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願意行王道,又踐行承諾放權,雖不是盡善盡美,總算向王道邁了一大步。

君臣各如所願,這頓飯吃得很滿意,對未來充滿了希望。

總而言之,這是一場團結的大會,和諧的大會,成功的大會。

苦惱的只有荀彧。

要讓河東九萬戶百姓過上豐食足食、安居樂業的美好生活,還要供養朝廷及兩萬大軍,這個責任不是一般的重,難度不是一般的大。

即使荀彧是王佐之才,也覺得棘手。

施政不是論道,動動嘴皮子就行。

他之前也沒有類似的實踐經驗,天子突然要將踐行王道的責任交給他,他壓力山大。

這頓飯吃了些啥,他根本沒印象。

晚宴結束,大臣們依次告退。

不止一個人走過來,或是對著荀彧行禮,或者勉勵荀彧幾句,希望他能抓住這個機會,治理好河東,實現儒門幾百年來的夙願。

但荀彧最希望看到的荀攸沒有出現。

宴會一結束,荀攸就回帳去了。

他是侍中,天子近臣,帳篷就在御營裡,離天子的帳篷很近,以便隨時諮詢。

這也讓荀彧想見他變得極不方便。

荀彧想了很久後,還是決定回城,不見荀攸了。

——劉協站在御帳門口,看著荀彧走出了大營,向安邑城方向緩緩而去。

“他能行嗎?”

一旁的唐姬輕聲說道:“若他不行,臣妾也想不出誰能行.”

她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

“或許王道終究只是理想,無法踐行.”

劉協轉頭看了唐姬一眼。

“嫂嫂對他很有信心.”

唐姬笑了,低下頭。

“自臣妾記事起,就覺得他是天下第一等聰明人,王佐之才名至實歸.”

劉協笑而不語。

他不知道荀彧是不是天下第一等聰明人,但他知道這個時代還有一個奇才,眼下正在南陽耕讀,只是太年輕了,可能還沒成親。

他們應該是同齡人,甚至有人猜想他們是同一個人,臥龍即真龍。

如果荀彧不能成功,他不介意再讓那頭臥龍來試一試,看看這王道究竟有沒有實踐的可能性。

你們吹的牛逼,自然要由你們負責實現。

“希望他的家人能早點來,身邊有人照顧,不至於這麼辛苦.”

唐姬轉頭看了劉協一眼,嘴角輕挑。

“陛下真打算聘他女兒為美人?”

“有何不可?只要能讓他盡力,朕不介意多娶一個兩個.”

劉協聳聳肩,又道:“蝨多不癢,債多不愁,反正這後宮裡也不會安靜,多一個聲音也無所謂.”

唐姬嘆了一口氣,拱手告辭。

至尊不易,欲為明君的至尊更不易,欲再興大漢的至尊簡直比登天還難。

天子小小年紀,就承擔了他不該承擔的責任。

——劉協回帳,伏壽已經準備好了洗漱用品,侍候著劉協洗漱。

“陛下那四句說得真好.”

伏壽忍不住說道:“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能成就其中之一,便是聖賢。

能大成者,其唯聖王乎?”

劉協放下手裡的布巾,瞅了伏壽一眼,笑而不語。

算你識貨。

如果不是吹牛逼的最高境界,又怎麼會成為穿越者必備殺器。

你們不是一個個哭著喊著要王道麼,老子就給你們吹個更大的,看你們有沒有膽量踐行。

吹牛逼誰不會,能把吹過的牛逼變成現實的,那才是真牛逼。

無知者還在口嗨,聰明人只怕已經在顫抖。

“再過幾天,朕就要遠征。

後宮的事,皇后多費心.”

“再過幾天?”

伏壽吃了一驚。

再過幾天就是新年,新年後還有一系列的典禮要天子親自參加,這時候遠征,合適嗎?劉協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沒有說錯。

但他沒有解釋。

有宋都的先鑑在前,相信伏壽會守口如瓶。

之所以決定過幾天就走,是因為他最近了解到匈奴人有一些新的習俗,比如喜歡像漢人一樣過新年。

一到冬天,他們就會大批入塞,在水草豐茂的塞內過年,而不是在苦寒的草原上。

如果想重創匈奴人,這是一個最好的機會。

用不了多久,匈奴人就會收到他進入河東的訊息,提高警惕。

再加上天氣回暖,不少人會離開塞內的牧場,回到塞北,想追就難了。

出其不意,搶在他們反應過來出擊,才有成功的可能。

原本的計劃並非如此,因為條件不具備,鐵官來不及打造足夠的軍械。

裴潛使用了水排後,生產效率得到了成倍的提升,能有幾天內交付所有的軍械,條件突然具備了。

他自然不會因為過年而放過這個難得的機會。

伏壽沒有再問,侍候劉協上了床。

劉協累了一天,一會兒就睡著了。

伏壽坐著看了一會兒,忽然聽到前帳有聲音,連忙起身。

來到前帳一看,原來是令史蔡琰。

她譽寫好了記錄,來請劉協過目。

“陛下休息了.”

伏壽說道。

蔡琰很是意外,隨即又自責地說道:“是臣妾疏忽了。

今日小年,君臣大宴,天子飲了不少酒,理當早些休息。

臣妾不該來打擾.”

伏壽擺擺手,從蔡琰手中接過記錄,翻看了一遍。

“天子北狩,令史會隨行嗎?”

蔡琰看看伏壽。

“臣妾尚未收到通知。

能記錄起居注的人很多,未必需要臣妾隨行.”

伏壽將記錄交了回去,一聲輕嘆。

“若令史能夠承受行軍之苦,還是隨行吧。

能記錄起居注的人的確很多,但能陪陛下讀書的卻很少。

陛下能有如此高遠的志向,離不開令史的指引。

且行軍在外,我等不能隨行,侍衛、郎中難免照顧不周。

有令史同行,我也能放心.”

蔡琰一下子紅了臉,期期說道:“殿下,臣妾……從未有如此野望。

臣妾只是……”伏壽按住蔡琰的手,輕輕拍了拍。

“令史的品節,我是清楚的。

這不是皇后的命令,只是為人妻的請求。

正如荀府君擔任著王道踐行的重任,令史也是女子為官的榜樣,本不該麻煩你。

只是人言可畏,縱使令史一心為臣,又有幾人相信令史與陛下只是君臣?與其負虛名,不如名實相副來得坦蕩.”

蔡琰尷尬得滿臉通紅,不知道怎麼回答才好。

這是她從來沒想過的局面,一向警惕,生怕有人爭寵的皇后竟然會將天子託付給她。

我也沒和天子有失禮之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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