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攸策馬而來,在陳宮帳前停住,勒住坐騎,卻沒有下馬。

“陳公臺.”

荀攸大聲叫道。

陳宮出帳,打量著戰馬盤旋的荀攸,大感意外。

“公達,不想你竟有這等騎術.”

陳宮半是讚賞,半是嘲諷的說道。

荀攸哈哈一笑。

“北疆多馬多山,騎乘更便於行動。

是以上自天子,下至黎民,都習慣乘馬而行,坐車的不多。

公臺,你不妨試試,有了這馬鐙,騎乘也不難.”

荀攸說著,抬起腳,顯示套在腳上的馬鐙。

陳宮之前已經在呂布等人的戰馬上看到了馬鐙,只是沒當回事,見荀攸如此鄭重其事的推薦,忍不住笑出聲來。

“公達,區區一馬具而已.”

荀攸搖搖頭。

“公臺,建木百仞,初萌時也不過一瓣嫩芽,與小草無異。

馬鐙雖簡單,卻能使將士戰力增倍。

公臺欲證大道,豈能視而不見?我隨陛下出徵,快則半月,慢則一月,必破敵而歸。

公臺不妨在此等一等,四處看看。

不管你留與不留,想來都會有益處.”

陳宮拱手致意。

“願如公達所願,順祝公達一路順風,馬到功成.”

荀攸拱手告別,踢馬而去。

看著荀攸矯健的背影,陳宮一時出神。

他原本覺得呂布已經夠奇怪了,現在看來,荀攸更奇怪。

曾經峨冠廣袖的名士,如今竟成了策馬狂奔的騎士。

——荀攸追上天子,放慢速度,與天子並肩則行。

“陛下,臣剛剛見到了陳宮.”

劉協轉頭看了荀攸一眼。

“他願意留下嗎?”

“現在還不好說,但臣相信,給他一點時間,他應該能看出高下優劣,知道何去何從.”

荀攸微微一笑,又道:“陳宮聰明絕頂,只是為人謹慎,凡事須三思則後行.”

劉協忍俊不禁,哈哈一笑。

陳宮計緩,名不虛傳。

“公達,敵眾我寡,如何破敵?”

荀攸應聲說道:“引而不發,以逸待勞.”

劉協眼神微閃,沉默不語。

荀攸這句話的含義豐富,他需要消化一下,有了自己的理解,再與荀攸討論。

有馬騰的萬騎在前面擋著,有張楊鎮守的成宜城在側,再加上呂布率領的三百精騎隨時騷擾,大機率可以擋住扶羅韓、白馬銅前進的勢頭,將他們擋在成宜一帶。

果真如此,他就可以尋找有利地利,養精蓄銳,為正面決戰做好準備。

只是這樣一來,馬騰的損失可能會比較大。

“馬騰堅持不了太久.”

劉協深思熟慮之後,還是否決了荀攸的提議。

借刀殺人不是他現在的主要任務,馬騰也不是他的主要敵人。

荀攸堅持道:“陛下,這可是一舉擊破匈奴,並且重創鮮卑主力,斷其右臂的好機會。

縱使馬騰有所損失,將來予以補償便是。

放棄了這個機會,無法穩定河南地,將來衝突不斷,後患無窮.”

劉協點頭附和,又道:“正因為此戰意義重大,更不能讓心有疑慮的馬騰承擔。

朕當前進至成宜,與馬騰、張楊併力,尋機破敵.”

荀攸嘴角輕挑。

“陛下好計,但不可操之過急。

千里之遙,賈侍中與韓文約收到訊息,再率部趕到,截斷匈奴人、鮮卑人後路,也需要一些時間.”

劉協轉頭看著荀攸。

“你確定他們會來嗎?”

“臣不敢確定,但臣相信賈侍中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

劉協深有同感。

以賈詡的能力,只要他想,一定會讓白馬銅、扶羅韓輸得底褲都不剩,有來無回。

“就依公達之計,傳書賈侍中.”

“唯.”

裴俊策馬轉到一旁,下馬草擬詔書。

——呂布策馬衝上一座小土坡。

成宜城就在不遠處,數千匈奴人在城外遊蕩,神態輕鬆,有不少人甚至解下了馬鞍,躺在草地上。

他們或是誘敵,想讓張楊率部出擊,或是太放鬆了,根本沒把張楊放在眼裡。

當然,這也和呂布來得太快有關,斥候被殺還沒引起他們的警覺有關。

三天時間,呂布日夜兼程,連續行軍近八百里,連續擊殺了七八批匈奴人的斥候,悄無聲息的摸到了附近。

作為九原人,他對這裡的地形太熟悉了,絕非匈奴人、鮮卑人可比。

這裡是他的家鄉,是他年輕時戰鬥的地方。

“回家的感覺真爽.”

魏續策馬跟了上來,笑嘻嘻地說道:“這馬鐙真不錯,連續趕了三天路,也不覺得累.”

呂布回頭打量了魏續一眼,剛要說話,突然眼神一凜。

在隨行的騎士中,他看到一個嬌小的身影一閃而沒。

“是你讓小環跟來的?”

魏續臉上的笑容一僵,隨即訕訕地說道:“我發現她的時候,已經出發一天了。

讓她一個人回去,我也不放心啊.”

“你啊,遲早會害死她的.”

呂布無奈地說道:“這是戰場,不是鬧著玩的.”

“奉先,小環是你的女兒,不是別人的女兒。

她學不得女工,也做不了杜夫人那樣的大家閨秀……”呂布惱羞成怒,一馬鞭抽在魏續的肩上。

“閉上你的臭嘴,不說話會死嗎?”

轉身下了土坡。

魏續不以為然,嘿嘿笑了兩聲,撥轉馬頭,跟了上去。

呂布策馬來到坡下,站在將士們面前,咳嗽一聲。

“出來吧,還想躲到什麼時候?”

過了片刻,一身戎裝的呂小環從人群中策馬而出,來到呂布面前,陪著笑。

“阿翁.”

呂布瞪了他一眼,轉身對高順招了招手。

“子平,交給你一個任務,帶我女兒進城.”

高順拱手施禮。

“阿翁……”呂小環急了,剛喊了一聲,就被呂布瞪了一眼,嚇了一跳,剩下的話全嚥了回去。

剎那間,她覺得呂布今天的眼神與往日不同。

如果一味蠻纏,很可能會招來一頓打。

她不怕捱打,可是在這麼多人面前捱打太丟臉了。

呂布緩了語氣,威嚴的目光在眾人臉上掃過。

“此戰,我們將面對數以萬計的鮮卑人、匈奴人,每一個人都有可能有去無回。

但這裡……”呂布的聲音不大,卻自有一番攝人心魄的力量,擲地有聲。

“是我們的家鄉。

我們不死戰,還能指望誰來死戰?”

“阿翁,我也是九原人.”

呂小環叫道。

“是的,你也是九原人,但你是女子,又尚未成年.”

呂布大聲說道:“雖說九原的女子不是普通的女子,卻也沒有成年男子未戰,先讓未成年的女子上陣的道理。

小環,好好跟著高子平學習作戰。

若此戰我不能生還,將來你要繼承乃父遺志,繼續戰鬥。

聽懂了嗎?”

“聽懂了.”

呂小環撅著嘴,無可奈何的應道。

她知道,呂布心意已決,即使她也無法改變。

呂布橫眉冷對,厲聲大喝:“大聲點!”

呂小環嚇了一跳,扯著嗓子喊了一聲。

“聽懂了。

阿翁你放心,我一定會像你一樣,戰鬥至死.”

“甚好,這才像我呂布的女兒.”

呂布滿意地點點頭,舉起手中的長戟。

“騎兵隨我突陣,子平,你抓住機會入城.”

“喏.”

八百多將士轟然應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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