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固返回正院,來到前庭。

廊下的衛覬見狀,喜出望外,連忙迎了上來。

衛固未語先笑,和藹可親。

“伯儒,你來了怎麼也不說一聲,竟等了這麼久?”

衛覬哭笑不得,只好敷衍了幾句,隨即提起正事。

“伯父,太守王邑一去不復返,天子卻親率大軍將至,誤會怕是已成。

於今之計,唯有主動迎駕,以免覆巢之禍.”

衛固一聲長嘆。

“是啊,我也正為此擔心,只是一時無計,找不到合適的人選。

我父子讀書少,不知禮,如今身負惡名,已無力辯駁。

萬一君前失禮,罪上加罪,奈何?”

見衛固有悔罪之意,衛覬如釋重負,連忙主動請纓。

衛固正中下懷,虛情假意的鼓勵了幾句,便委託衛覬見駕請罪,希望天子能給個解釋的機會。

衛覬不敢怠慢,匆匆離去。

他的身影剛剛消失在門外,衛固、衛平便相視而笑。

片刻之後,衛固擺擺手。

“子均,命人殺牛宰羊,我要大饗士卒,準備迎戰。

大戰將至,若能擊退小皇帝,不僅能保住衛氏的產業,更是光宗耀祖的好機會.”

他負手冷笑。

“亂世之中,兵強馬壯者為王,讀書空談有什麼用.”

衛平心中歡喜,奉承了幾句,雄赳赳,氣昂昂地走了。

——“公達,奈何?”

看著遠處高聳的塢堡,劉協眉頭緊鎖,心情莫名的焦灼。

荀攸搖搖頭。

“強攻難以得手,非三五日可下.”

劉協深吸一口氣,又輕輕地吐出來,反覆幾次。

荀攸說的是事實。

衛氏大宅看似是一座普通的莊園,實際是一個堅固的保壘。

尤其是主堡,高大堅固,不亞於府城,僅憑簡單的雲梯是拿不下來。

即使是雲梯,也需要時間打造。

伐木,打造軍械,攻城,五天內拿下主堡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

拿不下主堡,只拿下外圍的莊園,沒有任何實質性的意義。

用腳趾頭想,都能想到糧食藏在哪兒。

沒有糧食,要這莊園何用?此時此刻,此情此景,劉協明白了範先為什麼不攻擊楊奉。

鹽池的確是錢池,但再多的鹽也無法代替糧食。

衛固、範先等人堅壁清野,收縮兵力,將所有的糧食都藏在堅固的塢堡中,要讓他無糧自潰。

這是針對朝廷缺糧的現實而設的一計,簡單而有效。

面對這樣的情況,他縱有三萬步騎也無計可施。

他只剩下不到兩天的口糧。

如果按標準口糧配額,只有一天。

將希望寄託在楊奉身上是巨大的失誤,怨不得人。

考驗荀攸的時刻到了。

“不過陛下不必擔心.”

荀攸平靜如初。

“請降的人很快就到,陛下只要應付得當,糧食唾手可得。

倒是民心,陛下不可掉以輕心.”

“民心?”

劉協轉頭看向荀攸。

荀攸微微頜首。

“陛下,河東雖經劫掠,尚有百姓數萬戶,衛、範不過其中一二。

就算是衛範之中,也並非所有人都願意附逆。

陛下平叛,誅其首惡即可,萬萬不可牽連無辜,墮郭圖彀中.”

“你確定郭圖在此?”

“皮肉之傷易復,折齒難再生。

無驚天之功,他有何顏面回鄴城?”

荀攸嘆了一口氣。

“慕虛名而處實禍,以私仇而害公義,郭圖之罪不可赦也.”

劉協將信將疑。

不能說荀攸說得沒有道理,但他的私心同樣很明顯。

他不贊成對以衛範為代表的河東大族下重手,甚至不建議族誅衛、範這樣的叛逆。

只誅首惡,能解決問題嗎?“陛下,衛氏有人請降.”

一個虎賁郎快步走了過來,躬身行禮,雙手遞上一份名刺。

“來人自稱衛覬.”

名刺上寫著“河東安邑衛覬,字伯儒,問起居”,字跡端正嚴謹,頗有功力。

劉協忍不住又看了荀攸一眼。

這麼準?剛說會有人請降,人就到了。

荀攸淡淡的說道:“來人或是為人所欺,或是有意詐降,觀我虛實,施緩兵之計。

陛下可隨機應變,不必急於一時.”

劉協點頭贊同,示意虎賁引衛覬來見。

趁著衛覬未到,劉協問一旁的蔡琰道:“令史認識這個衛覬麼?”

蔡琰停下手中的筆,欠身說道:“他是先夫胞兄,字伯儒,又字伯覦,頗有才學。

因少失怙恃,持家有道,頗有才幹,是個務實之人。

依臣淺見,他不敢有欺君之心,卻有被小人所欺的可能.”

“你歸寧陳留,與他有關嗎?”

蔡琰眼皮微顫,偷偷地看了劉協一眼,隨即又收回目光。

“臣歸寧陳留,是因為夫亡而無子,與衛氏無關,更非季伯之過.”

劉協沒有再說什麼。

他之所以發問,並不是想為蔡琰討回公道,而是想試探蔡琰的態度。

如果所有人都和荀攸一樣,反對清洗河東大族,他就不能太簡單粗暴的推行自己的理念,以免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蔡琰的回答已經表明了她的態度,她站在荀攸一邊。

——衛覬唱名而入,身如折磬,行參見大禮,一絲不苟。

劉協暗自點頭。

此人對禮儀很熟悉,絕非粗魯無知之輩。

能讓蔡邕嫁女兒的人家,的確也不太可能是土豪這麼簡單。

“抬起頭來.”

“唯.”

衛覬再拜,直起身,抬起頭,平靜地與劉協對視,不卑不亢。

衛覬四十左右,面白少須,相貌端正儒雅,只是目光敏銳,透著一絲精明,與普通的讀書人不同。

“你是與衛固是何關係?”

“衛固乃是衛氏家主,覬之族父.”

“你來請降,是奉他之命?”

衛覬不緊不慢地說道:“覬來見駕,的確是奉族父之命,但並非請降,而是辯誣.”

“哦?”

“衛氏雖寒族,自曾祖衛暠以儒學名世,得孝明恩澤,葬於河東,數世以耕讀傳家。

太尉奉陛下詔書,持節安撫河東,族父盡地主之誼,多有協助。

不料為人所誣,陷於悖逆,誠惶誠恐。

聞天子駕臨,覬冒昧請命,願陛下明察.”

說完,衛覬拜倒在地,連連叩頭。

“若蒙陛下恩准,覬願與首告者對質.”

劉協嘴角輕挑。

人才啊,反客為主,倒打一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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