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郭圖?”

劉協打量著眼前這個五官端正,相貌堂堂的中年男子,一時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人看起來一身正氣,一點也不像奸佞啊。

會不會是巧合?“有人在陛下面前提過我?”

郭圖露出自矜的笑容,直視劉協。

劉協立刻確認了,不是巧合,就是這貨。

果然皮囊都是騙人的,眼睛才是心靈的窗戶。

天子面前,稱我而不稱臣,目光直視,毫無敬畏之心,自然是心裡根本沒有他這個皇帝,也沒有這個朝廷。

除了袁紹的心腹,誰敢這麼放肆?劉協不動聲色地點點頭,卻不再往下說。

“你從河內來,還是從洛陽來?”

“河內.”

“為何而來?”

郭圖撫著鬍鬚,從容說道:“奉車騎將軍、冀州牧袁公本初之命,請陛下回京.”

劉協眼皮輕挑,打量了郭圖一眼,無聲地笑了起來。

袁紹的官職名號很多,但郭圖說的這兩個偏偏是最古怪的。

車騎將軍是袁紹自稱的,冀州牧是袁紹從韓馥手裡搶來的。

就程序正義而言,這兩個官職都是不合法的。

郭圖以這兩個官職稱呼袁紹,顯然不是來稱臣,而是挑釁。

劉協伸出了手。

郭圖不解地看著劉協。

“陛下這是何意?”

“袁紹不會讓你空手來吧,沒給你文書,比如加有邟鄉侯印信的詔書之類?”

劉協呵呵笑了兩聲。

“朕身為天子,很想看看別人給朕的詔書是何模樣.”

郭圖的臉頰抽了抽,攏在袖子裡的手有些緊,心中一陣陣不安。

他的確帶了文書,上面也有袁紹邟鄉侯的印信,還有詔書的字樣,但那不是給劉協的。

他此行的目標甚至不是劉協本人。

他從鄴城出發的時候,根本沒想過要見劉協這個小皇帝。

只不過收到劉協大破西涼軍,並且親手斬殺了李傕的訊息,這才臨時起意,趕來見劉協一面。

現在看來,這個決定有些疏忽了。

他當然不可能將寫有詔書模樣的文書交給劉協。

問題是誰這麼嘴欠,將袁紹矯詔行事的話傳到劉協耳中?郭圖的腦子裡浮現出幾個名字,然後迅速鎖定了一個人:丁衝。

丁衝與曹操親近,在關東州郡還有很多親友,有很多渠道可以聽到相關的訊息。

他還知道丁衝剛剛因功由侍郎超擢為侍中,極受恩寵。

“陛下,傳言不可輕信,小人不可親近.”

郭圖含笑說道:“先帝寵信十常侍的覆轍未遠,陛下當引以為戒.”

劉協哈哈一笑。

“沮授是君子還是小人?”

郭圖勃然變色。

天子一開口就提沮授,不像是巧合這麼簡單。

“陛下了解沮授?”

“略知一二.”

見郭圖臉色不對,劉協心中得意。

以無厚入有間,不僅可以用在戰場上,更能用在挑撥離間上。

郭圖與沮授不和是明擺的,這麼大的間隙,不利用一下,實在太浪費了。

“看來沮授真是名揚天下,連陛下都知道了.”

郭圖有意無意的引導道。

見郭圖上了鉤,劉協又故意往回找補。

“沮授是不是名揚天下,朕不清楚。

朕只是聽說沮授提議袁紹接朕去冀州,所以有點記憶。

你這次來,莫不是為了此事?”

劉協越是掩飾,郭圖越覺得自己猜對了。

“陛下何時能夠起程?”

“還沒定.”

劉協不緊不慢地說道:“茲體事大,當與公卿商議之後再說。

你來得正好,袁紹究竟是如何想的?”

郭圖故作不解。

“陛下何出此言?車騎將軍……”劉協抬手打斷了郭圖。

“車騎將軍郭汜剛剛戰死,你確定要用這個稱呼?”

郭圖嚥了口唾沫,一時不知道該怎麼稱呼袁紹。

車騎將軍郭汜剛剛戰死,朝廷承認的冀州牧韓馥又能強到哪兒去?他是在陳留太守府的廁所裡自殺的。

雖說這事已經過去好幾年了,但袁紹的冀州牧一直沒有得到朝廷的認可。

“陛下,郭汜乃西涼武夫,挾持重臣,禍亂朝綱,屠戮無辜。

他這車騎將軍真是陛下認可的嗎?”

“誠如你所言,郭汜胡作非為,不堪為大臣。

但袁紹就配嗎?”

“陛下此言,不知從何說起?”

郭圖沉下了臉,聲音也大了起來。

劉協哈哈大笑。

“不如就從袁紹推舉劉虞為帝說起,如何?”

郭圖頓時語塞。

袁紹不承認天子這件事證據太多,想否認都無從否認起。

天子又如此咄咄逼人,他想裝糊塗都辦不到,直接被天子逼到了死角。

見郭圖不說話了,劉協起身繞過書案,來到帳門口,吩咐了幾句。

站在帳門外的郎中轉身去了。

劉協回到書案後,拿起案上的文書,看了起來。

郭圖剛要說話,劉協說道:“你不用急著辯解,待會兒再說不遲。

你說的每一句話,都應該記錄下來,將來著於史書,讓後人知道是非曲直.”

郭圖心中一緊,臉色微變。

若是與天子面對面,他縱使強辭奪理,多少也能為袁紹辯解幾句。

可是被人記下來,這就麻煩了。

將來丟臉的不僅是袁紹,還有他。

郭圖重新打量著劉協,越看越覺得和印象中的那個少年不同。

幾年前的劉協雖然聰明,卻沒有如此銳利。

難道是因為擊敗了李傕,天子有了說話的底氣?郭圖正思索著,身後腳步輕響,有人走了進來。

“陛下,令史琰奉詔.”

劉協放下了手裡的文書,抬起眼皮,瞥了郭圖一眼。

“你可以說了.”

郭圖口中發乾,有點氣急敗壞,扭頭不語,看向一旁準備記錄的令史。

這一次,他看清楚了。

的確是個女子。

“陛下,朝廷真是無人可用了嗎?竟用女子為令史?”

劉協淡淡的說道:“她雖是女子,才學卻不讓鬚眉。

你若是不服,不妨與她辯論一番.”

郭圖正愁沒有機會岔開話題,正中下懷。

“既然如此,那就要請教了.”

郭圖轉身向蔡琰行了一禮。

“在下潁川郭圖,字公則,敢問足下高姓大名,籍貫何處,師從何人?”

蔡琰放下手中的筆,微微欠身。

“陳留蔡琰,字昭姬,見過郭君。

琰無師承,由先父啟蒙,粗通筆墨,讓郭君見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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