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協也吃了一驚,下意識地站了起來。

“人在哪兒?”

他昨天夜裡還和賈詡提起蔡琰,賈詡說時間太久了,只怕凶多吉少,現在就聽到了蔡琰獲救的訊息,真是喜出望外。

“在洗漱.”

楊修的臉抽了抽,下意識地捂住了鼻子。

“她為了自保,將自己弄得很髒。

見駕之前,她要沐浴更衣.”

劉協吁了一口氣,又打量了楊修一眼。

“你們以前認識?”

楊修點點頭。

“蔡伯喈與臣父曾一同在東觀修書,有同僚之誼。

臣年幼時也曾見過蔡琰數面,只不過……她後來出嫁河東,就沒再見過。

今天在李式營中遇見,著實……嚇了臣一跳.”

楊修想起當時的情景,還覺得難以置信。

這和蔡琰留給他的印象差距太大了。

誰能想到那個聰明過人、滿腹詩書的大家閨秀會和一群菜人混在一起,而且滿身惡臭。

亂世人不如太平犬,他算是有了切身感受。

在此之前,雖然也知道西涼軍殘暴,知道關東、關西被西涼軍禍害得不輕,終究離他比較遠,沒什麼直接關係。

看到蔡琰,他才意識到這場戰亂的影響之大,沒有人能置身其外。

劉協倒是沒楊修的感觸那麼深。

不管蔡琰現在有多慘,都沒有歷史上的她慘。

要說損失,可能就是《悲憤詩》《胡茄十八拍》大機率是寫不出來了。

“說說那邊的情況,能有多少戰利品?”

劉協催促道。

他現在最頭疼的就是這個。

仗打贏了,卻沒足夠的物資賞賜,這怎麼激勵士氣?李式被打跑了,還有李傕呢,更艱苦的戰鬥還在後面。

沒有新的兵源,只能挖掘現有將士的潛力,再和李傕拼一拼。

都說重賞之下有勇夫,他現在別說重賞了,慶功的酒肉都沒有,還怎麼激勵士氣?楊修搖搖頭,還沒從蔡琰的遭遇中回過神來。

“戰利品雖不少,但大半被段煨的部下佔了,最多能有三成歸朝廷支配.”

“才三成?”

劉協很失望。

“夠將士們慶功嗎?”

李式才一千多騎,就算有半個月的物資,三成也多不到哪兒去。

“應該……夠吧.”

楊修有些意外。

陛下是不是太貪心了,三成雖然不多,慶功應該足夠了。

要說不足,可能也就是肉食不足,畢竟不能像李式一樣吃人。

“大概有多少?”

楊修掐著指頭,算起了賬。

“總共繳獲糧食大約三千石,三成就算一千石吧。

我軍現有將士、眷屬共一萬三千多人,一餐消耗以兩升計,三百石也差不多了。

肉少一些,牛羊加起來不足百頭,不過加上受傷的戰馬,應該也差不多了.”

楊修沉吟了片刻,自信的說道:“一個人半斤肉,應該是有的.”

劉協很驚訝。

他對這些數字沒有太多的直觀感受,但人人能吃飽,還有不少富餘,倒是讓他挺意外的。

“李式營中有這麼多糧食?”

“啊?啊!”

楊修愣了一下,忽然反應過來,啞然失笑。

“陛下有所不知,戰馬平時可以放養,戰時卻必須吃精料,以豆粟為主。

戰馬食量大,一匹戰馬日食兩鬥到三鬥,相當於五個壯丁……”劉協咋舌不已。

一匹戰馬吃這麼糧食?居然相當於五個壯丁,一名騎士的消耗等於六名步卒。

怪不得中原養不起馬,這也太能吃了。

“這麼說,那應該夠了.”

劉協鬆了一口氣,慶幸不已。

虧得楊修、郭武搶佔了李式的大營,拿下了最豐厚的戰利品,否則他只能向段煨伸手乞討。

“德祖,你立了一大功.”

劉協欣慰地拍拍楊修的肩膀。

楊修眉開眼笑。

他也為自己的反應快而得意。

但凡當時慢一步,這些戰利品就可能歸楊奉了。

“陛下,奪得這些戰利品,郭武才是首功.”

楊修考慮了一下,覺得還是謙虛一點好。

“若非郭武率騎兵先行,又臨陣挑殺了守營的百人將,嚇退了守營騎士,也沒那麼容易得手.”

“郭武有功,你也有功.”

劉協心裡一大塊石頭落了地,渾身輕鬆。

他又看看楊修,笑道:“看來你們這段時間配合得不錯。

德祖,你不嫌他粗鄙無文?”

楊修有點尷尬,訕訕地說道:“陛下,千軍易得,一將難求。

陛下欲平天下,正是用人之際。

臣雖不能上陣殺敵,卻有責任為陛下舉薦猛將,豈敢因私廢公.”

劉協點了點頭。

“你這話,有點叔孫通的味道了.”

楊修品味了一般,沒說什麼。

——夜幕降臨的時候,郭武押運著一批戰利品回到大營。

他的心情不太好。

戰利品被段煨的部下搶走了大半,他雖有心多要一些,奈何身邊的步騎幾乎都是段煨的人。

他孤掌難鳴,又擔心引起衝突,不得不忍氣吞聲。

仔細一算,好像段煨的付出和收穫幾乎相當,還白得了一個人情。

聽到這個訊息,劉協也很無奈。

這皇帝做得窩囊。

可是現在還真不是和段煨翻臉的時候,更不能因為這點戰利品而翻臉。

更艱苦的戰鬥即將開始,他還需要段煨阻擊張濟。

劉協安撫了郭武兩句,命人將蔡琰帶了上來。

經過沐浴洗漱,出現在劉協面前的蔡琰雖然沒什麼華麗的衣飾,又瘦得嚇人,看起來還算清爽。

劫後重生的興奮勁兒還沒過,她的精神狀態也不錯。

在劉協面前,她伏地行禮,浴後未乾的頭髮由肩頭垂落,頭髮稀疏乾枯,隱約可見頭皮,數縷白髮格外刺眼。

“妾陳留蔡琰,見過陛下.”

劉協抬手虛扶,問了一個不太委婉的問題。

“你這幾年……是怎麼過來的?”

話一出口,又覺得不妥,連忙找補了一句。

“朕昨日與侍中賈詡提起你,他還說凶多吉少.”

蔡琰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道:“涸轍之鮒,苟且偷生,唯望君子之車,中道而呼。

幸天垂憐,再見君子.”

劉協沒有再問。

“朝廷公卿大臣中,你與誰相熟,可暫時依附?”

蔡琰眉頭微皺。

在此之前,她已經向楊修、郭武瞭解過當前的形勢,卻找不到能夠投靠的人。

“在朝大臣中,妾父與太傅馬公、太尉楊公最為親近,只是聞說太傅在關東招撫,太尉又遠赴河東,怕是遠水難解近渴。

若能見袁夫人,或可求一宿之地.”

劉協看向楊修。

“她說的袁夫人是令堂否?”

楊修點點頭。

“蔡伯喈與家母相識多年,算是世交。

只是兩軍交戰,怕是不安全.”

劉協“哦”了一聲,想了想。

“不如這樣吧,我嫂嫂獨居,就讓她與我嫂嫂暫住。

待擊退李傕,再送她去你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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