚動,翻身躍起,雙手持刀,輕聲喝道:“誰?”

這一聲卻是漢話。

“我.”

王服應道,眼神卻是一緊。

騎卒的頭髮披散著,此人可能不是漢人,而是羌人或者匈奴人。

“原來是校尉.”

騎卒鬆了一口氣,收起戰刀,拱手施禮。

王服走近,藉著星光,仔細看了一眼騎卒的頭髮。

頭皮上有頭髮,只是很短。

“你叫什麼,是哪一曲的?”

“回校尉,我叫烏里,第三曲第一隊的.”

“劉孟麾下?”

“是的.”

“烏里,是姓烏嗎?北地人?”

“呃……不是.”

烏里伸手指了指遠處。

“我是羌人,父母躲避戰亂,想逃到草原去,經過這裡的一個叫烏里的大澤時生下了我,就叫我烏里.”

“大澤?”

王服心頭一動。

“你是說,這附近有個大澤?”

他看過地圖,知道朔方城附近有個大澤,但印象不太深。

因為朔方城成宜太遠了,超過百里。

追擊之初,他根本沒想到自己會在這裡迷路,只以為一路追著扶羅韓跑,砍下他的首級,然後再沿著大河原路返回即可。

如果大澤就在附近,說明他離朔方城不遠。

“是啊,就在東北方向.”

“大概有多遠?”

“這個……”烏里四處看看,為難的搖搖頭。

“看不清.”

“那廣牧城在我們哪個方向?”

“應該是西面.”

烏里神情猶豫。

“天太黑,看不清楚。

如果是白天,我一定能認出來。

當年隨太師……董卓征戰時,我來過這裡,還做過嚮導.”

“你是董卓舊部?”

烏里沉默了片刻。

“是的。

我先跟著董卓,後來跟著李傕.”

王服盯著烏里看了片刻,伸手拍了拍烏里的肩膀。

“明天一早,搞清楚我們的位置,立刻告訴我。

如果能追上扶羅韓,我給你記一大功.”

“真的?”

烏里驚訝地抬起頭,看著王服。

“我王服雖然不能和季布比肩,也算不上君子,但一言既出,絕不食言.”

“喏.”

——白馬銅和衣而臥,半睡半醒。

生死存亡之際,他根本睡不著。

他擔心的不是漢軍——漢軍追不到這裡——而是扶羅韓。

扶羅韓被漢軍擊敗,一路西逃,雖說潰不成軍,但危險仍在。

漢軍兵力有限,扶羅韓的兵力卻太多,殺不勝殺。

主力雖然被漢軍擊潰,真正的傷亡卻不會過半,絕大部分的鮮卑人會逃出來,重新聚集在扶羅韓周圍。

扶羅韓還有足夠的兵力反擊,但後營落入漢人手中,急需補給。

他隨時可能成為扶羅韓的目標,成為扶羅韓恢復體力必須的獵物。

這樣的事,在草原上每天都在發生,他一點也不奇怪。

人生就是這麼無常,今天還是盟友,明天就可能殺得你死我活。

帳外有腳步聲響,白馬銅睜開了眼睛,卻沒有動,只是將懷中的戰刀握得更緊。

“大帥,天亮了.”

一個女奴走進大帳,輕聲說道:“現在準備早餐嗎?”

白馬銅微微轉頭,看到帳外一角,發現天真的已經亮了,不免有些意外。

他翻身坐起。

“外面可有動靜?”

“沒有,安靜得很.”

白馬銅皺皺眉。

扶羅韓是沒找到地方,還是被漢人殺掉了,居然沒來打劫?他在哪兒,這一夜又以為什麼為食?以他的兵力優勢,應該想不到會被漢軍擊破,帶著乾糧準備逃跑的可能性微乎其乎。

又或者,他正潛伏在某處,等著自己鬆懈?白馬銅一邊想著,一邊翻身坐起,走出大帳。

成千上萬個帳篷散亂在大澤邊,不少人已經起身,卻以婦人為主。

她們正忙著做飯,餵牛羊,男人大部分還在帳篷裡睡覺,只有很少的男人早早起身,或是檢查武器、戰馬,或是幫女人們幹活。

孩子們貪睡,還沒到起床的時候,所以外面還算安靜。

等太陽出來,吃完早飯,他們無憂無慮的笑聲就會遍佈大營。

白馬銅轉頭看向一旁的帳篷,嘴角露出一絲微笑。

那裡住著他最疼愛的女人和孩子。

笑容剛剛浮現,系在一旁的戰馬忽然抬起頭了,看向遠處,不安地刨著地面。

白馬銅吃了一驚,一邊招呼親衛們備戰,一邊向戰馬奔去,一躍上馬。

坐在馬背上,看得更遠。

他看到地平線上有數騎飛馳而來,身後煙塵滾滾,直衝雲霄,甚至遮蔽了尚未出現的朝陽,讓天地為之一暗。

“敵襲——”遠處響起了示警的號角聲,打破了營地的寧靜。

白馬銅嘆了一口氣,命人吹號,準備迎戰。

該來的,總會要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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