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琰沒帶文稿,但她記憶力好,一字不落的背給曹操聽。

曹操是跪著聽完的。

蔡琰有些承受不起。

曹操與她的父親蔡邕的關係不錯,半師半友,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曹操算她的半個長輩,曹操如此禮敬,她受不起。

但曹操堅持。

他說,我跪的不是你,而是秉筆直書的史家,是我祖父的事蹟。

如果所有的史書都能這麼寫,我相信所有人做事的時候都會有所顧忌,以免留下惡名。

如果連宦者都可以得到公正的對待,還擔心什麼謗書?蔡琰無奈,只得受了。

背完之後,立刻還席。

但曹操所提的謗書二字,卻落在了劉協耳中。

王允殺蔡邕,其中的一個理由就是擔心蔡邕寫出來的歷史是謗書。

“你熟悉王子師其人嗎?”

“不僅熟悉,而且親近.”

曹操抹去眼角的淚水。

“黃巾初起時,他任豫州刺史,曾率部配合左中郎將作戰。

臣當時為騎都尉,深知其能。

黨人之中,像他一樣文武全才的不多。

臣有時候甚至覺得,能繼承李膺遺風的不是袁紹,而是王允.”

曹操搖搖頭。

“可惜他不是汝潁人.”

“王子師……文武全才?”

劉協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當然,王子師弓馬純熟,通曉兵法.”

曹操鄭重其事的點點頭。

“只是他的文武全才是相對於讀書人而言,除了與黃巾作戰,經驗也不多。

後來年歲漸長,不便弓馬,輕視武人的習氣更重,這才有長安之禍.”

“……”劉協無語。

他還真不知道王允這麼猛,他一直以為王允就是個偏執的文臣。

“你知道這些嗎?”

劉協轉頭問蔡琰。

蔡琰也有些驚訝,連連搖頭。

她有機會接觸王允的時候,王允已經官居司徒,從來沒見他騎過馬。

反倒是負責記錄的裴俊說,他聽說父親說過一些。

實際上這也不奇怪,幷州近邊塞,民風尚武,文武全才的很多。

劉協也是大開眼界,受益匪淺。

他也意識到,總的來說,雖然出身閹黨,曹操還是對黨人的好感更多一些。

他努力向袁紹靠攏,未必全是因為仕途,很大程度上和精神有關。

畢竟以他的出身和能力,抱宦官大腿更容易升官,反倒是追隨袁紹受了不少挫折。

——狼騎與虎豹騎的游擊戰不分勝負。

雖然狼騎的優勢很明顯,但曹純採用了集積戰術,充分利用自己的兵力優勢,沒給狼騎一點機會。

上林苑雖大,畢竟不是一望無際的草原,狼騎長途奔襲的優勢發揮不同來。

幾次接觸之後,呂布主動表示平手,不用再比了。

到這時候,大家才明白呂布為什麼堅持要先比突擊。

呂布非常清楚狼騎的優勢是什麼,知道他們最擅長的遊擊很難取得實質性的成果,所以才要在突擊中取勝。

當天晚上,劉協留宿上林苑,與諸將一起復盤,探討戰術,彷彿又回到了巡邊的時候,心情格外舒暢。

商議之後,劉協做出決定,調曹操去美稷,代替楊彪,主持北疆的防務。

虎豹騎加入狼騎,曹純也轉為狼騎長史,作為呂布的副手。

曹仁指揮的騎兵也轉由呂布指揮。

呂布不再僅僅是狼騎督,他將指揮美稷的所有的騎兵,曹純反倒成了狼騎的實際指揮官。

曹操另組親衛騎,由曹仁指揮。

夏侯淵、程昱等人隨曹操北上,集合各部步卒,以萬人為限。

考慮到西北諸苑漸有規模,戰馬數量充足,這一萬步卒將全員配備馬匹,以提高機動能力。

一萬三千步騎,就是美稷的主力。

加上張楊、馬超所部,總兵力共三萬人。

數量不多,卻足夠精銳,在曹操、呂布等人的指揮下,應該能負責起東至雁門,西至浚稽山一帶的安全。

兵權在一直在劉協的手中,這樣的事可以自行決定,和三公討論只是禮儀性的程式,不會改變結果。

曹操非常滿意,再三謝恩。

——月上柳梢頭。

劉協揹著手,沿著小道緩緩向前。

今天心情好,酒喝得稍微有點多,雖不至醉,卻也微醺。

他斥退了形影不離的散騎,讓他們遠遠的跟著,自己一個人獨行。

他想靜一靜。

還有幾天就是新年了。

隨即袁紹撤回河北,山東的戰事告一段落,明年的主要任務不再是作戰,而是朝爭。

這個結果比他預料的來得早了些。

他本以為還要再打幾年,沒想到現在就太平了。

就算以後還會有小規模的衝突,但那也是一州一郡的事,不會動搖整個山東。

除非他刻意推動。

要不要這麼做?他想過,但反覆考慮之後,還是將那個選項往後排了排。

不到萬不得已,還是不要動刀。

鄧公說過,發展才是硬道理。

要想解決路線問題,殺人並不是最好的辦法,發展才是。

讓百姓富起來,過上好日子,才是證明路線正確的最好辦法。

刀,還是藏在鞘中的時候最有威力。

身後傳來一聲輕咳,帶著些許忐忑。

劉協轉頭,看到一個矯健的身影,不禁嘴角輕挑。

他招了招手,馬雲祿緩緩走了過來,離他三步時微微欠身。

“陛下.”

“過來.”

劉協再次招手,示意馬雲祿再近一些。

馬雲祿有些遲疑,卻還是走了過來,與劉協對面而立。

幾個月不見,劉協又高了一些,已經比馬雲祿高出半個頭。

劉協伸手,拉起馬雲祿微涼的手,輕輕撫著。

馬雲祿有些膽怯,還有些不好意思。

她的手並不細膩。

每日持刀握弓,留下了厚厚的繭子,與普通女子的手截然不同。

“急著見我,是為孟起鳴不平?”

馬雲祿一愣,螓首輕搖,嘴唇微挑。

“才不是呢.”

劉協“哦”了一聲,想了想,又道:“那是……催婚?”

馬雲祿驚訝地睜大了眼睛,想抽回手,卻被劉協握得緊緊的,脫身不得。

她有些急了,結結巴巴地說道:“在陛下眼中,臣……臣是這樣的女子?”

劉協皺起了眉,有些失望。

“原來不是啊,那倒是我自作多情了.”

他鬆開一隻手,牽著馬雲祿轉身前行。

“你這次東行,我可是天天盼著你回來.”

馬雲祿被劉協拽著,原本有些抗拒,聽了劉協這句話,頓時沒了力氣,順從地跟著劉協前行。

“陛下是……真的嗎?”

劉協停住腳步,轉頭看向馬雲祿,神情不悅。

“你是懷疑我的感情,還是懷疑我的身份?”

“臣豈敢.”

馬雲祿嚇了一跳,本能地要下跪請罪,卻被劉協拉住,跪不下去。

她抬起頭,正迎著劉協含笑的眼神,才知道劉協在逗她。

“這麼急著拜天地,還說不是催婚.”

劉協笑著,將馬雲祿拽了過來,摟在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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