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協脫了衣服,躺在床上,腦子裡卻還在回想裴潛說過的話。

綜合兩世記憶,再加上裴潛的解釋,他對劉表進貢的信心又添了三分。

有了荊州的貢賦,燃眉之急可解。

賈詡提議將張濟安置在南陽,果然是一著好棋。

若張濟在南陽站穩腳跟,朝廷有了立足之地,張濟有了立身之本,西涼人也可以堂堂正正地在朝堂上發出自己的聲音。

一舉三得。

什麼叫大局觀?這就是大局觀。

什麼叫一流謀士?這就是一流謀士。

面對這種牛人,劉協兩世為人,也只能讚一句牛逼。

將賈詡招入麾下,比擊破李傕的意義還要深遠。

劉協越想越興奮,一時竟睡不著。

“陛下.”

伏壽呢喃著,滾了過來,張開手臂,抱住了劉協。

劉協轉頭看向伏壽。

黑暗之中,什麼也看不見,但他能聞到伏壽身上的體香。

那種帶著體溫、混著軟甜的誘人體香。

劉協深吸了一口氣,鑽進被子,將伏壽小小的身軀抱在懷裡。

伏壽從睡夢中迷迷糊糊的醒來,雙臂抱著劉協的脖子,頭往後仰,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長吟。

“陛下——”——第二天一早,剛吃過早飯,劉協就收到了左將軍楊奉的急報。

荊州牧劉表的貢賦到達弘農,楊奉懇請截流一部分物資,供養將士。

楊奉也快斷糧了。

劉協隨即召來了少府田芬,讓他計算一下楊奉部的軍功賞賜還缺多少,能不能一次性的補發給他。

劉協話音未落,田芬就連連搖頭。

現在還不知道劉表送來的貢賦有多少,有多少是錢,多少是物,其中又有多少是糧食。

萬一數量不夠,全部楊奉截流了,陛下你吃什麼,公卿大臣吃什麼,這裡的幾萬將士、家眷吃什麼?面對田芬一連串的反問,劉協也直撓頭。

貧賤夫妻百事哀,皇帝也不能例外。

沒錢沒糧,這日子過得憋屈。

不能再滯留華陰了,必須去一個能解決吃飯問題的地方。

劉協隨即問田芬,除了荊州和黃白城,還有哪兒有糧食。

田芬脫口而出。

“河內、太原.”

隨即又說道:“首選太原.”

“為何?”

“河內有糧,但運輸不便。

水運則逆水而上,易傾覆。

陸運則道路險,車馬難行,可能只能靠人肩挑背扛,消耗大而運力小。

太原可以利用汾水,順水而下,消耗少而運力足。

不過……”劉協打量著吞吞吐吐的田芬。

“不過什麼?”

田芬嚥了一口唾沫。

“匈奴人屯聚河東平陽。

太原來的糧食,可能會被匈奴人劫走。

臣聽說,太原太守聞說陛下在華陰,曾遣使貢獻,剛進河東就被人劫殺了,十有八九是匈奴人乾的.”

“幹你孃!”

劉協脫口罵了一句粗話。

狗日的匈奴人,敢劫老子的財?田芬勃然變色。

即使他沒聽過這句詈語,僅看劉協這神情,也知道不是什麼好話。

“陛下身為天子,當慎言慎行,不可學閭里小兒無賴粗言穢語.”

“好,朕換一句文雅的.”

劉協瞪著田芬,喝道:“你先去弘農驗收荊州貢賦,然後去平陽宣詔。

平陽乃是衛霍故里,豈可容匈奴人居之。

他若不自行,朕當親率精銳,屠滅其族.”

田芬暗自後悔。

一時嘴快,平白惹來一身麻煩不說,還給了天子去河東的藉口。

——趙溫、張喜居中,士孫瑞等人分坐兩側,在搖曳不定的燈光照耀下,臉色忽明忽暗,神情各異。

田芬像是犯了罪的小孩子,臉色紅一陣白一陣,侷促不安。

“諸君,事已至此,多說無益.”

趙溫咳嗽了一聲,幽幽地說道:“陛下去河東之意已決,不如就這樣吧。

關中荒殘,沒有一兩年時間,難以恢復,的確不適合立朝.”

魏傑微微欠身。

“依司徒之見,當以何人鎮撫關中?”

趙溫與一旁的張喜交換了一個眼神。

張喜說道:“以理論,當效故事,以太尉統兵鎮關中為宜。

只是現在太尉在河東,又不知兵事,難以成行。

南北軍護衛天子有責,也不宜輕離。

不如另擇良將,拜為虎牙、扶風都尉,以鎮關中.”

士孫瑞嘴角微撇。

張喜此論,看似公允,其實用心良苦。

先以他沒有太尉之名,排斥在外,又以南北軍有護衛天子之責,將魏傑、宋果排除在外。

幾個關中人想回關中的計劃還沒出口,就被堵死了。

“既然太尉在河東,不如就由司空鎮關中吧.”

魏傑說道:“留司徒輔佐天子,三公各司其職.”

張喜瞪了魏傑一眼。

“魏伯俊,我本書生,沒有你們關中人擅長用兵,當不起這樣的重任.”

“司空此言,範圍未免太廣了些.”

虎賁中郎將宋果挺身而出,正面硬剛張喜。

“關東出相,關西出將,乃是世人公認,又不是我關中人自詡其能,司空何必言帶譏諷.”

原本在士孫瑞的計劃中,是要推薦他回關中的。

張喜明言反對,他很不舒服。

張喜也沉下了臉,正要出言喝斥,趙溫咳嗽了一聲。

“諸君,現在軍中將領有一半是涼州人,你們還為了關東、關西爭來爭去,也不怕讓人笑話.”

張喜、宋果悻悻地閉上了嘴巴。

“陛下說得是,河東自三代起,便是華夏衣冠之地,不能由匈奴人佔據。

只是這些匈奴人本是大漢藩臣,如今匈奴內亂,他們被逐出部落,無奈之下,向朝廷求助。

朝廷不能主持公道,已是無奈。

再驅逐其人,甚至要屠滅其族,未免不合撫夷之義.”

趙溫嘆了一口氣。

“諸君,誰能兩全之策,既解陛下之怒,又安匈奴之心?眼下朝廷艱難,輕起戰端,絕非上策.”

士孫瑞轉頭看向一直沉默不語的尚書令裴茂。

“既說河東之事,豈能不聽聽河東人的意見。

巨光,你有何高見?”

趙溫苦笑。

士孫瑞話裡有話。

說河東之事,要聽聽河東人的意見。

說關中之事,自然要聽聽關中人的意見。

可是他只能裝聽不懂。

此時此刻,可以聽河東人說河東事,卻不能由關中人主關中事。

河東人的實力,豈能與關中人相提並論。

關東人可以接受天子去河東,卻不能接受天子回關中。

這根本就是兩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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