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琰出了帳,在帳外站了片刻,定定神,才向苑珪走去。

得知眼前這個年輕女子竟是蔡邕之女,而且是蘭臺令史,苑珪大感驚訝的同時,悄悄地收起了輕視之心。

蔡邕的名聲之大,毋庸誨言。

蔡琰本人的才華也是有目共睹。

苑珪未必贊同蔡琰的觀點,卻不得不承認蔡琰不讓鬚眉,充當蘭臺令史綽綽有餘。

不出意外的話,蔡琰將成為繼班昭之後的才女典範。

得知蔡琰奉詔,將展開《黨錮列傳》的撰寫準備工作,苑珪幾乎沒有太多考慮,一口答應。

他是苑康之子,朝廷為黨人列傳,他義不容辭。

見他如此激動,蔡琰不得不提醒他。

朝廷要寫的《黨錮列傳》可能和你想象的不太一樣,你要有心理準備。

具體事例,你不妨參考《宦者列傳》。

《宦者列傳》中有宦者五十餘人,不僅傳主數量多,遠超已有的史書慣例,而且在以貶為主的同時,也褒獎了不少人品、道德皆有可取之處的宦者,比如蔡倫、曹騰、呂強。

即使是人品一無可採,但有一技之長,做過一些好事的人,也被記了下來,比喻宋典、畢嵐。

《宦者列傳》印行後,這樣的著史方法引起了不少爭論,最後還是獲得了大多數人的認可。

其中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唯實,記錄的都是事實,不存在虛構。

當然,也有人覺得史書更應該懲惡揚善,秉承聖人著春秋的立意,不應該為宦者這種人渣說好話。

只是這一類人不多,聲音不夠大,也影響不了最後的結果。

蔡琰覺得苑珪有可能就是這種人,所以提前說明,讓他不要急著做決定。

就她個人而言,她更希望苑珪返鄉隱居,哪怕放棄孝廉之名也在所不惜。

天子銳意進取,苑珪人到中年,思想又保守,大機率是跟不上步伐的。

只是這些話,她不能說得太明白。

帶著苑珪回到大帳,讓人給苑珪安排了住處,又交給苑珪一個任務。

通讀《宦者列傳》以及最近的邸報合訂本,把握朝廷的思路。

苑珪接受了,抱著文章去了自己的住處。

蔡琰卻有些心神不寧,連看書都沒有心情,直到袁衡下值。

袁衡一進帳,沒等放下手裡的東西,蔡琰就急急忙忙的問道:“阿衡,你有何妙計,為何支援現在就開始撰寫《黨錮列傳》?”

袁衡早有準備,輕笑一聲。

“姊姊是擔心天子急於求成,逼反了荀攸,導致戰事受挫吧?”

蔡琰也不掩飾,連連點頭。

蔡邕死於王允之手,她本人對黨人並沒有太多的好感,但是她不願意看到天子冒進,以至於大好局面逆轉,甚至引發不可估量的損失。

“你覺得荀攸有這能力嗎?”

“你覺得沒有?”

“姊姊不擔心劉備吧?”

蔡琰微怔,半晌才道:“我為何要擔心他?他又不是黨人,以軍功恢復宗籍,對天子死心塌地,怎麼可能為黨人出頭.”

“那你覺得鮮于銀、麴義等人會為了黨人,接受荀攸的命令,與朝廷為敵嗎?”

蔡琰恍然,沉吟道:“你是說,荀攸就算想為黨人鳴不平,也有心無力?”

袁衡放下手裡的文具,伸了個懶腰,又晃了晃脖子。

“我覺得,他連這個心都不會有.”

蔡琰走到袁衡身後,伸手幫她捏肩。

“何以見得?”

“荀攸不是普通的黨人,他很務實,也深諳黨人之失。

只要朝廷不是無端指責,他是不會反對的。

黨人有疾,朝廷為之療疾治病,他高興還來不及,豈有反對之理.”

蔡琰輕輕點了點頭。

“你確定天子是這個意思?”

“要不然呢?”

袁衡轉過頭,瞥了蔡琰一眼,笑道:“姊姊,你別忘了,先帝大行十年有餘,他的本紀到現在還沒有定稿。

大漢以孝治天下,對天子來說,這已經不能再拖了。

可是第二次黨錮就在先帝在位期間,不釐清黨錮的是非曲直,又如何能公正評價先帝,完成天子的孝心?”

蔡琰的手指停住,愣了片刻,才一拍額頭。

“阿衡,要不是你提醒,我都沒想起來還有這件事。

我這個蘭臺令史太失職了,愧對天子的信任.”

“行啦,你也別自責了。

天子知道你辛苦,不會怪罪你的.”

袁衡想了想,又道:“對了,辛毗回來了,正在向天子彙報。

不出意外的話,大軍很快就要圍城了。

姊姊提前做好準備,免得又手忙腳亂的.”

——辛毗一口氣說完了與張郃、高覽見面的經過,這才端起水,喝了一口。

當然,他如何取得張郃信任的那些話,是不會對天子說的。

那是他和張郃都要藏在心底的事,不足為外人道,尤其不能對天子說。

劉協也不問。

他同意辛毗去見張郃,就大致清楚他們合作的基礎是什麼,但能不能成功,卻不由他們說了算。

如果張郃、高覽願意投降,他也不會拒絕。

他能接受曹操、劉備、孫策為朝廷效力,就能接受張郃、高覽,只不過形式有所不同。

“你準備什麼時候進城?”

“臣打算越快越好.”

辛毗說道:“秋收將至,大軍當儘快圍城,以免審配、田豐提前收割未成熟的麥子,行兩敗俱傷之計.”

劉協一驚。

“會有這種事?”

“是的,收割下來的麥子雖然不能供人食用,卻可以供牲畜食用,戰時還有清野的作用.”

劉協明白了。

這是他沒想到的事,以前沒遇到過啊。

這本來也是非常之計。

不到萬不得已,沒人會用這種兩敗俱傷的手段。

“那你就儘快出發吧.”

劉協同意了辛毗的方案,又習慣地問了一句。

“有什麼需要我配合的?”

辛毗嚥了口唾沫。

“臣的確有不情之請.”

劉協眼神微閃。

“直說無妨.”

“袁熙當初不肯降,除了家人在鄴城,為審配所拘之外,還有一些擔心。

臣此次進城,若不能解其後顧之憂,未必能說到他棄暗投明,與審配對峙。

臣冒昧,敢請陛下赦免其兄袁譚.”

劉協打量了辛毗片刻,忍不住笑了。

“赦免袁譚?袁譚現在是無罪之身,正在汝陽為袁本初守墓,何必赦免?再說了,就算是袁本初,他也不是罪人。

向朝廷稱臣的那一刻,他就被赦免了.”

辛毗再拜。

“陛下寬宏,臣深為佩服。

只是人心多疑,難以言解。

陛下若能奪情起復,使袁譚出現在陣前,為陛下前驅,城中疑惑自消,或可不戰而勝.”

劉協微微一笑。

“大可不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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